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貴人

自出了降婁城,宣雲齊便不再匆匆趕路了,一路慢悠悠的往宣國而去。

走了約莫十日,到了一個熱鬧的城鎮,宣雲齊找個家客棧洗漱一番後,便到街上随便逛逛。

走到一成衣鋪,宣雲齊去換了一件幹淨的衣裳。因着孤身在外,穿着也簡單了,就一件靛青色窄袖長衫,拿了一把水墨折扇。

此時已是仲夏時節,烈陽高照,宣雲齊随意走了一會兒,實在熱得厲害,便準備找個酒樓歇一歇。

宣雲齊見到路邊有一算命的攤子,便過去問路,“老伯,請問這城中哪裏有酒樓?”

攤主是一個年逾半百,須發皆白的老人家,有些瘦弱,自號昆侖半仙。昆侖半仙仔細的打量着宣雲齊,片刻後,皺眉道:“我觀這位公子周身之氣略有黑色,恐不妙啊”

宣雲齊一聽,心說難道是龍司追來了?便問道:“如何不妙?”

昆侖半仙拿了紙筆遞給宣雲齊,“公子寫個字來測測吧”

宣雲齊提筆毫不猶豫的寫了字,“何解?”

昆侖半仙摸了摸胡須,面色凝重卻又不住的點頭,“司封兩口,雖困不住人,卻仍是龍困淺灘之象。但公子之字龍飛鳳舞,卻又極好極妙。司有禦之意,禦龍乘雲去,上可與天齊。若得貴人相助解了此困,必當扶搖直上”

貴人?莫不是池承來了?宣雲齊連忙問道:“貴人在何處?”

昆侖半仙高深的看着宣雲齊笑了笑,卻未答話。

宣雲齊見狀,從袖子裏掏了十兩銀子放在桌子上。昆侖半仙搖了搖頭仍是不開口。宣雲齊又拿了一張百兩銀票放在桌上,昆侖半仙滿意的笑了,手指右方,“貴人就在冀州”

冀州乃是梁宣交界之地,池承在宣國找不到人,很可能會往梁國而來。宣雲齊擔憂龍司追來,随即酒樓也不找了,連忙回了客棧取了行李,動身往冀州而去。

風昱在暗處抽了抽嘴角,龍乃國姓,禦龍二字也敢随意亂說。

此時一個年約七歲的小男孩朝算命攤子跑了過來,道:“爹,娘喊你回家吃飯了”又看見桌子上的一百一十兩銀子,極為欣喜,“爹,你真厲害”

昆侖半仙樂呵呵的将銀銀票收了起來,道“那當然”随即收了攤子,買了幾斤上好的肉與一些小吃食,這才慢悠悠的往家而去。

小男孩咬着冰糖葫蘆,好奇的問道:“爹,今日是誰來算命了,怎麽這麽大方”

昆侖半仙習慣的擡手想摸摸胡子,又發現手上提滿了東西,只得作罷。彎腰湊近男孩的耳邊小聲道:“攝政王”

男孩驚訝得立在原地,張着嘴,手中的冰糖葫蘆也忘了送去。半晌才回過神,“攝政王怎麽會來?”

昆侖半仙搖頭笑道:“不可說”又道:“咱們走快些,不然你娘該等急了”

“恩”

宣雲齊又走了十日,終于到了梁國邊界冀州。

宣雲齊走在一條小道上,饒是周圍樹林茂盛也遮不住如火的日光。宣雲齊騎在馬上渾身汗水止不住的流淌,口幹舌燥渴得厲害。

宣雲齊夾了夾馬腹,快速向前而去,走不多時看到前方路邊有個小茶館攤子。

宣雲齊騎馬走近。将馬拴在樹上,“老板,來碗茶”

“好嘞”老板熱情的應了一聲,快速的上了一碗茶來。

山泉水沖泡的茶,雖不是什麽好茶,解渴卻是夠了。宣雲齊慢慢的喝着茶,此時又有幾個簡樸的莊稼漢子走了進來,要了茶後,坐在一旁侃天說地。

其中一身穿灰色短打包頭的人道:“你們聽說沒,京中出大事了”

一褐衣男子問道:“什麽大事?”

“魯國國君到了降婁了”

一赤色衣衫的男子不屑道:“那算什麽大事,梁魯交好,他來不是正常嘛”

“你懂什麽”灰衣人喝了一口茶,“據說啊,是來找攝政王算賬來了”

褐衣男子語帶好奇的問道:“找攝政王算什麽賬?魯國公主不是嫁到王府去了嗎?”

