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失蹤

後花園的太湖假山獨在一處,與茨菇湖恰好一西一東。

灰衣小厮帶客人似得将梅荨領到了假山的密道入口,而後自覺的退下了。

梅荨擡眸随意環顧了一下,卻沒見到榮王,她以為他回密室去了,便伸手去摁開啓密道的機關,忽的,眼角瞥見一片荼白的袍衫,她摁住機關的手指微微頓住,扭頭看去,卻是榮王。

梅荨朝他身後看了看,是一塊突出來的岩壁,想來方才他是為了安全起見,才會躲在岩壁後頭,因為角度的關系,所以梅荨并不曾看見。

榮王整個人都繃得緊緊的,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心急如焚地道:“小謹失蹤了,一大早出去到現在也沒有回來。”

小謹就是曾诒現在的名字,劉言謹,榮王心急,也沒意識到這些稱謂。

梅荨被他抓的生疼,眉間略蹙了蹙,辭氣卻一如既往的平和:“王爺,事情越是十萬火急,越需要冷靜,如此才能想到應對之策,着急只會自亂陣腳,給敵人提供趁虛而入的機會。”

榮王略略沉吟,松開手,歉然道:“你說的對,可是……”

“進去再說吧”,梅荨一面截道,一面摁下機關。

“轟隆”兩道聲響,石門開啓又阖上。

“請王爺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我”,梅荨往密道深處走去。

“我也不知到底是怎麽回事?”榮王走在旁側,許是密道黑暗,才使得他的雙目看起來滿是不安,“我下朝回來,她就不在府裏,可宿月卻沒有跟去,我問她是怎麽回事,她說一大早有個相士來訪,小謹就獨身一人出去了,她說那個相士幾個月前來過一回,與小謹打過照面,我便在王府裏等着,可到了午膳時間她也沒回,我就派了人去尋,可直到現在也沒有她的消息,她到底去哪裏了?”

相士?梅荨脫口問道:“那個相士有什麽特征麽?”

“四旬左右,穿着玄色夾紗直裰,手裏拿着方竹骨架幡子,上頭寫着‘神機妙算’四個小纂字”,榮王沒有絲毫遲疑,極流利的說了出來,想必是憑着這些特征,在外頭尋了許久。

梅荨不禁頓住步子。

他說這個相士明明是小摯,可今日他一整天都在王府裏陪着小汐,又怎麽會分身去榮王府呢?

這個相士定是假冒的,而側王妃與小厮都只見過相士一面,所以憑借印象以及相似的特征,他們就會認定這個相士是之前的那個。

“怎麽了?”榮王見她驀地停滞不前,心中愈加不安。

梅荨沒有回答,垂首沉思起來。

上回讓小摯假扮相士,就是為了引出藏匿在王府的細作,而伴雲曾經尾随他們至望海樓,她見過這個相士,雖然現在她已經死了,但是她曾經把這宗事通報給了李硯雲,所以眼下了解這宗事的就只有李家與沂王了。

而如今沂王已經把矛頭對準了齊王,二人還争相與榮王示好,所以沂王不可能是這宗事的主謀,排除沂王,那就只剩下李家了。

李家為什麽要這麽做呢?

難道是想打榮王的七寸?

可是,眼下李家被皇上猜疑,他已經自顧不暇,何以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尋榮王的麻煩呢?

“不好”,梅荨失聲道,“王爺,咱們快走……”

“怎麽了?”

話音還未落,密道前頭驀地閃現一片火光,刺痛雙眼。

梅荨忙以袖遮面,眯眼看去,領頭的一人正是李府的侍衛,她住在李府的時候,曾與此人打過照面,不知道此時他有沒有認出自己,不過,不管有沒有認出,他都已經知道了這條密道,若是讓他們出去給李舜報信,那她就暴露了,之前所有的努力也都白費了。

領頭的李府侍衛在撞見他們後,立刻打了個手勢,後頭跟着的四人随即掉頭,匆匆往回走去,前頭的人轉身不及,還被踩了腳後跟。

榮王似是已經明白過來,不等梅荨開口,就閃身追了過去,不一會兒,前頭就傳來了悶悶的刀劍相交之聲。

梅荨也趕忙上前幾步,借着火光往前頭看去,此時,榮王已經撂倒了一人,并奪走了他手裏的樸刀,正堵在前頭與其他四人周旋。

方才那五人撤的有些慌張,應該沒有後援,其他三人武功平平,榮王對付起來綽綽有餘,可是那個領頭的侍衛卻不好對付,榮王若是出了事,那就是因小失大了,趁眼下他還支撐的住,得趕緊回府叫栊晴。

梅荨忙轉身往回奔,堪堪到達石門口的時候,“轟隆”一聲響,石門卻不啓自開,外頭昏暗的光線擠進來的同時,一個身形嬌小的人也閃了進來,在見到梅荨時,原本黑沉的臉立刻舒展,喜孜孜喊着“荨姐姐”。

梅荨一陣驚喜:“你來的正好,快去前頭幫助榮王。”

