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爆發

聶以誠回答不上來陳白的提問, 陳白站直了身,走到聶以誠面前,給了他一個擁抱。

在放開聶以誠的一瞬間,陳白說:“聶以誠,我回劇組, 我們分開一段時間, 彼此冷靜,好不好?”

他說這話稱得上溫柔, 他自己知道, 即使他不回劇組, 在這陪伴聶以誠, 迎來的也将是猜忌與污蔑。有些事情一旦開了頭, 就像東流的逝水, 再也收不回來。

聶以誠不說,他們兩個都忽略陳白的過往,甜甜蜜蜜的戀愛, 和和美美的在一起。

可聶以誠提了,他們就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樣心無芥蒂。

他伸手,輕輕用力推開聶以誠,打開了門。

聶以誠絲毫沒有反抗, 高大的身軀在陳白手下毫無力量。

陳白下到了一樓,狗剩安安靜靜地趴在沙發旁邊的墊子上, 陳白走到他旁邊,蹲下摸着它的後背說:“狗剩, 我和他吵架了。”

狗剩伸舌頭.舔陳白的另一只手和胳膊。

“我不知道我做得對不對,但分開一段時間,應該對誰都好吧。”

“他現在狀态現在很不好,我已經安慰不到他了。他看到我只會更生氣。你要乖,聽他的話,好不好?”

狗剩好像能聽懂了他說的話一樣,一直往他懷抱裏鑽,很是留戀的樣子。

樓梯上傳來腳步聲,聶以誠也下樓了。

他站在樓梯臺階上,俯瞰這一人一狗。

陳白站起身來,和聶以誠遙遙對望。

“你是鐵了心要走?”

陳白搖頭:“我說過,如果你需要,我可以繼續請假,留下來陪你。——但你現在看到我,只會莫名發火,我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聶以誠一笑,忽然轉了話題:“你知道我為什麽會養這條狗?”

陳白一愣,不知道他為什麽會把話題扯到狗身上。

“你不是說,剩下這一只腿上有殘疾的狗,你就買了下來?”

“不是買。賣狗的要碰瓷我。”他神色如常,“那賣狗的,現在和狗剩一樣,瘸了一條腿。”

陳白全身冰冷,不管聶以誠說的是實情,還是專門這麽說吓唬自己,他都不喜歡。

那個一言不發、橫沖直撞闖進他人生中,溫暖他,包容他的聶以誠哪去了?

“聶以誠,你不要再說了。”

“我不要再說了?”聶以誠一步步往樓下走,一步步逼近陳白,“說我看輕你,說我不信任你。陳白,你到底和多少男人上過床,你心裏沒有數?”

“是,我是和很多人上過床。”陳白點頭,他被聶以誠這話刺激到了,逼出了滿腔心事,“可我和多少男人上床,你心裏沒有數?當時追我的時候不在乎,為什麽現在就在乎了?”

他眼睛紅紅的,眼中沒有眼淚,只有被這句話逼出的怒火。

“聶以誠,你早就知道我是個什麽樣的人。別說你今天才認識我。”他直視近處的聶以誠,毫不畏懼。

“對,我早知道你是個什麽人,我以為我們在一起後,你會有所改變。是我錯了,我原本就不該對你抱有期待。”聶以誠也被陳白的話激怒了。

最近一段時間,陳白對聶以誠一直是忍他讓他。他們之間,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兩個人都氣咻咻的,非要争出個輸贏,吵個天翻地覆。

陳白不怒反笑:“我讓你失望?——聶以誠,你不配,你不配對我失望。”

在陳白的心裏,愛一個人,不是改變他,而是接受他。

陳白愛聶以誠,他從來沒想改變過他,不是因為聶以誠完美,只是因為他愛他。

“你想改變我?你憑什麽?就憑你愛我?——笑話!”

長時間的壓抑一旦爆發,是帶着熱氣的岩漿,燙人也傷人。

原本陳白已經被聶以誠搞得精疲力盡,全身都沒有力氣,現在卻像吃了藥一樣,精力充沛,簡直充沛到無處發洩了。

真論起嘴角功夫,聶以誠是比不過陳白的。

陳白眼睛瞪得老大,胸膛起伏,是聶以誠從未見過的發怒形狀。

他簡直要被怒氣逼瘋了,他可以包容聶以誠的一切,為什麽聶以誠就不能包容一點他?他願意為聶以誠改變,和聶以誠逼他改變,在陳白這裏,是完全兩個概念。

聶以誠站在陳白面前,他簡直痛心疾首:“到現在,陳白,你還覺得和別人上床是對的?”

“你太不要臉了。”

動手打人的明明是陳白,聶以誠站在他面前,完全沒有動作。可陳白卻像被他一巴掌打在臉上,整張臉都紅了。

他不介意媒體和他人怎麽說他,比這難聽的話陳白聽多了,說他是婊.子也好,說他是狐貍.精也罷,終歸是他人的看法。他陳白又豈是活在他人眼中的人?

