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恍惚

第三十三拍：恍惚

隋藝晚上按照正常時間去找夏嫣然了。此時正值下課高峰期，隋藝路過食堂的時候，餘光瞥見裏面人滿為患的場面，實在鬧不明白，自己和夏嫣然下午都沒課，為什麽要在下課的時候才去找夏嫣然。

不過想想待會自己又不是找夏嫣然去食堂，心裏也就釋懷了。

輕車熟路的騎着小單車來到夏嫣然的宿舍門口，停車的時候意外的發現，在離她不遠的自行車上，居然被上了鎖——是物理意義上的上鎖。

隋藝搖搖頭，心裏感嘆着，真是世界之大，無奇不有，這種公共使用的東西，居然還有人占為己有，實在是世風日下啊。

她拐進夏嫣然的宿舍樓，一邊給她發消息一邊走到門口敲了敲門，是詹雅靜給她開的門，屋內的夏嫣然回頭看到是她，喚了句讓人進來，頭又扭了回去。

隋藝進了宿舍才發現，今天夏嫣然的室友居然都在，只是每個人都在忙自己的事，沒人有心情搭理她。

隋藝一時間感覺有些心慌慌，她瞅了瞅幾人，然後滴溜溜跑到夏嫣然旁邊，還是覺得夏嫣然這裏最有安全感。

“然然我和你說，剛剛來你們寝室的時候，發現有人居然把共享單車鎖起來了，這是什麽操作，感情是把這車當成她們自己家的了麽，真是讓人大開眼界……”隋藝閑得無聊，沒話找話的說。

寝室裏的空氣突然凝固了一秒，比她剛剛進門時顯得更加尴尬，隋藝愣住了，感覺自己好像說了個不怎麽有意思的話題。

“想好請我吃什麽了麽？我可還記得你說的要請我吃飯的啊。”夏嫣然手上畫着眉毛，突然輕聲道。

隋藝嗯嗯兩聲，心裏擦了把汗，感謝夏嫣然的轉移話題。她笑嘻嘻道：“想好啦，今天溫學姐跟我說我們學校湖心街上有一家火鍋特別好吃，正宗四川火鍋，然然你能吃辣麽？”

“都可以吧，我不忌口，都能吃。不過，現在這個天氣吃火鍋……怎麽感覺哪裏不對勁呢。”夏嫣然思考了下，皺着眉道。

“哈哈然然，火鍋這種東西，就是要夏天吃才有意思啊，就像冰淇淋，要在冬天吃一樣。”隋藝撐着下巴，注視着夏嫣然化妝的過程，看着看着，突然又來了一句。

“然然，我覺得你不化妝的樣子最好看。”

夏嫣然手中一頓，回過頭看了她一眼，慢悠悠道：“你喜歡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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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因為你本來就長的很好看嘛，皮膚也很好，沒什麽痘痘雀斑之類的，一直覺得你化了妝反而是把你最自然的一面遮住了。”隋藝嚴肅正經的說出了自己的想法，雙眼中的真誠叫人動容，動容的結果就是，夏嫣然若有所思的說。

“不夠自然麽……看來是我化妝技術還不行。”

“？？？？？你是怎麽得出這個結論的？”隋藝懵了一下，忍不住問道。

夏嫣然人已經轉過頭去了，此時正在塗抹眼影，“但是我化妝已經成習慣了，出門不化妝就像沒穿衣服似的，而且我化的是淡妝，也不誇張吧。”

“是這樣啦，都挺好看的。”隋藝湊近她，摸着下巴點了點頭。

“這還不簡單麽，以後你多來寝室，夏夏就不用化妝了，反正你也不在意她化不化妝。”詹雅靜帶着笑意的聲音從背後傳來，隋藝聽了一拍手掌，恍然大悟。

“對啊，你說的有道理，我以後就這麽幹吧！”

夏嫣然覺得好笑，在兩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聊天中，她已經差不多完成了化妝，于是她站了起來，把旁邊巴拉巴拉說個不停的隋藝拉過來按在了椅子上。

“然然？”隋藝不明所以的看着她，夏嫣然的臉離的她很近，似乎是在觀察着她。

“唔，隋藝你真的蠻清秀的。”夏嫣然扒拉來隋藝擋住臉的碎發，用小夾子給她撸了上去夾起來，然後雙手捧着她的臉，轉來轉去看了半天，像是做了什麽決定，轉過臉就開始找隔離霜了。

“然然然然？”隋藝看這情況不太對，她怎麽感覺接下來她會被打開新世界呢？

“別動，我就很奇怪你的室友了，難道看你天天空着臉，都不想給你捯饬捯饬麽，這麽好的五官，別浪費了啊。”夏嫣然邊說着邊往她臉上開始抹，隋藝躲閃不及，抓住了夏嫣然的手。

夏嫣然看了她一眼，突然笑了起來，低聲道：“這麽不想化妝？連我給你化都不願意？”

夏嫣然這笑的突然，因為要給隋藝化妝，她和隋藝現在的距離不到十公分，而且是正臉相對的，一有什麽表情都清清楚楚的進了隋藝的眼裏，隋藝有些飄忽忽的，走了個神，非常清楚的看到了夏嫣然雙眼皮上亮閃閃的珠光粉。

夏嫣然就趁着隋藝走神的這個功夫，眼神一暗，手疾眼快的就把隔離霜塗了上去。

接下來隋藝想反抗也反抗不了了，呆愣楞的任由夏嫣然在她臉上抹來抹去。

當夏嫣然拿着眼影盤湊到她眼前，輕聲道：“閉眼，畫眼影了。”

