22 ☆、可不可以不嫁人
聽聞兒子趕回來了,周老太太跑得腳後跟打着後腦勺地趕了回來,而安若墨則被陳氏扣下,以“你爹和你祖父祖母說話關你個姐兒什麽事兒”的理由捉去做針線活了。
其實,安若墨挺不服氣的。她爹和她祖父祖母說話怎麽就不關她事兒了?須知這安家綢緞鋪子的經營狀況直接關系她在嫁人前的娘家生活——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還是苦逼兮兮一頭狗血?
如果綢緞鋪子經營不下去了,安勝居和裘姨娘那一對人自然不會知趣到寧可在縣城讨飯也不回鄉下宅子啃老的。他們回來,安若香也會回來,安若香回來,這宅子裏的日子可就不平和了。
且不說裘姨娘也是個能給玉姨娘下斷子絕孫湯的狠角色,就說安若香那個腦殼不清楚的中二病公主癌,萬一哪一天火氣上來把陳氏養下的小哥兒或者小姐兒給掐死了怎麽辦?
就算什麽也不發生,大大小小吵架摩擦也定是少不了的啊。想想看,商人家的嫡女二姑娘和庶女三姑娘鬥,聽着還有點格調,到底還能有些丫頭婆子攪合進來湊成一出戲;可貧苦地主家的二丫頭和三丫頭鬥——試問怎麽鬥?安家老宅裏連個用來撒氣立威的下人都沒有,難道她們倆真人快打麽?
聽着就那麽沒素質……
簡單來說吧,如果安家的鋪子還能經營下去,那麽等着安若墨的,就是“想休假就回老宅,想做出一番事業就去縣城攪混水”收放自如的幸福日子;若是安勝居面對着破産前景打算回來接着當小地主了……
等着她的就是鬥也得鬥不鬥也得鬥要麽咬死安若香要麽被安若香惡心死的未來。
在這個時候,安若墨深切感受到了:她作為安家女兒,對父親的綢緞事業其實還是抱着全心全意支持的态度的……上天請保佑她爹吧,雖然這貨又自大又奶瓶還是個渣,但至少他能自力更生的時候不會回家惡心她們母女啊。
安若墨就這麽心驚膽戰的留在陳氏身邊等着,等着心都顫了,沒等到周氏,卻等來了雙眼紅紅的安若硯。
陳氏見得侄女兒一副大哭過的樣子,忙站起身迎了上去:“讨兒這是怎的了?平白無事哭什麽?”
安若硯看看陳氏,突然雙膝跪下:“二嬸娘!求您,求您勸勸二叔吧,不要克扣我的嫁妝……待我嫁了人,慢慢攢起私錢還你們也成!”
安若墨與陳氏皆是吃了一驚,陳氏更道:“誰說你二叔要扣你嫁妝了?”
安若硯這方才抽抽搭搭跪着将事兒說了一遍——卻原來安勝居手頭流轉資金不夠,竟把主意打到了馬上要出嫁的侄女身上。
安若硯許的那戶人家,和安家原本算是門當戶對,送來的聘禮自然不吝惜。于是安家許諾的嫁妝,也很是見得了人的。安若硯自己的爹沒見過面就沒了,這一份嫁妝,自然是該安勝居掏——就算不是從安勝居的口袋裏拿出來,也得從安家二老的地産裏變出來。二老百年之後,這地産可不都是安勝居的麽?所以安勝居看着侄女兒嫁妝多得不像話,難免肉疼。
但肉疼歸肉疼,能作出這種專程從縣裏頭跑回來只為毀約少付嫁妝的事兒,安勝居也滿拼的……
“讨兒莫哭,”陳氏遞了條細白麻布帕子給她:“你二叔說了也不算的——祖母怎麽說?”
“祖母說,若二叔手上果然緊張,也只好……先委屈我了。”安若硯眼淚又撲簌落下,這是個老實姑娘,若不是逼急了,怎麽會來找陳氏告狀?
要知道,這婚事是一個人一輩子的大事兒啊。說好了的嫁妝臨時打折,男方能願意麽?便是面子上不說什麽,仍舊按着約定将安若硯迎娶過去,今後又會如何對待安若硯?
安若硯是不值得娘家為她付嫁妝,更不會有娘家人保護的女兒啊。那可不就是個軟柿子,随便捏随便踩,悉皆無妨的嗎?
安若硯再老實,也想得出其中關竅,更是連嫁人後攢私房錢還回來的法子都想到了。可這法子有用麽?陳氏在那邊安慰着,安若墨卻在心裏默嘆着——且不說這資金是有時間價值的,就算是沒有,安勝居能幹出這種事,也斷然不全是為了錢的。
他那院子,那些仆役,裘姨娘同安若香頭上插的身上穿的——随便處理一樣,三個安若硯也風風光光嫁出去了。能打出這種丢人主意,沒的說,又是裘姨娘撺掇的。
安若墨咬咬牙,丢下背後在哭着的安若硯和哄她的陳氏,徑自向仍在讨論此事的堂屋過去。她也顧不上什麽規矩了——或許,這個時候就該顧不上規矩。
她推開門的一剎,分明看到周老太太面色抑郁,安老爺子一臉沮喪,大伯娘杜氏已經哭得發不出聲,獨有她爹安勝居,那神色仿佛是卸下了百斤重擔一般。
呸,人渣。
一衆人見得安若墨進門,俱是一驚,周氏尚未開口問她,安若墨便向前幾步,跪下了。
“祖父,祖母,爹,大伯娘。”她一個個人叫過去:“大姐姐要嫁人了,你們真要減少她的嫁妝麽?”
