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3）修

他發現，程真此時正跪坐在他的旁邊，于是他對程真說：“坐下來吧，陪我聊會兒天。”就一下把她拉了過來。誰知用力太猛，程真的屁股被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害的她只好用手不停地揉着自己的屁股，窘迫地不得了，可是她的這副模樣卻惹得阿夜發笑。

“有什麽好笑的！”程真沖他喊着。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我看你就是傷的輕了。”

他側過頭去，用令人捉摸不透地眼神看着程真，心裏想着：大秦明明說過是綁住她的，她居然自己解開了。。。真是有趣的人。在清冷的月光映照下，他的眼中仿佛藏了星辰一般，清澈閃爍。如此這般被人一直盯着，程真的臉不禁開始發燙，耳朵變得通紅，她有些口吃地說：“看。。看什麽！”

阿夜一歪頭抵在了牆上，悠然自得地說：“沒什麽。就是想要看看我的‘救命恩人’長什麽樣子。”

“記住又能怎麽樣？現在咱倆這處境，你覺得還能活着出去嗎？”

他笑了一下，“要是按照你這麽說，咱倆都沒有活着的可能了，你為什麽還要救我呢？”

“我。。我還不是看你那麽可憐，全身是傷的就被他們扔進來。雖然我那麽說，但是。。。人嘛，總要懷抱希望的啊。”

聽了這話，他盯着天花板，若有所思地嘀咕着：“可憐。。。嗯。”

“結果我救了你，你還嫌我吵，真是好人沒好報。”她背對着他，撒着氣。

“沒辦法啊，你都已經救我了，既然這樣，你就好人做到底陪我聊會兒天吧。”聽他說完，程真轉過頭來，發現他正咧着嘴，像個小孩子一樣地笑着。不知為何，她心中的氣瞬間消散了，但是為了給自己找臺階下，她假裝強硬地說：“我這不是一直跟你聊着呢嗎。。。現在咱倆被關在這裏，不應該努力找出路嗎，還聊天？”她把雙腿蜷起來抱在胸前。

“不然呢？現在我身上都是傷，根本沒法動彈，周圍又這麽黑，想要找出路不大可能，還不如老實呆着，等到天亮再說。而且，只有你跟我聊天。。。我身上才不會感覺那麽疼。”自從蘇醒過來之後，他的神經漸漸恢複了工作，疼痛感就像漲潮時的海浪一般，每一次襲來都比上一次更加猛烈，但是他還是咬着牙堅持說着話，微笑着。

程真看出了他隐藏的難受，眼中不禁透出了擔憂，“很疼嗎？”

“你要是這麽問，我就會更疼了。咱們還是聊點別的吧。”

“好好好。那。。。你叫什麽名字？這麽久了，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Advertisement

“阿夜。黑夜的夜。”從很久以前開始，他就很讨厭別人問自己的名字，因為他沒有自己的名字，“阿夜”于他而言，不過是一個代號而已。他總是認為，只有那些有父母的孩子，才會有自己的名字，只有父母給的名字，才是真正的名字。

“阿夜。。。很奇怪的名字。。。那你姓什麽啊？”

“我沒有姓。我是孤兒，父母早死了，這是別人給我取的名字。叫着方便。”

“哦。。。”沒想到他真的很可憐，甚至連親人都沒有。程真突然有點後悔剛才自己對他那麽兇，“我叫程真。前程的程，真實的真。”

“程真。。。果然有父母的孩子名字都這麽好聽。”他苦笑着說。

她一時不知該如何接話，只能低着頭沉默。阿夜看她為難，只好轉換話題，“對了，你為什麽被他們關在這裏？”

“我也不知道。我正走在回家的路上，結果一幫人從車上下來把我弄昏了，等我醒過來的時候我就已經在這裏了。現在已經過去很長時間了，可是他們什麽也沒有幹。他們沒有用我來威脅我的家人，也沒告訴我他們綁架我的目的是什麽。剛才我一直被蒙着眼睛，封住嘴巴，所以只能憑聲音判斷外面發生的事情。等我摘下蒙布的時候，我就看到你在我腳邊了，然後我就把你扶過來了。”

程真的這番話讓阿夜對她的興趣更大了，他在想，這姑娘貌似對于綁架的手法很熟悉，頭腦很清晰，洞察力也很好。往常女孩子被綁了，不是嚎啕大哭，就是抽抽涕涕跪地求饒，她卻表現的很鎮定。“既然他們把你綁過來，那你是怎麽解開的啊？”

“用這個。”她從褲子後兜裏掏出刀片給阿夜看。

“你一個姑娘家還随身帶這種東西？”

“習慣而已。”她收回刀片，眼睛看着別處。

“習慣？難不成你以前還被綁架過啊。”阿夜開玩笑地說着，卻沒想到他的話讓程真陷入了沉默，阿夜才意識到可能自己說錯了話，程真可能真的經歷過這些，不過她看起來并不想與阿夜分享自己的故事。