栊晴抿嘴點首,握住長劍,飛身而去。

梅荨擔心榮王安危,也跟了過去。

榮王還堵在前頭跟那四名侍衛焦灼,不過已經由方才的主動進攻轉為了防守,看來他有些吃不消了。

栊晴右腳一磕岩壁,嬌小的身子登時如魚躍龍門一般縱身而起,手中長劍剛一出鞘,就順帶着割破了一人的喉嚨,血光四濺。

剩下的三人瞳孔齊齊放大,打不過就要跑,求生的本能讓他們把突擊目标鎖在了榮王身上。

離榮王最近也是離出口最近的一人,忽的大嚎一聲,舉刀過頂,使出了渾身解數朝榮王劈去,榮王忙橫刀格擋,只聽得“铛”的一聲巨響,他手中的刀被崩斷成兩截,散落在地,而虎口也被震破,一股殷紅的血瞬間冒了出來。

栊晴正被領頭的侍衛牽制着,眼看那人就要奪路而逃,她眼珠子骨碌碌轉了轉,從袖子裏一掏,就把還窩在裏頭睡懶覺的小銀花給拽了出來,往那人身上一丢,很快就傳來了立竿見影的尖叫聲。

小銀花被擾了清夢,自然要洩洩火,也不知它從哪裏學來的貓捉老鼠的臭毛病,非但沒有立刻咬死他,反而鑽進他的衣服裏,在他身上一通游走,“嘶嘶”作響,天可憐見,那個悲催侍衛被它捉弄的滿地打滾,哀嚎不已。

而此時,栊晴已經把其他兩名侍衛解決了,她一面将長劍插回鞘,一面不耐煩地道:“我走了,你到這裏玩吧。”

那怎麽行,小銀花一聽,歪起三角形的小腦袋思考了一下,然後跟咬瓜啃桃一般朝他胸前一齧,就大搖大擺地竄回栊晴的袖子裏,補眠去了。

那名侍衛躺在地上掙紮了幾下就動彈不得了,而胸前的烏黑也蔓延到了面部。

“王爺,去我府裏包紮好了再回去吧”,梅荨見他虎口上的血還在不斷的滲出,把纏在上頭的紗絹也給染透了,“你放心,李舜針對的是我,側王妃現在應該已經安全回府了。”

“我知道”,榮王捂着傷口,微微尋思了片刻:“只是這樣就行了麽,望海樓……”

“劉掌櫃會處理的,王爺放心。”

榮王面色愧然,随着梅荨她們出了密道。

梅府的上房裏已經掌上了燈,糊着雨後天青蟬翼紗的支摘窗上也跟着宿上了花影。

屋子裏只有梅荨與榮王二人,她捧出藥箱,拿出了上好的金瘡藥與紗布,躬身替他仔細地包紮了起來。

兩人離得近,榮王甚至能聞到她身上細細的冷梅香,他不由有些心猿意馬,忙擡眸環顧了一下四處,屋子裏的陳設古樸簡雅,他不禁問道:“這是你的屋子麽?”話一出口,他就覺得有些突兀。

梅荨雖在替他處理傷口,但心思都放在方才發生的事上。

端陽那天,高湛曾經告訴過她,說李舜已經猜到榮王背後有高人輔佐,從方才發生的事情來看,李舜已經想到濟寧侯的事是榮王背後的那人所為,才會使得李府失去宏治的信任。

他利用相士引側王妃出府,再将她扣押,榮王在不知所措的情況下肯定會去尋高人商量,順藤摸瓜,那自然就能找出這位高人是誰。

不過李舜沒有想到的是,他們并沒有直接在約定地點接頭,而是修了密室,那幾名侍衛想查看密道通往哪裏,卻不料半道遇上了梅荨他們。

“不是,我不住在這裏”,梅荨順口回答。

不知為何,榮王感覺隐隐有些失落,閨房是一個女子私/密的地方,除非親密信任的人,否則其他人都是不可能被帶進閨房的,他默了片刻,歉然道:“都是我太不小心。”

“王爺不必自責”,梅荨用竹剪剪斷紗布,溫和道,“不管是誰,在着急的景況下,警覺性都是最低的,李舜利用的就是這一點。不敢瞞王爺,之前的那個相士,是我派出去的,目的是為了引出細作,卻沒想到反被李舜利用,差一點功虧一篑。”

“是你派去的”,榮王頗有些詫異,“那你為什麽能斷定小謹一定會跟他出去呢,而且我聽宿月說,小謹似乎很害怕他?”

梅荨打結的手頓了一下,辭氣卻自然:“這宗事王爺去問側王妃會比較妥當。”

榮王正要追問,劉掌櫃就提衫走了進來,長揖道:“小姐恕罪。”

“這宗事不怪你,劉叔請起吧”,梅荨轉而又對榮王道,“天色已晚,王妃肯定在府中坐立不安,擔心王爺安危,傷口已經包紮好了,王爺早些回去吧。”

榮王點首,随即起身離開了。

“是你給栊晴報的信吧”,梅荨坐到玫瑰椅上,“望海樓的人都安排停妥了麽?”

“是望海樓的掌櫃給我報的信,我就告訴栊晴了,他們一家老小都已經安排妥當了,今兒晚上就随我的船南下蘇州,望海樓密室的機括已經鎖死,誰也打不開了。”

梅荨阖眼,仰面靠在椅背上,聲音有些疲憊:“我會修書給梅伯父,安排好他們的,沒什麽事,劉叔就先回去吧。”

“小姐注意休息,我告退了”,說罷,卻不見梅荨回應,他擡眼瞧了瞧,只見小姐阖眼不動,似乎已經睡着,他悄聲退了下去,在院子裏跟劉嬸交代了幾句後,方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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