“招兒!這事兒實在也不是咱們願意的。爹手上的金錢轉不開了,那嫁妝豐厚,現下擔不起啊——再者,回頭你也要定人家了,你三妹也要定人家,榮哥兒還要準備束脩拜師,”安勝居先開言解釋:“等爹爹周轉開了,再補上無妨。”
補上?等你周轉開還不知道是哪輩子的事兒呢,再說了,就算補得上,那和第一回陪過去的能一樣麽?還把自己嫁人安若香嫁人榮哥兒念書的錢都列入計劃——可見那最後一句簡直就是說着玩的。等你把榮哥兒念書的錢都交出去了,安若硯的孩子只怕都會打醬油了。
“可大姐姐眼看要出嫁了,事兒有輕重緩急啊。”安若墨道:“若是人家知道咱們連說好的嫁妝都要抵賴,誰還敢和爹爹做買賣?這買賣,最要緊的可不就是個信字麽。”
安勝居一皺眉:“你是怎麽說話的?你爹爹這些年在縣城裏頭做買賣,賴過誰家的帳?那讨兒的婆家是自己人,晚上個幾年,有什麽打緊的?又不是不給了,不過是晚些給!”
這還真是賴賬的标準解釋啊。晚些給,晚些給你付利息麽?安若墨對她爹的無恥簡直嘆為觀止,還“自己人”,連自己人都坑,這名聲傳出去只會更糟!
這一份無恥,到底是裘姨娘的教唆,還是安勝居的本色,又或者二者兼而有之?
“那麽,爹,我不嫁人了。”安若墨擡頭,望着安勝居:“我那一份嫁妝爹爹不用留了,給大姐姐吧。”
安勝居一怔:“你……”
“我只比大姐姐小一歲,比三妹妹也只大一歲,卻比榮哥兒長了十三歲。”安若墨道:“若是我們三姐妹都嫁出去了,誰留下伺候祖父祖母和爹娘呢?我若不嫁,既省了一份嫁妝,好教大姐姐的婚事不致毀約,不傷安家體面,更可以陪伴祖父祖母身邊,承意盡孝。這沒什麽不好的。”
“你瘋了!”安勝居道:“你現下不找個好人家,等榮哥兒長大你不用留着的時候,那怎麽也是十年之後了!二十四歲的姑娘,哪兒還有人娶!”
他到底是不想拖累自家的女兒一輩子的,對于侄女,卻實在沒那麽好心。
但安若墨并不承情。不嫁人,她自己原本也有這一份想法的,與其嫁了人去別人家裏做誰都能欺負的媳婦,不如弄個孝女的名頭,在娘家做誰也不能動一指頭的姑姑。如今這一個想法簡直一箭三雕且順天理應人心,拿出去都能換個感動中國的名頭了。
“爹爹,”安若墨對他磕了個頭:“女兒的終身事小,爹爹的名聲事大。更況女兒是真心想陪侍祖父祖母的。還請爹爹成全了吧。”
安勝居揪着胡子不說話,表情極為豐富。安若墨見他沒法決定,複又向周氏磕了個頭:“祖母,求您勸爹爹一句!孫女願意留下……”
周氏在三個孫女裏頭也算是最喜歡會來事兒的安若墨的,可正是因為這二孫女會投巧叫她有些疼愛,便也說不出叫安若墨留下的話:“你這瘋東西!你一輩子不嫁人麽?沒見過你這麽作踐自己的!”
“孫女不是作踐自己。”安若墨道:“若是留在家裏頭,祖父祖母疼愛着,今後弟弟長大了也會尊敬着。若是嫁了人,婆家好也便罷了,若是不好,日子可苦着呢。所以,孫女願意不嫁人,這算不得作踐……”
“多大的個人!你不懂事兒!”周氏斷然道:“不行,不嫁人斷然不行!”
“可是,也不能看着大姐姐的嫁妝真短了一塊兒啊。”安若墨道:“咱們家也不是什麽外來的流民,代代在這裏住着的。祖宗的顏面信譽,難道能為了一時手頭緊張就毀了?祖母,您莫要逼孫女了,祖宗在天上看着呢!獨孫女一個人的事兒,能換來家裏頭名聲無損,傳到縣裏頭人家也知道咱們安家靠得住,爹爹的買賣說不準還能好起來……”
“這……”周氏猶豫了,看向安勝居:“要麽,便先把招兒的嫁妝給讨兒墊上些,等到真有人來迎招兒了,那時候再說那時候的話!再怎麽說,咱們還有地有桑,嫁不了富貴的,找一戶中等人家也不費難……”
這他媽算毛線啊?!安若墨在地上跪着,聽得這一句,極其想咬人——她要的是不用嫁人的孝女名聲!這樣便是安勝居生意破産滾了回來,安若香也再不能惹她。要知道,孝女的道德是無可挑剔的,敢找孝女的毛病的人,一定是道德敗壞沒有人性簡直堪稱人渣活該千夫所指的。安若香要是想嫁出去,那一定不能叫安若墨不痛快。
她是要這麽個護身符啊,她不是真善良到願意犧牲自己成全大姐啊!要是折騰許久她還得去嫁人,還要嫁個二等選擇,那不是沒事兒幹把自己的腳往石頭上踢麽?
這一來,讓她怎麽去眼睜睜看着安勝居破産?
難道為了不嫁個二等選擇,她得期待安勝居的生意蒸蒸日上嗎……又或者,親自做點兒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我會努力一下看看下午還能不能搶到電腦刷個二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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