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3）

阿夜是被早飯的香氣吵醒的，他睜開眼睛的時候，外面的陽光很好，照在他白色的被子上，很是暖和。他順着香氣一路來到廳裏，發現餐桌上已經準備好了豐盛的早餐，陶淺淺讓他趕緊洗漱出來吃飯。于是，他像個勤快的孩子一樣，立馬跑到盥洗室，一會兒就清爽的從那裏走了出來。

“剛才你哥來電話了，他似乎一會兒要回來睡一會兒，要不你在這裏等等他，你兄弟倆也能說說話。”陶淺淺一邊給他倒咖啡，一邊對他說。

阿夜想起了昨晚陶淺淺和許以林的對話，心想現在還是不跟他見面比較好，于是回答說：“不用了，我吃完就走，我突然想起來有點事兒。”他把眼睛笑成一條縫，還帶着點撒嬌的感覺，在陶淺淺看來，阿夜就是個永遠長不大的孩子，需要人疼愛，他也确實需要人疼愛。所以，她沒再說什麽，都依着他的想法來。

另外一邊，許以林和陶淺淺通話不久之後，他就開始收拾自己的辦公桌，把重要的文件都放在保險箱裏，然後把要處理的文件裝進自己的公文包裏。他整潔利索的個性讓他很快就完成了這些動作，辦公桌又恢複成原來幹淨的樣子。臨走前，他拿起放在桌子上的相框，那裏面是他和陶淺淺的合影，他用手撫摸了幾下，然後也把它鎖到抽屜裏去了。

他剛踏出辦公室的門口，想要交代秘書幾句，就看到有幾個人朝着自己的方向走了過來。他定睛一看，發現來人不是別人，正是老方和幾名警局的刑警。他們都穿着便服，可能是為了掩人耳目。老方來到他的面前站定，和顏悅色地詢問：“請問你是許以林許律師嗎？”

“正是。”他以一貫鎮定自若的姿态回答着，“不知道你們找我有什麽事？”

老方向他身後的房門望了一眼，“不知道我們能不能到裏面說話？”

“當然可以。”說着，許以林轉過身去用鑰匙打開了房門，讓他們幾個人進到裏面。他把公文包放在辦公桌上，然後請老方他們坐在沙發上，自己也過去坐在對面。

“其實，今天我們來是有些事情想要詢問你，”老方向他亮出自己的刑警證件，然後又收了回去，“希望你能夠配合我們。”

“方友鵬隊長，在岩海城的警局是出了名的好警察，我當然會配合調查。”他說道。

“哈哈，那也只是虛名。”老方收起了笑容，更加認真的提問：“許律師認不認識佐喬？”

“佐喬？當然認識，他是當紅的歌手。”許以林游刃有餘地回答着，“不過我私底下也認識他，最近還去找過他。”

“哦？是嗎？那請問你和他是什麽關系？”

“就是委托人和律師的關系。”

“也就是說你們之間其實并不是很熟？”

“對，我們只是在業務上的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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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有記錄到你2月12日的時候去過佐喬的家裏，能問一下那天去你們幹了什麽嗎？”

“我那天去他那裏就是談一下業務。”

“具體是什麽業務？”

“人紅是非多，最近在網絡上有一些诋毀他名譽的人，他決定起訴他們，要求他們進行賠償，細節我就沒辦法向您詳說了，因為我有權保護我委托人的隐私。”對話進行到這裏，許以林除了嘴巴在動之外，沒有任何多餘的動作，他的講述十分平靜，回答的也十分流暢，甚至可以說是毫無破綻。這是一場心理戰，誰先動搖，誰就輸了。

“可是，我知道許律師原來應該是跟佐喬的爺爺也就是佐盛之，他的盛左集團有長期的合作關系，那這次你當佐喬的辯護律師是因為他爺爺嗎？”

