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嚕~

唐小雲在大門處和人溝通。

這頭容枝的車窗卻突然被敲響了。

容枝忙調下車窗。

車窗外站着一位七十上下的老人, 他穿着黑色的棉衣，因為身形清瘦的緣故，看上去并不顯臃腫, 反而透着些仙風道骨的味道。

老人微微眯起眼，探頭過來，問：“小雲你怎麽把車停這兒啊？車壞了？”

容枝将脖子伸得長一些, 老人這才看清，坐在車內的并不是唐小雲。

“你是小雲的朋友嗎？”

容枝乖巧點頭：“是。”

說話間, 唐小雲已經回來了。

“譚爺爺？”唐小雲乍見到車旁的身影, 也吓了一跳。

“小雲帶朋友回家吃飯嗎？”譚爺爺問。

“對。”

“不如今天來我們家吃呀, 你媛姨燒了好多菜……”譚爺爺兩眼微微眯起, 笑着問。

唐小雲剛想拒絕, 但轉頭一看車內——

容枝正扒着車窗，纖長細白的手指搭在上頭, 雙眼水亮地望着譚爺爺。顯然是被“燒了好多菜”這句話給吸引過去了。

唐小雲頓時松了口，應聲道：“好啊，但是我得帶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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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老人又笑了起來，“我就喜歡招待你們這些小孩兒。”

小孩兒？

容枝眨巴着眼，低頭掃了掃自己。

他近一米八, 并且未來也許還有繼續往上長的可能。

怎麽看, 他都不像是個小孩兒。

這頭唐小雲已經拉開了車門：“容枝, 下車。”

容枝一咕嚕鑽了出去：“車怎麽辦？”

“待會兒有人來弄走。”

容枝點點頭，也就不操心了。

譚爺爺轉過身走在前頭領路。

老人看上去年紀不小，但腿腳卻很利索, 他健步如飛，轉眼就領着他們進了一處小院子。小院子被打理得很好，東南角裏開了一塊菜圃，西南角擺了數十盆花，有粉白的藤本月季，有反卷的墨菊，還有淡紅的重瓣山茶花……

很像是外公外婆住的小樓後的景象。

容枝不由撲面而來一股親切感。

譚爺爺回頭沖他們招了招手：“來來，進門。”

這時候唐小雲附在容枝耳邊，小聲道：“那是譚叔的爸爸。你一塊兒叫譚爺爺就好了。”

容枝忙小雞啄米式點頭。

等進了門。

一股裹着馨香的暖氣撲面而來。

沙發上有個一頭銀發的老太太，她慢慢擡起頭，露出年紀漸長，卻依舊标志的五官來。老太太的瞳色淺，五官深刻，比較起譚爺爺，她的五官要更端正大氣些，甚至也要更威嚴些，乍然一眼看過去，會生出一種眼神冰冷銳利的感覺。

她看上去也很像是帶着俄羅斯的血統。

“小雲來了？”老太太出聲。

唐小雲忙點頭，又對容枝道：“那是譚奶奶。”

說罷，唐小雲就将容枝帶過去，給譚奶奶介紹了下容枝。

譚奶奶掃了一眼容枝，眼底掠過一絲驚訝：“小雲的朋友長得很标致啊。”

譚爺爺在一旁杵着下巴點頭：“對對對标致。”

容枝作為被打量的對象，半點也不緊張。

他微微笑起來，臉頰承載着滿滿的甜軟的味道。

唐小雲本來還擔心容枝會緊張，他轉頭一瞧，卻見容枝正在微笑。

看得心都要化了。

唐小雲低低地吸了口氣，忙轉頭看向廚房的方向問：“媛姨還在忙嗎？”

“來了來了。”廚房裏應了一聲，然後就見一個中年婦人，端着菜出來了。

看上去像是譚家的保姆一類的角色。

菜擺上桌。

容枝晃眼一看。

水煮魚，糖醋排骨，紅炖花甲，蟹黃粉絲煲，白水羊頭，焦圈，山楂酪……

容枝不自覺地舔了舔唇。

都是他愛吃的啊。

這頭譚爺爺先扶起了譚奶奶，兩人往桌邊走去。

容枝才瞥見，譚奶奶的右腿似乎有些問題，走路微跛，但這并不損譚奶奶身上的氣勢。

等他們先落座後，譚爺爺才招呼了唐小雲坐下。

媛姨很會做菜，比焦飛做的菜更要入味兒地道，且鹹淡适中。

容枝才咬了一口水煮魚，鮮嫩的魚肉，挾着香辣的味兒，直直鑽入鼻間，鑽入味蕾。

太好吃了！

容枝不自覺地眯起了眼。

燈光下，他的神情看上去像是帶了點兒迷醉的味道。

譚爺爺掃了掃他的面龐，心中忍不住暗暗嘀咕，哦喲，這個小孩兒又漂亮又乖喲。

看他吃飯也讓人格外有食欲。

譚爺爺突然出聲問：“小朋友也愛吃水煮魚啊？”

容枝點頭，語氣加重：“特別好吃。”

