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回家
臘月二十九, 陳白出現在江城大學家屬樓的樓下。
這裏是他生活了12年的地方,也是他重生到18歲時,毅然出走的地方。
陳白沒有去考什麽電影學院,他拍了他重生後的第一部影片:《青狐》。
六年後,再次回到這裏, 陳白不知悲喜。
樓下有回家過年、訪親問友的人, 他們來去匆匆。陳白外套卡其色大衣,帶着口罩, 沒人認出他來。
一個女人尖刻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你馨姨最喜歡清清白白的人了。”
陳白閉了眼睛, 他想把這聲音趕走。
可他驅不散。
陳白有點退縮, 甚至想往回走。
他腳步退了一瞬, 耳邊驀然響起聶以誠的聲音:“我等你回來。”
陳白閉了眼, 再睜開, 已經無所畏懼的向前走了。
按響門鈴的那一刻,陳白忽然覺得沒有那麽艱難。
開門的是一個中年女子,保養得宜, 帶眼鏡,氣質是和藹可親的。
她見到陳白的一瞬間,略微有點皺紋的眼角堆砌,嘴角也擡起, 笑了。
可眼睛裏卻有淚光閃爍。
“馨姨,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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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興國正值盛年, 四十多歲,面容刀刻一樣的冷峻, 看到聶以誠,不為所動:
“你還知道回來。”
聶以誠不理他爸,徑自走到離聶興國最遠的沙發上做好。
“張嬸讓我來的,你以為我愛來。”
“你——”聶興國要發火,江慧拿了一盤水果過來,時機是恰到好處的趕上。
“哎呀,老聶,你發火又啦,還要不要你的心髒了。”
她身段溫柔,一面幽幽然擋在聶興國和聶以誠中間,一面将果盤放到茶幾上。
做完這些,她對聶興國說:“以誠好不容易回趟家,你做什麽發這麽大的火。”眼神卻是看向聶以誠。
江慧說話的時候滿面春風,她有點像畫報裏上個世紀的女人,永遠微笑,永遠溫柔。
她只比聶以誠大十歲,是聶興國的老婆,卻不是聶以誠的媽。
“小鬧,快過來,看看你哥哥,你還沒見過他呢。”
“鬧鬧?”江慧放大了音量,聲音還是甜美。
從樓上下來一個小女孩,十三、四歲,上初中的年紀。紮了兩個馬尾,跟着她下樓的幅度一甩一甩的。
她遺傳了江慧的美麗,一雙大眼睛閃閃的,卻沒有遺傳她媽媽的溫柔,見到聶以誠,躲在江慧身後,就是不叫人。
聶以誠面無表情地看着江慧表演。
江慧柔柔地瞪了一眼鬧鬧,鬧鬧有點委屈,她跑到沙發的另一端坐下。
“不叫就不叫,你和一個小孩子發什麽脾氣。”聶興國說。
“我哪有發什麽脾氣,你可冤死我了。”江慧調笑。
“聶以誠,你和我上樓。”
聶興國不再理江慧,他讓聶以誠和他去書房。
剩下鬧鬧在沙發的一角撅着嘴巴發呆,江慧站着幹笑。
馨姨将陳白讓進房間,拍了拍陳白的後背,輕聲說:“回來就好。”
當年,陳白告訴馨姨,他喜歡男人的時候,馨姨也是拍了拍他的背,說:“你喜歡就好。”
陳白打量着這間他住了12年的屋子,一切都是井井有條,幹淨整潔。
家裏比以前多了不少電器,沙發也換新的了。唯一沒變的,就是他的卧室,六年沒住人,依舊被馨姨打掃得一塵不染,書桌上還放着他當年的教科書,好像他從未離開過一樣。
而馨姨卻老了。
她笑的時候,眼角都會出現皺紋。
陳白脫了大衣,洗了手,幫馨姨做飯,打打下手。
“陳白,累不累。”
陳白搖頭:“不累。”
“不累就好,累了,就回來,歇一歇。”
“嗯。”
馨姨永遠這樣,無條件的包容接納陳白,她做到了很多親生母親都做不到的事情。
陳白感激她,愛她,在陳白心裏,提起母親,他只能想到馨姨一個人。
同時,她的愛又讓陳白愧疚而自責。
他無法活成她期待的樣子。盡管馨姨從不介意。
可陳白介意。
吃過飯,馨姨有幾個學生要來,陳白回到自己的房間。
他打開書桌抽屜,裏面是他的各個階段的照片、畢業照,照片上面,還壓着一只口琴。
陳白拿起有一點舊了的口琴,想吹小時候那個人吹過的曲子,卻想不起來調子。而且外面有客人,他也不能吹。
想了許久,他還是把口琴放下,關上了抽屜。
“去見過你母親了?”聶興國坐在桌後的椅子上,問。
聶以誠這回站着,點點頭。
“她怎麽樣?”
“你問我”聶以誠眼睛向別處看。
“你也二十多了,回國了,幫我做些事,別整天出去鬼混。”
聶以誠還給聶興國一聲鼻音。
“哼什麽哼?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外面的那些事,那個小演員叫什麽,什麽白?”
聶以誠反問他父親:“你做的鬼事不比我少,江慧不也是演員。”
“江慧現在是你的繼母,你不願意叫她,可以,我不強求。但自從嫁給我,她就在家裏好好相夫教子,和你在外面鬼混可不一樣。”
聶以誠笑:“有什麽不一樣?我喜歡陳白,陳白也喜歡我。你喜歡她嗎?她喜歡你嗎?”
聶以誠粗重的喘氣:“孽子。”
“你回來就是氣我的?”聶興國問。
聶以誠想了想:“我不想氣你,我也不想回來。”
“那你給我滾。”
聶以誠聽了轉身就往外走。
“回來,你這個逆子。”
聶以誠停住了腳步,沒有轉身。
聶興國喘了口氣:“別以為你在外面開了一個什麽公司我不知道。你趁早收收心思,青翰還不夠你折騰的?你喜歡娛樂,年後就接手影視,別出去亂丢我聶某人的臉。”
“說完了?”
聶興國閉了眼:“去看看你母親。滾吧。”
“您放心,她過得比你好。”
聶以誠丢下這句,開門,下樓。
樓下鬧鬧已經不見了,只有江慧一個人在沙發上上坐着,偌大的一個客廳裏,就她一個人。
又孤寂又美麗。
看到聶以誠下樓,她站了起來,話還沒說上一句,聶以誠已經走了。
晚上,陳白和馨姨看電視。臘月二十九,江城地方臺的新年晚會已經開播了。
電視上一片熱鬧,電視外也十分溫馨。
馨姨給陳白削蘋果,一邊削一邊說:“陳白,出去這麽久,有沒有什麽有趣的事,給馨姨說說?”
“有趣的事。我碰到了一個人,他橫沖直撞的闖進了我的生活,挺有意思的。”
馨姨不關注娛樂圈,但陳白的新聞,她格外關注一些。
“我知道,馨姨還是那句話,你喜歡就好。”
“馨姨,謝謝你。”
“傻孩子,和你馨姨說什麽謝。”
馨姨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她……有沒有找過你。”
“沒有。”陳白毫不猶豫并且斬釘截鐵地說。
陳白煙瘾犯了,去陽臺抽煙。
外面小區裏燈光閃爍,家家燈火通明。
陳白的手機響了,是“老張”。
“你在幹什麽?”
“我在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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