可這句話是從聶以誠口中說出來的,豈止是誅心,簡直就要殺人。

狗剩從他們吵起來開始,就一直在試圖勸架,然而兩個人都沉浸在各自的情緒中,完全找不到突破口。

此刻兩人都一語不發,像打累了的運動員中場休息。它終于得以近身,在陳白腿邊不停地蹭,試圖緩解他的怒火。

這是陳白和聶以誠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吵架,他們把心中所想說出來,簡直像兩個身心都赤.裸的人,如同睡覺一樣。

坦誠相對,一絲不.挂。

陳白一滴眼淚都沒有落,他俯下身,摸了兩把狗剩,算作安撫,然後轉身,一步步向門口走去。

他在玄關處站定,頭也不回,輕聲說:“我們到底誰不要臉?——聶以誠,你愛我的放浪,卻想我對你忠貞。”

我願意對你忠貞,但不是在你的要求之下。

關門聲響起的時候,聶以誠一個不穩險些跌倒。

這場戰鬥讓他們丢盔棄甲,兩敗俱傷。

陳白連夜飛回了江城,第二天便繼續投入《絕戀1931》的拍攝之中。

他沒有睡覺,也不需要休息,休息只會讓他想到更多關于聶以誠的回憶。

想起去年對蕭明明說自己想演愛情片,現在也确實在演愛情片,可他自己的愛情又該去往何方?

他不敢去想。

劇中柳如風不過是一介戲子,卻能和一方軍.閥之女相愛,林佩佩可以在父兄質問時說:“戲子怎麽了?戲子比你們一個個冠冕堂皇的人都要幹淨!”

他相信聶以誠一定也在別人質疑時說過這樣的話,這點他從不懷疑。可這樣一個愛他的人,卻以愛為名,要改變他。

他願意為他改變,卻不想被他改變。

聽上去有點矯情,但陳白就是這麽想的,這是他這一世放.蕩堕落的靈魂裏,最後一點堅持。

聶以誠沒有再聯系他,他也沒有聯系聶以誠。

沒戲的時候,陳白會和鄭婉秋聊天,陳白問鄭婉秋想不想談戀愛。

鄭婉秋嚴肅的說,沒有成為陳白的經紀人之前,絕對不談戀愛。

陳白哈哈笑說,那你可要努力了,池青可不是那麽好超過的。

他忽然想到,以前總有事沒事遙控定位自己的池青,已經許久沒有消息了。

八月初,陳白殺青,他沒有像《亂世情仇》那樣等殺青宴結束再走。殺青當天,他就飛回了槟城。

暮色沉沉,一場小雨落下,在夏日傍晚送來清涼。像是專門為他洗塵。

沒有人來接他,他也沒有預想會有人來接他。

陳白沒有回聶以誠那裏。他回到了許久都沒有去的馨苑,這是和聶以誠在一起之前,他的家。

他已經有一年多沒回這裏,屋裏陳設一如當初離開。只有拖鞋擺放的位置,告訴他這裏最後一位離開的人并非是他自己。

陳白出神想了一會兒,才想起來,前年年末,他讓聶以誠來自己家找圍巾,最後一個離開的,應該是聶以誠。

他環顧四周,見家具并無異常,完全沒有翻動過的痕跡。走到卧室,只有一只枕頭沒有放在原位,比以前的位置低了一點點。

而原本放枕頭的地方,赫然是一條紅色圍巾,疊得整整齊齊,好像在等待陳白的到來。

他甚至可以想象出聶以誠是以怎樣的速度,怎樣的姿勢進來又出去。想着想着,嘴角就彎了起來。

他忽然之間特別想再摸摸那條圍巾,感受它的柔軟,盡管現在正值酷暑。

陳白坐在床邊,一手擺弄着手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他知道,聶以誠現在一定後悔得要命,只不過不好意思來找自己。

聶以誠來過,他将圍巾放到這裏又離開。他想要和好,卻不知道該怎麽說,所以又把這條圍巾送了回來。

互相刺進對方胸膛的利箭,終歸要親手拔出,而流出的血,和胸膛上的傷口,卻不止撫慰便能愈合。

他和聶以誠存在太多觀念上的分歧,有些甚至是致命性的。

在他們熱戀的時候,這些分歧差異躲在他們身後,像病毒一樣窺視着他們,可那時候他們有着頑強的抵抗力,病毒一點也不起作用。當他們的抵抗力降下來了,病毒便無孔不入。

如果能夠把這些病毒殺掉,身體不但會更健康,抵抗力也會随之增強。

聶以誠傷了他的心,但也再次向他示好,算是服軟。

他們都知道這條圍巾代表着什麽,是愛。

陳白的手指幾乎要點開通訊錄。

前一秒,一通電話打了進來。

陳白看見號碼,手抖了抖,差點将手機摔倒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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