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散夥飯

畢業來的如此之快，黑板上的倒計時終于不情願的變成了“0”。

6月8號的晚上，王國強擡着一把42寸的吉他，他比吉他高不了多少。

他有些哽咽，“同學們，三年前，我曾經對你們說，三年的時光，彈指一揮間，如今，我們就要分離，離別對你們來說，才是人生的開始，你們迫不及待的想逃離學校的束縛，等你們到了我這個年紀，你們一定會捶胸頓足的懷念這段時光，這裏有你的朋友，你的初戀，甚至可能有你一生的伴侶，我祝福你們，也為你們祈禱，十七八歲的你們，未來有無數種可能，珍惜吧，青春不多了。”他說完，把吉他擡到腿上，支撐好，開始唱：“不要問，不要說，一切盡在不言中，這一刻，偎着燭光讓我們靜靜的度過，莫揮手，莫回頭，當我唱起這首歌，怕是怕，淚水輕輕的滑落。”

所有人随着他的吉他一起唱，“願心中，永遠留着我的笑容，伴你走過每一個春夏秋冬。”

女生們哭了，黑兵哭了，英男流淚了，我沉默着。那天起，我就覺得，會彈吉他的老男人，真是他媽的帥爆了！我清楚的記得王國強的左手按下的和弦，G、D、Em、Bm、C、G。

一陣悠揚的歌聲回蕩在飯店裏，所有人都哽咽着唱，包括別的班級聚會的人，也随着吉他，輕聲吟唱，大聲哭泣。

一首歌過後，王國強從潔白的襯衣上口袋掏出一塊白色的手帕，把啤酒瓶底厚的眼鏡摘下來，輕拭眼角，接着仔細的擦他厚厚的鏡片，我端起酒杯，和他幹掉杯子裏的牛欄山，他叼起一根玉溪，我幫他點燃，他安靜的深吸一口，久久才吐出一團白色的煙霧，他抽煙的樣子，及其帥氣，讓人久久回味。

“來一根？”他說。

“不了，不會。”

“來一首？”他把吉他遞給我，那是一把很舊很舊的原木色吉他，不知道有多少年頭，玫瑰木的指板被磨的失去了光澤，琴弦也□□出銀色的金屬原色。

我站起身，對所有人說，“同學們，如果可以，我希望在同學們的前面，加上一句親愛的，今天過後，我們要各奔東西了，以前我們小，以為初中畢業了就再也見不到了，後來發現，我們還是每天都會見面，會一起回家，一起吃飯。我們的關系一點也沒有因為不分在一個班級而産生距離。但是現在不一樣了，高考就像一個炸彈，黑板上每天都在倒計時，今天，它炸了，震耳欲聾，震的我聽不見也看不清你們的樣子，我不能想象沒有朋友和喜歡的人陪在身邊的日子。但是我們必須去為自己的将來去努力，去奮鬥，去工作，去談戀愛，去結婚，去生孩子，我們迫不及待的想去外面的世界看一看，聽一聽，迫不及待的想去了解自己的未來，改變自己的未來。但是不管怎樣，我們一起相處的日子，都值得我用一生去懷念。”

“好！”黑兵拍桌子叫喊，整個大廳內，所有的人，鼓掌的，叫好的，哭泣的，擁抱着的，在角落沉默的，都在看着抱起吉他的我。我明顯是喝多了，眼眶如臉頰一樣紅。

“我怕我，沒有機會，跟你說一聲再見，因為也許就再也見不到你，明天我，要離開，熟悉的地方和你，要分離，我眼淚就掉下去。”我唱，悅耳的吉他傳遍每一個在場人的耳朵裏，他們跟我一起唱，“我會牢牢記住你的臉，我會珍惜你給的思念，這些日子在我心中永遠都不會抹去，我不能答應你，我是否會再回來，不回頭，不回頭的走下去。”

所有人都在悲傷難過，也許分離才是成長的必經之路，就像溫馨離開了我。

我的電話響起來，是強子。

“你們在哪呢？來茗香飯店，快點。”強子明顯是喝大了，我找到英男，和他一起安靜的消失在悲傷的人群中，靜靜的走，要比告別好受一些。就像《夜航西飛》裏的那段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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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必須離開一個地方，一個你曾經住過，愛過，深埋着你所有過往的地方，無論以何種方式離開，都不要慢慢離開，要盡你所能決絕地離開，永遠不要回頭，因為它們已經消亡，隔着距離，叫人看來膽怯。但當你踏足其中，就會雲開霧散。”

強子的九班在茗香飯店聚餐，我和英男剛進門，就被強子拽進一個小包間裏，他醉醺醺的說“冬晨你說王雅然是不是個綠茶婊？”

“什麽是綠茶婊？”我問。

“就是那種長得挺好看……”

“不，她不是。”

“你聽我說完，就是那種長得挺好看的……”

“不不，她不是！！真不是！！”我提高音量。

一旁的英男笑的喘不上氣來，只有強子還在跟我争辯，“你聽我說完嘛！就是那種長得……”

“冬晨的意思是，她連長得好看這一條都不滿足！”說完繼續笑的面目猙獰。

強子才明白我的意思，“冬晨你說話夠損的啊！”