“孫子有了麻煩，當然長輩總會比較擔心。他只是把我介紹給了佐喬，所以佐喬就讓我當了他的律師。”

“原來如此。那好，我們再問一些別的問題吧，最近有一樁案子，是一個女學生溺死身亡的案件，不知道許律師作為律師的角度怎麽看這個案子的呢？”

“我知道這個案子，也看了新聞報道，如果這個孩子是自殺的，那當然跟現在高中生學習生活壓力大，無法排解，也可能跟她自己的身心精神狀态有關系吧。”

“那如果是他殺呢？”老方直勾勾地盯着他，緊接着問。

“如果是他殺。。。那兇手實在是太殘忍了，這麽小的孩子都會傷害。我希望方警官能夠盡快将兇手抓捕歸案，讓民衆安心。當然，我覺得方警官一定能夠辦到的。”他以一個平和的微笑答複，眼睛裏一直平靜如水，毫無波瀾。

“我們會盡力的。”老方主動與他握手，結束了這次的訪問。許以林把他們送出房間，他伫立在門邊，一直等到他們消失在視線中之後才回到房內，再度拎起公文包，一如一個小時之前的樣子離開了辦公室。

不久之後，許以林拖着疲累的身體回到了他和陶淺淺的家。阿花樂呵呵地伸着舌頭，搖着尾巴沖他叫着，他露出欣然的笑容撫摸了它的頭，然後帶着它一起進到客廳裏。屋子裏空無一人，飯桌上擺着陶淺淺提前給他做好的午飯，她留了字條在桌子上，讓他睡覺起來之後熱了飯菜再吃。他把公文包放在沙發上，然後脫掉了外套，把領結打開，扔在一邊，襯衫只解開了上面的兩顆扣子，就進到卧室裏面去了。阿花追随着主人的腳步也慢悠悠地走了進去，它瞧見主人倒在床上沉沉地睡去，自己也趴在熱烘烘的地板上，眼皮漸漸耷拉了下來。室內的一切祥和而安靜，陽光照在他們的身上，帶着他們香甜的睡夢，仿佛外面就算有再大的風霜雨露，也不會打擾到他們。

這一幕被站在窗戶外邊的阿夜看在眼裏，他什麽也沒有做，草坪上留下他運動鞋踏過的沙沙響聲，他離開了陶淺淺的家，往海邊的方向走過去。

順着沿海一線走過來，阿夜接受着凜冽寒風的侵襲，不由得将身上的衣服往裏面裹了裹，然後他低着頭，從海東大道往人流越來越多的地方走過去，穿過了四條大街和三條巷子，他拐到了一處繁華的街口。這裏标志性的建築物就是THE KING’S集團的大廈，何其雄偉壯觀，仿佛千裏之外也能一眼認出來，阿夜所要到達的目的地卻不是這棟氣派的建築，而是躲在它後面市民公園裏的一處婚紗攝影樓。明黃色的精致建築和獨特的設計感都讓這座小樓格外亮眼，這家店在岩海城婚紗攝影方面做得相當不錯，他們總會配合當季推出不同的主題系列和限時優惠，這會兒他們門口擺着的熒光牌上寫着：“本店最新推出系列：冬季戀歌和暖暖的雪歡迎新老顧客進店咨詢”。

阿夜在牌子的前面伫立了一會兒，嘴上淺淺一笑，然後打了個哆嗦就趕緊上臺階跑進去了。坐在門口的前臺小姐聽到動靜，迅速的站起來迎接來客，當她看到是阿夜的時候，仿佛一下子又卸了剛剛興起的精神勁，向他打過招呼之後就又坐下了。阿夜一邊搓着手，好讓自己迅速暖和過來，一邊往地下室的方向走過去。

這個時候，郝川正坐在辦公室裏忙着處理NICE JUICE和這家婚紗店的上月營銷情況，他俨然就像是個老板一樣，一絲不茍的對着賬目，時不時還在自己的本子上面寫下什麽，以便日後提醒自己。阿夜進來的時候，他根本沒有注意到，全部的心思都集中于一個怎麽也對不上的帳目上。