灰衣人嘿嘿笑了笑:“嫁倒是嫁了,不過原本魯國公主是要嫁給攝政王當王妃的,誰知那公主去的時候,攝政王已經娶了王妃了,那就只能做個側妃了”

褐衣男子用手扇了扇風,“側妃?那魯國公主能幹啊?”

灰衣人道:“就是不幹啊,所以魯國國君就來了啊。最奇的是,這魯國國君來了之後,發現王府壓根就沒有王妃”

赤衣男子驚訝道:“沒有王妃?那王爺豈不是是了騙魯國公主?”

灰衣人道:“所以啊,魯國就更不幹了,非要攝政王将王妃交出來,可這人都沒有上哪交去”

褐衣男子問道:“那怎麽辦?”

赤衣男子插話道:“哎,這我知道,聽說啊攝政王被皇上處罰了”

“處罰?”褐衣男子有些驚訝,“攝政王不是皇上的叔叔嗎,怎會被處罰?”

灰衣男子笑道:“那你可就錯了,天家哪有什麽情。據說年初籍田,皇上親耕時便受傷了,當時就是攝政王跟在皇上身後。以攝政王的能力,卻沒将皇上拉住,你說奇怪不奇怪”

褐衣男子指了指天,壓低聲音道:“大家都說這是上天示警,暗示天子要小心”

灰衣男子面無所謂,“說不定皇上早就想動攝政王了,魯國公主只是個由頭”

宣雲齊越聽越心驚,因他走了竟扯出這麽多事?龍司現在怎麽樣了?随即掏了一塊碎銀子放在桌上,匆忙翻身上馬,卻調轉了馬頭,急忙往降婁方向回去。

一直跟在宣雲齊身後風昱愣愣的看着絕塵而去的宣雲齊,這都快出梁國了,怎麽又回去了?他這才剛将信送與池承,還要不要聯系了?眼見宣雲齊越走越遠,風昱來不及多想,連忙跟着宣雲齊而去了。

宣國邊界青州。

“指揮使,剛剛在牆上發現一張紙條”一錦衣衛拿着一張暗黃色的紙條呈給池承。

池承狐疑的接過來一看,紙上只有六字,宣雲齊在冀州。

冀州?太子怎會跑到大梁的地界上去了?難怪他們遍尋不獲,人竟然已不在宣國了。池承心一凜,問道:“看見送紙條的人沒有?”

錦衣衛道:“未曾看見有人來過”

會是誰送來的?此人是敵是友?池承心中擔憂宣雲齊安危,連忙帶了人往冀州而去。

宣雲齊一路馬不停蹄,日夜兼程的走了十日,跑死了兩匹馬,終于又看到了降婁的城門。

城中不能騎馬,宣雲齊便在城門口勒住了馬,只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宣雲齊使勁的甩了甩頭,勉強從馬背上下來。腳下無力,站也站不住了,奈何心中又着急,便只能半倚半靠在馬背上,跟着馬慢慢往城中而去

風昱看着暈暈乎乎倚在馬背上踉踉跄跄的宣雲齊,心中又是驚訝又是敬佩。這十日趕路下來,他都有些吃力,宣雲齊身體如此虛弱竟然還堅持了下來。只是心中不解,這宣國太子為何聽了王爺的事便慌忙就回來了。

烈日炎炎,火熱的陽光照的宣雲齊更是昏沉,整整走了一個時辰才到了攝政王府。

馬從攝政王府前走過,宣雲齊脫力得連拉馬的力氣都沒有,便只得撐着馬背站立起來,擡眸正準備叫人。卻見府門上挂滿了紅綢,比午時的太陽還要紅豔刺目。宣雲齊腦袋一空,軟軟的就向前栽去。

風昱在宣雲齊停在王府門前的前一刻,便進了王府,直往丹青院而去。剛進院中,便有磅礴的力勁直面掃來,風昱躲閃不及,連忙出聲:“王爺,王妃回來了”

龍司聞言銀槍一扔,“锵”的一聲巨響,銀槍入地三分,直立于地。龐大氣勁震得無數綠葉蕭蕭而落。

仿若一陣風吹過,龍司便到了府門。入目便見宣雲齊向前栽去,急忙飛身向前将人接住了。低頭看去,只見懷中人面色憔悴,輕若無物,掌之所觸全是突出的骨頭。

龍司快步進了府,“快去将雲沙叫來”,随即便往清雅院而去。

清雅院中,舒寧嘆了口氣,有些不舍道:“都打掃完了,我們去向離管家辭行吧”王妃走了,王府也不需要她們了。最後在将內院打掃一遍,便該離開了。只是搞不明白怎麽好好的王妃又丢了?