我喝光杯子裏面的酒，“她長得好看？你的眼睛裏一直揉不進沙子，她那樣的一塊大石頭是怎麽鑽進你的大雙眼皮的？”

強子一臉苦悶，“可我為什麽就走不出來呢？你說我為什麽就是對她戀戀不舍呢？”

“聽哥們一句勸，她是怎麽一個人，我很清楚，女人做到她那種地步，也算無敵了。你以為她對你有好感，對你暧昧，你以為她對你掏心掏肺，其實她對別人也這樣。假如她有十個秘密，她會分別告訴給十個人，讓這十個人都以為她對他們坦誠，這就是這個女人的精明之處，精明的可怕。你對她掏心掏肺，但是有無數個人想對她掏生殖器，你明白嗎？”

強子可能接受不了我的觀點，悶頭喝酒。

“我非常贊同冬晨說的，她這種女人啊，不值得你這麽對她。”

“可是我愛她啊！”強子聲音充滿激動的顫抖。

“你那不是愛，你只是瘋狂的迷戀她罷了。”我大聲反駁。

什麽是愛？我當時不清楚，只覺得，除了我和溫馨之間的感情能被稱作是愛，其他的人，都是以愛的名義耍流氓。

“真的強子，不值得，她這種女孩，用多髒的話罵她我都嫌幹淨。”

“你至于嗎？她怎麽你了你這麽損她？”

強子有些生氣。

“就憑她這麽玩你。記住了強子，樹葉不是一天黃的，人心不是一天涼的。你說咱們一起認識的，我也一直把她當朋友，你說朋友有那樣的嗎？就因為我和溫馨在一起，她覺得溫馨沒時間陪她了，她就千方百計的拆散我倆，你覺得這是人幹的事嗎？”我激動的拍着桌子。

“她是不是喜歡你？”強子眼神迷離。

“ 她？喜歡我？怎麽可能！我跟你說，你把我眼珠子扣下來，我聞着她身上用劣質香水也蓋不住的優質人渣味我都繞着走。”我一氣之下喝光杯子裏的酒，差點嗆着。

“好！說的好！藍大詩人的口才日見提高啊！可喜可賀，哈哈，來，喝一個！”英男端着酒杯在空中停了足足十多秒鐘，見我和強子都有些不高興。尴尬的說：“行，我自己喝。為了個女人，至于的嗎？還是我們家欣茹最好了。”

我們倆一起看向他因為意淫而透露出紅光的臉，“你們家？她家把你收養了？”強子說。

“別這麽說，英男該生氣了，哪能是收養，是領養。”

“你們倆，你們倆能不能積點嘴德，我一定會把李，李欣茹寫到我們家戶口本上。”

“你要讓她當你後媽？”強子大笑起來，終于沒有了剛開始的壓抑和煩惱。

我們三個酒越喝越多，酒瓶多的數不清，先喝醉了，後來越喝越清醒。先喝是苦的，後來越喝越甜。

“說真的，冬晨，我一直覺得我挺失敗的，真的，我沒有你這麽招人喜歡，沒有強子那麽講義氣，我就是個loser，有喜歡的姑娘我都不敢面對，其實我特別羨慕你們這種敢愛敢恨的人，特別羨慕。”英男說着，打了個酒隔。

“別跟我表白，我對男的不感興趣。”

“別把自己說的這麽一無是處。”強子對英男說。

“我就是一無是處。”英男說着，臉上浮現出少有的傷感。

“今天怎麽回事，好好喝點酒多好，先是強子，現在又是你，你們輪着悲傷是不是？英男，你并不是一無是處，你很優秀。況且你很有錢啊！這點是我和強子都比不了的。”我安慰英男。

“我在想李欣茹，我想給她打電話。”

“打啊，有什麽不行的？畢業了，你沒準見不到她了。”強子鼓勵他。英男掏出電話，那是一個全新的諾基亞n73，高三的時候，差不多每個同學都有了自己的手機，品味差一點的，用的都是超長待機雙卡雙待大屏觸控還帶跑馬燈的什麽智能語音王，像一塊板磚，揣在口袋裏随時能當兇器。砸在頭上保準能流血。來電話的時候隔壁班都能聽見鈴聲。至于英男這種富家子，用的都是當時還沒有沒落的諾基亞最新的款式，我當時覺得，世界上最牛逼的手機都是諾基亞生産的。我第一次聽說智能機這個詞彙，就是從英男的口中得知。

當時我用的手機是一款翻蓋手機，摩托羅拉v3，一直到現在，這臺手機還放在我的抽屜裏，手機短信記錄見證着我和溫馨那段單純青澀而美好的感情。

當時學校禁止學生帶手機，曾經有一段時間還在校門口裝一個類似于車站安檢的門，還時常有一群閑得蛋疼的領導到班級裏突擊檢查，翻學生的書包和口袋。當時如果那群領導在自習突擊檢查的時候，所有的同學都會迅速把手機裝在一個袋子裏，埋在位于班級角落裏的垃圾桶裏，像做賊隐藏贓物一樣，躲避警察的突擊檢查。

英男點亮手機屏幕，壁紙是短發的姑娘，是李欣茹。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