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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渭的偶像是火烽樂隊,他們就是從白日夢的舞臺上被經紀公司簽走,一炮而紅。白日夢對于徐渭來說,就是他的白日夢。
第二首歌唱完,徐渭放下話筒閉眼面向觀衆,許久後他彎腰九十度鞠躬。他轉身大步跳下舞臺,襯衣翻飛。其他幾個人才回神,連忙跟上徐渭,他們以徐渭為首。
主持人看向經理,經理看最高處的周斯易,周斯易面無表情。他就給主持人暗號,舞臺繼續。
徐渭徑直出門,一頭紮進冷風裏。他面向川流不息的街道,面對這個充斥着霓虹燈的城市夜晚。徐渭擡起頭,喘着氣。
“徐渭?”
徐渭轉頭看到其他三個人,他扯起嘴角從口袋裏摸出煙盒取出一支點燃。
“還有煙麽?”陳開只穿一條平角褲,氣喘籲籲坐在臺階上,一條不那麽長的腿拼命跨出顯腿長的姿勢。徐渭把煙盒扔給他,陳開把剩餘的一支煙點燃,幾乎要躺在地面上了。胸膛起伏,他眯眼,“哥幾個,我是逃兵。”
酒不醉人人自醉,陳開轉頭看徐渭,路燈下,徐渭垂下頭抽煙。他的臉隐在陰影裏,沉邃又深刻。焦躁的情緒漸漸落了下去,陳開有些想哭,喉結滾動,他狠狠抽了一口煙。
“徐渭。”
徐渭擡頭,“嗯?”
陳開忽然站起來拿下煙大步走到徐渭面前把他抱進懷裏,他拼命壓下想親徐渭的欲望,一抱就分開,轉身去抱老貓和周峰。
怕徐渭多想。
“待我歸來,我們會壯大皇族樂隊。”
徐渭伸手和陳開碰了下手掌,“再見。”陳開握住徐渭的手,半晌笑出聲,嗓音沙啞,“殿下。”
陳開的司機很快就到了,老貓把煙頭扔掉爬起來,“走了。”
徐渭是最後一個離開,在路上手機響了起來,徐渭拿出手機看到來電是媽媽,接通,“媽,我馬上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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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是市醫院,病人的手機裏第一個號碼就是你,你是機主的兒子對麽?”
徐渭腦袋嗡的一聲,一腳踏在地上剎住自行車,“什麽?我是,我是徐渭,機主怎麽了?”
“車禍,在搶救,你趕快過來。”
徐渭一路狂奔,自行車飛馳在黑暗之中,他只聽到自己的喘氣聲。車禍,在搶救,司機當場死亡。
下午媽媽給他發信息,說晚上要和爸爸出去吃飯。
徐渭張着嘴卻發不出聲音,他只能狂奔。
市中心醫院,自行車倒地發出巨大聲響,徐渭挎着書包飛奔向急診室。到處都是人,他抓住一個醫生的手臂,“你好,我是徐渭,我剛剛接到電話說我的母親出車禍。”
醫生一臉迷茫,不知道他幹嘛,另一邊護士喊道,“你是陳玲和徐建海家屬?”
“是的。”徐渭連忙從書包裏摸錢包取身份證,“我是,我爸媽呢?”
警察也在,因為出人命了,他們得負責。
“陳玲還在搶救,你先簽字。”
徐渭簽字的手在發抖,這是媽媽的生死狀,徐渭用盡全力寫下自己的名字,深吸氣轉頭看陌生的環境。警察護士來來往往的人,他深吸氣。
沒有人說徐建海在什麽地方,電話裏醫生說過司機當場身亡。
徐渭不敢問,他狠狠揉了一把臉。
“你是徐建海的兒子?”警察詢問。
徐渭點頭,“是的。”
“你的父親涉嫌酒駕,當場死亡——”徐渭撲上去抓住他的衣服,目光兇狠,“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
徐渭被反剪按在地上,警察說道,“你這個行為是襲警,現在跟你陳述案件。不止你們家的事,還有其他的受害人!”