“舒寧,去找件幹淨的衣裳來”龍司抱着宣雲齊匆匆而入,“舒雨,熬點粥備着”

三人看清龍司懷中所抱之人,驚喜之餘猶感心疼,才一月未見怎麽瘦成這個樣子了。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再耽擱,各自忙活去了。

龍司将宣雲齊放在床上,看着宣雲齊凹陷的臉頰,狠皺着眉頭。

片刻後,雲沙進來,“王爺”

“過來給他看看”

雲沙走近為宣雲齊把脈。看着宣雲齊面黃肌瘦的樣子,心中忍不住嘀咕,這莫不是遭了賊了?片刻後收了手,站起身道:“王妃這是過度勞累引起的心力交瘁,又中了暑熱,只需要好好休養一段時間便會好轉”

此時舒寧拿了衣裳進來,看着床上昏迷的宣雲齊,想起上次的事心有餘悸,心中還是不踏實,慌忙問道:“雲沙公子,王妃怎麽還不醒?”

雲沙道:“沒事,現在只是睡着了”

龍司點點頭,略微放下心來,“都下去吧”說罷率先出了房門,“風昱”

風昱應了一聲,“王爺”跟着龍司進了隔壁的側房。

龍司問道:“你們一路出了什麽事?”

風昱如實答道:“回王爺,一路并無異常發生。王妃一路悠閑的往宣國方向而去”

龍司看着風昱,皺眉問道:“悠閑?”

風昱自是知道宣雲齊到王府時的模樣,又連忙道:“不過在冀州時,王妃聽說了王爺的事,便一路馬不停蹄的趕了回來”

龍司問道:“何事?”

風昱擡頭看了龍司一眼,才将那日所聽全數說了。

宣雲齊醒來時已是三日後了。日薄西山,有昏黃的夕陽光還殘留在屋中。

宣雲齊睜開眼便見到一身穿绛紫華服的男子背對着他,站在窗邊負手而立,似在觀賞落日。橙紅的霞光将他如墨的發絲染成了金色。晚風吹過,發絲輕動,似粼粼波光閃耀。

“龍司”宣雲齊沙啞着嗓子輕輕喊了一聲。

龍司轉過身,從桌子上端了一杯水,幾步走到宣雲齊面前,将水遞給他,“感覺怎麽樣?”

宣雲齊坐起身,接過水杯喝盡後又遞給龍司,感覺嗓子沒那麽難受了,“只是有些乏力”宣雲齊躺得久了,渾身都躺疼了,下了床“有吃的嗎?”

龍司叫舒雨端了些飯菜進來,宣雲齊喝了兩碗牛肉粥,解了腹中饑餓,便放下了碗。

宣雲齊看着龍司,見他不似有什麽不妥,便問道:“你沒事吧?”

龍司看着宣雲齊,不答反問:“為何回來?”

此話一出,宣雲齊當的就愣住了。是啊,他回來做什麽?大梁的事與他有什麽幹系?卻又想起路上所聞,不放心的問道:“皇上沒罰你?”

龍司也不再追問,點頭,“罰了”

宣雲齊有些急切的問道:“那你沒事吧?”

龍司望着宣雲齊一時沒說話。

看得宣雲齊更是着急,龍淵果然是對龍司下手了。連忙問道:“那你可有應對之策?”

龍司淡然的搖了搖頭。

宣雲齊看着龍司一副任人宰割的樣子,急得不行,連坐都坐不住了,站起身來。這才真是龍困淺灘了,斟酌了良久,才道:“要不,你和我回家去避避,等皇上消氣了再回來?”

此時,舒寧敲門進來,面目冷淡,“王爺,姬公主來了”

自龍司答應要娶姬彩月後,姬彩月便不住王府了,與姬振一道住在魯國大使館去了。等下月成親,再以王妃之禮迎進王府。

龍司道:“本王有要事,不便見客”

舒寧聞言一腔愁苦頓化烏有,雀躍道:“是”随即腳步輕快的退了出去。

宣雲齊有些搞不清狀況了。不是姬振來找麻煩了嗎,怎麽還對姬彩月這般冷淡?

龍司卻不甚在意,微微勾唇問道:“你剛剛說讓我跟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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