就在阿夜思考着該如何把話題引到程氏集團和設計圖紙上的時候，程真先開了口，“那你呢？你又為什麽被他們打成這幅樣子，然後被扔在這裏？”

“我呀，”他得好好想一想，該怎麽撒一個好圓回來的慌，“我管他們借了高利貸，然後沒法按時還錢，所以就被他們打了。”他的臉上仍然帶着笑容，“反正我是個孤兒，大概過兩天他們拿不到錢應該就會把我殺了或者賣了吧。”

“這種時候你怎麽還能笑得出來？你究竟欠了他們多少錢？”

“五千。不過，現在應該有幾十萬了吧。像你這樣生活在好家庭的人是不會有那種感受的。當你餓了三天三夜，獨自一個人走在街道上，你看着不同的人從你的身邊經過，卻沒有一個人肯為你停留。在這世上，你沒有親人，沒有朋友，甚至可以說這裏沒有一個你認識的人。到最後，你的意識會逐漸變得模糊，但是你還是不想就這樣被死神帶走，因為你會很不甘心。那時候，不管是誰，不管在哪兒，只要能給你錢或者讓你弄到錢，能夠活下去，哪怕一天也好，你一定會铤而走險，你會。。甘願付出一切的。”

他話音已落，程真卻語塞了。對她來說，她真的沒有經歷過這樣的事情。餓三天三夜，別說是三天，如果一頓沒有好好吃，爸爸和哥哥都會打電話來唠叨個不停。她終于開始明白，阿夜的世界與自己的世界有多遙遠，她沒有辦法理解那種饑渴。

“雖然我不是很能理解你說的，但是我知道，你現在不是一個人啦。如今，咱們認識了，以後，我會當你的朋友，如果你有困難，我會幫助你的。所以，你不能就這麽放棄，說不定我們可以活着出去。”

“出去？怎麽出去？”

“比如說。。。警察抓住了他們，也找到了我們。比如說。。。我們明天找到了出去的路，一起逃出去了。再比如說。。。如果我們能夠出去的話，我就幫你找份工作，你可以重新開始新的生活，你覺得怎麽樣？”她越講越興奮，月光照耀下的雙眸中充滿着希望的光輝。

此刻，阿夜卻低沉着頭，不禁為眼前這個有點善良又“操心過度”的女孩而感到惋惜，她明明沒有錯，卻要遭人綁架、被人利用。她渴望拯救一個活在地獄的人，卻沒想到那個人就是地獄，她是第一個向自己伸出手的人，而自己卻要把她拖進深淵。阿夜心裏清楚，這個心地善良的姑娘會因自己而受傷的。

“你怎麽能這麽有自信？”他問道。

“如果我們自己都不給自己希望，那還怎麽指望上天賜予我們好運，你說是吧。”

他點了點頭，“那你怎麽就能認定我不是壞人呢？萬一我自己逃出去，不管你呢？”

“哈哈，”她笑着，“你知道嗎，當你問這句話的時候，就已經證明你不會抛下我一個人逃跑了。”不知怎的，阿夜望着她，看着她臉上自信篤定的笑容，如此動人，別樣好看。

他突然感到心裏的某處熱乎乎的，開始發燙，這讓他感到有點意外，是因為傷口太疼了嗎？他琢磨着，然後轉過頭去閉上眼睛，說着：“好了，你已經陪我聊了很久了。睡會兒吧。”

“好。。”她回答着，對于這突如其來的結束顯得有點不大适應，當她瞧見阿夜已經閉上眼睛，也就不再多說什麽了。她又環視了昏暗的四周和映在自己周圍的月光，心想着明天一早醒來一定要趕緊想辦法出去，拖得越久，情況就會對自己越不利。

不久之後，她也漸漸睡去，如同往常一樣，那個長久以來折磨她的噩夢再度襲來，而且變得更加深刻。這個夢纏繞着她的過去，牽動着她的神經，刺激着她深藏在體內的每一處恐懼的細胞。她雖然閉着眼睛，眉頭卻沒有松開過，手腳都蜷縮在一起，瑟瑟發抖。她開始冒冷汗，汗水打濕了她的發絲，浸濕了她的衣衫。正在她與夢魇孤軍奮戰，孤立無援的時候，她感覺到有一只大手輕柔地撫摸着她的頭發，就像曾經她的爸爸做過的那樣。那只手的指尖雖然有點涼，可是手心裏卻好似有一團可以驅除夢魇的火，暖暖地保護着她，讓她可以不再痛苦，安然睡去。

那一晚，是她多年以來第一個睡得如此踏實的夜晚。

作者有話要說：  時隔一個多周才再度連載，與大家見面，希望沒能讓大家失望~

2018.1.30修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