徐渭的臉貼着冰涼的地面,他瘋狂的想殺人。
“孩子,你總要面對。”
徐渭擡起頭臉上一片冰冷,他看着面前的人,視線模糊。母親在做手術,醫院通知他繳費。徐渭沖出醫院撿起那輛自行車狂奔回家,家裏沒有多少現金,父母的銀行卡密碼他也不知道。徐渭翻出三千多現金,又找到自己的壓歲錢銀行卡,裏面有幾萬塊。
早上七點,母親被送入了ICU病房,徐渭茫然的坐在滿是白光的走廊上。他恍恍惚惚,事情發生的太突然。他根本不知道該怎麽辦,亮光從走廊的盡頭落進來,世界通明。
電話又響,徐渭接通,是負責父親案子的警察。徐渭揉了揉臉下樓,他已經徹底冷靜下來,警察帶他去停屍間。徐渭每一步都走的格外艱難,像是走在刀子上,鮮血淋淋,割的他喘不過氣。
徐渭從不知道一個人可以悲傷到嘔吐的地步,他在停屍間看到父親的屍體,在最後關頭父親把方向盤打向自己,想為母親争取活命的機會。他的屍體面目全非,徐渭顫抖着接過警察遞過來的遺物。張了張嘴,他發不出聲音。
酒駕車禍,車主全責,保險不賠。對方是一輛帕薩特,車上一對母子生死未蔔,後期賠償全部是他們的。徐渭抓着父親沾滿血的錢包,他低着頭,淚往下滴。
“要走法律程序,你在這份文件上簽字。”
徐渭接過文件寫名字的手滿紙潮濕,他咬着牙擦掉淚寫下名字,低着頭,“謝謝。”
“你還有別的親戚麽?”
徐渭搖頭,父母都是獨生子,爺爺奶奶早年去世。遠方親戚,徐渭根本沒有找他們的必要。
“你先守着你母親吧,有什麽事跟我打電話。”
“謝謝。”
母親一直沒醒,ICU病房一天好幾千,徐渭手裏的錢很快就沒了。父親還在停屍房,徐渭六神無主,打電話給老貓。
老貓很快就到了,兩個少年面面相觑,徐渭揉了揉臉啞着嗓音道,“我該做什麽?”
“得先送你爸走。”老貓是單親,他也經歷過父親去世,“拿着你爸的——”老貓看徐渭慘白的臉上沒有多餘表情,說下去,“可能這麽說有點殘忍,但事情已經發生了。你拿着你爸的死亡證明,身份信息去各個銀行查賬戶餘額。有錢才能辦接下來的事,不然什麽都不行。畢竟你媽還在,需要花錢的地方太多了。”
十八歲,徐渭失去了所有。
徐渭拿出錢包看裏面的現金,一共一千塊。“怎麽送?”
老貓從錢包裏取出一張卡遞給徐渭,“裏面有八千,密碼六個八,先送火葬場。我們這點錢買墓地是不可能,先放家裏。你爸不是還有個店?現在怎麽樣?能不能賣出去弄點錢出來。”
徐渭擡起頭看着老貓,老貓覺得自己很殘忍,他握住徐渭的肩膀,“徐渭,事情已經發生了,活着的人還要走下去。我爸當初走的時候,我也這樣,現在你看我不也活着?”
徐渭抿了抿幹燥的嘴唇,老貓把卡塞到徐渭的手裏。
“謝謝。”徐渭嗓音沙啞。
“我幫你跟老師請假了。”
徐渭忽然發現,學校離他太遙遠了。
“嗯。”
“先辦你爸的事。”老貓的電話響了起來,他接通,那邊說了什麽老貓臉色頓變,挂斷後扶起自行車,“我得去學校一趟,你有事跟我打電話。”
徐渭點頭。
很多事聽起來很容易,但實際操作卻是艱難。八千塊在這樣的城市,辦後事真的是不夠,母親那邊還得源源不斷的填錢進去。
徐渭先去父親的店,他父親經營的是燈具店,店還開着,現在是爸爸的朋友姓秦的叔叔看着。徐渭說明來意,秦叔拿出一堆單據,假模假樣的嘆息,“你爸爸的死我很惋惜,但這個店現在已經和你爸沒有關系。”
徐渭擡頭,“什麽?”
“這是我們之間的協議。”秦叔說,“你爸欠我十萬,把店抵給我了。”
這個店不止十萬,怎麽可能這樣?
徐渭拿着合同看,每一個字都認識,連起來他就不知道什麽意思了。橫豎就是店已經沒了,哪涼快哪待着去。
“我爸沒說過。”
“你是小孩子,自然不會對你說這些。”
徐渭看着面前的人,他們臉上是笑的,眼睛裏卻是厭惡和嘲笑。
“你也別來找我麻煩,你爸是死了,但這些合同都是具有法律效益。”
徐渭轉身大步就走,他在第四天把父親的骨灰抱到家。找家裏的銀行卡,跑了十幾家銀行,一共取出來六萬塊。
徐渭直奔醫院把母親的醫藥費交上,班主任打電話過來,徐渭在醫院後門接通電話。“老師。”
“你家裏的情況我也聽說了,你怎麽打算?”
徐渭想抽煙,他摸了摸口袋,空空如也,買煙也要錢。
徐渭家不算特別有錢,但也是小康。父親開着一個還算賺錢的燈具店,母親在一家培訓機構做音樂老師。
徐渭捂着嘴咳嗽了半晌,他也清楚自己的處境,藝術學院是不可能上了,高三還剩下兩個月,他現在也讀不起。飛來橫禍,他從一個不問世事的少年,變成了家裏的頂梁柱,“老師,我可能要退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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