“有李娴在，幹嘛你自己還在這裏費勁的對賬目？”阿夜站在他的身邊以突如其來的一句話打破了他那顆正在糾結的心。他驚吓地回頭一看，然後又立即恢複到往日冷酷的容顏。

他立即把賬目放在一邊，兩個人坐在沙發上，他給阿夜倒了一杯熱茶，然後說道：“你怎麽來了也沒有提前跟我說一聲。”

這話反倒讓阿夜有點驚訝，他反問道：“難道我什麽時候還提前跟你說過了嗎？”

“沒有。”郝川冷冷地說，他頓了頓，然後說：“只不過今天的你很像從前的樣子。”他露出懷念的神情，看着阿夜。

“從前？多久以前？”

“半年以前，你遇到那個女孩之前。”今天的郝川似乎意外的直言不諱，他一開口就直戳阿夜的痛處。不知道這是因為他過于喜悅的無心之失，還是因為他想讓阿夜能夠直面這份感情，總之他的這句話讓阿夜僵住了半天才緩過來。

顯然，阿夜的臉色表示他現在還不想談論這個話題，他假裝咳嗽了兩聲，然後順利的轉移了話題：“川兒，我今天來是有件事想要交代給你去做。”他的嗓音顯得異常嚴肅低沉，這讓郝川更加認真地聆聽他所說的話。

“這件事你要隐秘的進行，我希望你能夠瞞住組織裏的所有人，包括我哥和我姐。”

“好，你說吧，是什麽事情？”他爽快地回答。

“我希望你能夠幫我去查明一個人的身世，可能他身上剩下的線索都被掩蓋了，所以查起來可能會比較費勁，也很困難。不過，我覺得你可以做到。”阿夜說完，從褲兜裏拿出來一張有些彎折的照片，就是那張昨天他在陶淺淺家看到的合影。

雖然照片上的其他兩個人才十幾歲的模樣，但是郝川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陶淺淺和許以林。“這個就是我讓你查的人。”他用手指着照片上的自己說道，“沒錯，就是我。”

郝川有些驚愕，他緊鎖着眉頭，十分不解地望着他，似乎在詢問為什麽。

“我知道你可能會問我為什麽。”阿夜幹笑着說。

“你從來沒有想要知道你的過去，不是嗎？”郝川問。

“是啊。原來是這樣的，”他把兩只胳膊搭在沙發上，頭向後仰着，眼睛盯着天花板，“我認為我的過去一定會比現在更加悲慘，現在起碼我有哥哥姐姐，我有你們這幫兄弟。。。”他的聲音漸漸變小了，直到最後完全消失。

“那你為什麽？”

“因為。。。”不知何時，他的眼角已經閃着淚花，“因為我想知道我的父母到底是什麽樣的人。”他說的原因很簡單，郝川也默默地接受了他的回答。但是他們都心知肚明，這只是阿夜口中的一個借口，一個調查的由頭，他心中真正的理由肯定讓他難受到難以啓齒。

在阿夜小的時候，他一直以為自己是被父母抛棄的，大衛和陶淺淺他們給了他第二個家，給了他重生的機會，所以他不願意再去追究過去。可是，當他看到那張照片的時候，有很多奇怪的想法剎那間沖進了他的大腦：大衛和我的父母是認識的？那我的父母為什麽會把我給大衛？他們究竟是否抛棄了我？他們究竟是誰？他們是生還是死？如果活着，他們現在又在哪裏？我又究竟是誰？。。。。。。

當無數的問題塞滿了他的大腦，帶給他的卻只有更深重的痛苦，雖然他曾經想要逃避這些問題，雖然事情的真相可能會讓自己更加悲慘，但是他還是想要了解這一切，哪怕到頭來自己還是孑然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