“不用了吧，這個就……”隋藝憋着氣小心翼翼的說着話，不敢吐息。

夏嫣然不容拒絕，直接上手把她眼睛合了起來，強硬道：“都到這一步了，容不得你拒絕了。”

閉上眼的隋藝反而覺得五感都變得敏銳起來，她的臉上拂過夏嫣然溫熱的手指，夏嫣然的氣息像羽毛劃過她的臉頰，熱熱的癢到了心坎裏。

隋藝繃直了身子，不敢走任何動作，幾乎是夏嫣然轉過頭拿東西的時候，才會飛快又小心翼翼的吐氣，心裏緊張的不行。

這種被人親昵的觸摸着肌膚的感覺，隋藝有太久沒有經歷過了，夏嫣然的手指柔弱，指腹平滑，流連過的地方仿佛都帶上了她的氣息。

讓人心安。

★★★★★

隋藝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個夢。

那是很小的時候的記憶，彼時隋藝還是個初中生，弟弟隋心剛上小學，妹妹随緣還在上學前班。

當時她們家還沒有現在富裕，一家五口就住在破破爛爛的出租房裏，家裏孩子多，為了方便上學，他們找的是離隋藝學校最近的地方。

隋爸爸已經盡可能的找到了面積最大的出租房，雖然每個月的房租有些貴，但幾乎每個孩子都有自己的房間，隋爸爸覺得還是很值得的。

一來他是想培養孩子們的獨立和隐私意識，另一方面，他也不希望孩子們過多的受到隋媽媽的影響。

隋媽媽并不是正常的嫁入人家，她是被隋爸爸依舊堅持生活在山區裏的父母買來的媳婦。

隋家一家出生在北方的偏遠山區裏，那裏生活條件很差，人們的教育水平也很低，思想愚昧陳腐，基本上都是按照一種模式生存——出生為人——自小開始幫父母做農事——十幾歲後随便找個媳婦結婚生子——繼續讓自己的孩子做農活，繼續以生存和繁衍為人生追求。

隋爸爸難得的有自我意識，看清楚了不能一輩子待在這個山溝溝裏，于是自己努力考上了大學，開始在城裏打拼，等他打拼出一番事業後，回到家鄉，還沒來得及和父母商量把他們接去城裏，就被突然塞了一個媳婦。

那個人就是隋媽媽，原名任寧。

任寧本是一個跟着學校出游的高中生，因為天下大雨她和同伴走失了，上了人販子的當，被敲暈送到了隋家人手裏，被迫做了隋家的媳婦。

任寧在途中曾經醒來一次，趁人不注意逃走了，但她畢竟不熟悉地形，沒多久就被人販子抓了回去，這次她們還打斷了她的腿。

“反正只要能生就行了，腿斷了也省心。”人販子毫不在意的說着這樣的話。

被送去隋家後，隋爸爸一直沒有時間回來，等了一兩年，家裏人也等急了，幹脆就把任寧一扔，拿去給了沒有結婚生子的隋家大哥，硬生生讓任寧生了一胎。

隋岳華，也就是隋爸爸，當他回到家的時候，家裏人可高興了，把任寧往他懷裏一塞，告訴這是他媳婦，雖然先給大哥生了一胎，但大哥這兩年也娶了媳婦，這姑娘還給他留着呢。

隋岳華看着任寧滿目空洞呆滞，再看着父母眼裏愚昧的殷切，頭皮一陣發麻。

這個地方不能再待了，他想。

于是他沒住幾天就準備走，壓根沒打算搭理任寧。

只是有一天他突然發現，任寧看着他手上放着舞蹈視頻時，整個人都直愣愣的的，他心生奇怪，接着任寧發了瘋似的開始摔他的東西，一邊摔東西打人一邊嚎啕大哭，眼中卻是清明了不少。

隋岳華心覺不對勁，最後走的時候還是帶着任寧去了城裏。

後來他帶着任寧看了很多醫生，勉強治好了她的腿，雖不能劇烈運動，但正常走路沒問題了。也帶着她看了不少心理醫生，慢慢的任寧清醒了過來，開始拉着他說話，說些她的過去。

隋岳華這才知道，任寧只是個學生，甚至比自己還小幾歲，是一個舞蹈特長生。

可她的腿就這麽毀了。

隋岳華查了很久，想幫任寧找到她的家人，卻一直沒有消息。他便一直溫柔的陪伴在任寧的左右，一方面是實在心疼任寧的遭遇，另一方面也是在為家裏人贖罪。

就在他覺得任寧漸漸恢複了正常，意識越來越清明，兩人甚至真的産生了愛情，接二連三的創造結晶的時候，任寧卻舊病複發，又開始變得精神狀态極其不穩定。

然後有一天，她就突然不見了。隋岳華找了一個晚上，沒想到是在隔天的報紙上看到她的消息。

半夜她走上了市中心的一座大廈，不知道經歷了怎樣的心境轉變，在十八樓的天臺上，縱身一躍。

隋藝猛的睜開了眼睛，身上冷汗直冒，下一秒，她的眼睛突然一痛，一聲慘叫也随之而來。

夏嫣然沒想到她會突然睜眼，給她塗着睫毛膏的手一下子抖了一下，戳了進去。

“嗷！”

“……”夏嫣然表示很無辜。

作者有話要說： 近年來很多女性慘遭毒手的事被公布于世的越來越多，我一直在想，她們被救了出來，逃離了那裏，真的就是得到救贖了麽。有些傷害可能永遠無法愈合。【剛看了昆池岩，心情有點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