媛姨在一旁眉開眼笑。

譚家常常只有兩個老人在家，媛姨一身手藝，能發揮的餘地很有限。難得聽見人這麽大力的誇獎，哪有不開心的道理？

譚爺爺笑了笑，道：“你譚叔也愛吃這個，今天做了就等他回來，結果臨時有事……”說話間，眼底不免有一絲黯然。

“那就多吃一點。”譚奶奶突然開口，她的聲音還有些威嚴的味道，但說出來的話卻又是溫柔的。

“好呀。”容枝低聲應了。

這頓飯吃了半個多小時。

老人胃口不大，都吃得不多。

後頭的食物幾乎都進了容枝的胃，而對面的譚爺爺和媛姨都面帶微笑地看着他進食，好像看他吃飯是一種享受似的。

等吃完飯，譚爺爺似乎格外的高興。

他出聲問：“小朋友會下棋嗎？咱們去下盤棋啊。”

容枝轉頭看唐小雲。

唐小雲有點無奈：“我不會下。”說完，他又看向譚爺爺：“譚叔沒陪您下嗎？”

譚爺爺吹了吹胡子：“不和他下，不和他下。”

顯然總輸在兒子手裏頭。

容枝只好舉起小手：“我會下，但是……很久沒下過了，有些規則記不太清了。”

“沒關系沒關系。”譚爺爺笑得眼睛又眯了起來：“我告訴你呀，我教你。”

容枝笑着點點頭。

這兩人看上去，就跟大灰狼诓騙小綿羊似的。

媛姨擺了棋盤出來。

譚奶奶就拿着一本白封皮的書，坐在旁邊，一邊看書，一邊看他們下棋。

容枝是真的記不清規則了。

譚爺爺細細給他講了一遍，只是說話的時候難免有點老年人的通病，就是一句話總拆成兩三句話來說，顯得多少有些絮叨啰嗦。

但容枝早習慣了這樣的模式，譚爺爺的絮叨程度，還不及外公的五分之一呢。

所以容枝面色依舊乖巧，等認真聽完後，他才出了聲：“謝謝譚爺爺，我都記住啦。”

譚爺爺高高興興地把白子推給容枝，還說了句：“白白淨淨，像你，嘿。”

容枝又笑了笑，啪嗒把白子拍上了棋盤。

譚爺爺高高興興地拍下了黑子，沉浸在即将宰割新手的喜悅中。

十來分鐘過去。

譚爺爺瞪着棋盤不動了。

譚奶奶擡眼瞥了瞥，涼涼地開口：“快下，別讓人家等。”

譚爺爺只好作了果斷的決定，又放下一顆黑子。

唐小雲早在一邊看得入了神。

他就目睹着容枝由棋路生澀，在短短十分鐘內轉變為游刃有餘。

竟然真的有這樣的天才！

在這樣短的時間內，就迅速汲取到了圍棋知識，并且作出了靈活的變通。

等這盤棋下完，譚爺爺已經頂了滿頭的汗了。

“……輸了。”譚爺爺恹恹地道。

容枝不好意思地摳了摳指尖：“那，再來一次好嗎？”

“不來了，不來了。”譚爺爺盯着棋盤看了會兒：“跟你譚叔下棋一個路子，急攻猛進，不給對方留後路，也不給自己留後路。”他的節奏全被打亂了。

“小朋友厲害啊。”譚爺爺感嘆了一聲。

等他感嘆完，那頭媛姨端了一杯水果茶過來，又端了一杯牛奶過來。

水果茶是給譚爺爺的，牛奶是給容枝的。

媛姨搓了搓手：“小容喝牛奶嗎？”

“喝的。”容枝應聲，端起牛奶杯就往嘴邊送。

這時候門邊傳來了腳步聲。

“爸，媽。”門被推開，身形高大的男人走了進來，他的身影幾乎将那道門框都填滿了。

“唐小雲？”男人走得更近了，在燈光下，他英俊深刻的五官，暴露在了人的視線中。

那是譚國凱。

每次見面都對對方的外貌格外的印象深刻，所以容枝清楚地記得他是誰。

“又在下棋？”男人的目光落到了棋盤上，随即又掃到了一旁的容枝。

這一眼，就不由讓他一愣。

容枝這會兒還抱着牛奶呢。

雖然他也不清楚，為什麽總有人愛投喂他牛奶，但容枝覺得還蠻好喝的。

但譚國凱在跟前，容枝忍住了埋頭嘬一口的欲望。

“容枝？”譚國凱眼底掠過一絲驚訝。

他沒想到唐小雲把人帶到譚家了。

也許是因為他站着，而對方蜷成一小團兒坐着的緣故，譚國凱覺得容枝這會兒看上去就跟一團兔子似的。

弱小可憐又無助。

譚國凱不由出聲，開口就是正氣凜然：“爸，欺負小孩兒，不太好吧。”

譚爺爺一挺胸：“輸的是我！”

譚國凱：“……”

那您自豪個什麽勁兒？

譚國凱又低頭掃了眼棋盤，這才看清，的确，黑子已經被白子逼入絕境了。

再粗粗掃一眼白子的棋路，譚國凱心底就有了點兒不一樣的感覺。

突然知道這個小孩兒，不僅會演戲，能用那雙眼抓住別人的心神，不僅乖乖巧巧，禮貌招人喜歡，原來他更聰明至極，還擁有別的天賦。

就好像是突然打開了新的大門。

門外是絢爛的色彩。

讓人不自覺地想要湊更近些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