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郡主

劉小摯平素也見過不少死人,但像這樣泡在水裏一個頭腫成兩個大的他還從未見過,而且還被自己壓在身下,這滋味說有多難受就有多難受,他呆了一瞬,而後攸的一下蹿了起來,閃到岸上,抖抖索索地指着方才的位置,張着嘴半晌說不出話來。

栊晴看出了些端倪,停笑打量了他一番,只見他臉色發白,一副三魂去了兩魂半的樣子,她好奇得順着他手指的方向望過去,泥沙起伏間好似有一塊豆綠色雲紗随着水流游蕩,若不仔細看還以為是荇菜。

栊晴揚了揚眉,沒想到摸魚還能摸出意外來,最好是一具屍體,這京城的日子實在太過平淡了,要是有殺人案,那可就熱鬧了,她三步并兩步得躍了過去,臉貼着水面仔細瞅了瞅,發白粗腫,手腳俱全,毫無疑問正是一具屍體,而且還是一具女屍,栊晴發現了寶似得朝梅荨喊道:“姐姐,快來,有死人!”

這一聲高呼不但把梅荨喊了來,就連附近幾個舉杯酌飲的年輕書生也給驚了一大跳,京師重地,天子腳下,已經多年未曾出現殺人案件了,不知那女孩子說的是真是假,不會是惡作劇吧,他們本着一顆好奇心,不約而同地擱下酒杯,起身跑到栊晴那裏去了。

幾人在岸邊伸着脖子往溪水裏瞧,待看見真身,七尺身軀驀地一僵,全都驚恐得往後踉跄,還有一人踩着衣角摔倒在地,連滾帶爬地往後逃,嘴裏喃喃地喊着:“鬼啊,鬼啊……”

梅荨眼睫微動,起身朝溪邊走去,彼時,栊晴已經上了岸,她掃了那幾個狼狽的書生和劉小摯一眼,眉飛色舞地道:“姐姐,有女屍,就在前面的溪水了,你要不要去看一看。”

“你千萬不要去看,太吓人了”,劉小摯瞪了栊晴一眼,“荨姐姐身子不好,吓出病來了怎麽辦,你沒看見地上那些男子也都給吓成泥巴軟癱在地上了麽?”

“小摯,你去報官”,梅荨朝前頭走近幾步,往水裏看了看,水面的波光反射在她的臉上,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只是聲音仍是一如既往的平淡,“我們在這裏等着。”

劉小摯半開的嘴又張大了幾分,雖說荨姐姐平素總是遇變不驚,可這回遇到的是恐怖女屍,她的表現也未免太平靜了些吧。

“你還杵在這裏做什麽”,栊晴踩了他一腳,“姐姐叫你去報官,你聾啦?”

劉小摯哎呦一聲,跳着腳去了。

李硯汐膽怯不敢去,一直杵在原地張惶四顧,見到劉小摯返身,忙上去攀住他的胳膊,驚慌道:“小摯哥哥,真的有女屍麽,你去哪裏,我跟你一齊去。”

劉小摯點首,帶着她一塊兒去了。

不多時,順天府尹袁耀宗就擦着冷汗帶着一群衙役匆匆忙忙過來了。

“在那裏”,劉小摯用手指了指陳屍地點。

“你你你,下去把屍體打撈上來”,袁耀宗手指亂點,“仵作,你準備好驗屍。”

幾名衙差響亮一聲應,把樸刀挂到腰間,一徑跨到水裏去了。

袁耀宗環顧圍在左右的人,小眼翻了翻,好像在責怪他們不該報官,惹出官司來,京城出現命案,說到底都是他這個府尹的責任,命案肯定瞞不住,要是皇上責問下來,他又沒安生日子過了,他用官老爺的腔調問道:“你們誰最先發現的屍體呀?”

“我”,栊晴頗為榮譽的躍了出去,“是我最先發現的”,她思考了片刻,又搖首道,“不對,是他”,她指着劉小摯,又望了梅荨一眼,這麽光榮的事怎麽能少了荨姐姐呢,“也不對,是我們一齊發現的。”

袁耀宗順着她的目光瞅了一旁的梅荨一眼,本想訓斥幾句,可見她衣冠不俗,見到他這個正三品的官也只是點首一禮,怕是有些來頭,他只好憋回氣,負手踱到一邊去了。

三四個衙差很快就從水裏把屍體撈上來了,那幾個書生都不由往後退了一步,其他衙差則手摁腰刀站成一排保護現場。

仵作是個瘦骨嶙峋的五旬男子,皮膚黧黑,皺紋縱橫,透出一股子風霜之色,他眼睛雖小,卻極明亮,讓人不由想到年長的智者。

他見到屍體打撈上來,便放下藥箱,上前勘察,他仔細的翻看這手腳及口鼻咽喉,又解開衣裳仔細查了一遍,最後從她的袖子裏取出一條茜色雲紗素絹,展開對着日光勘察,在發現上頭繡着的一個字時,他的手不由一抖,連忙團好手絹朝袁耀宗走去了。

這一切自然沒有逃過梅荨的雙眼,她的唇角掠起一抹淺淺的弧度。

仵作拱手禀報:“回禀大人,小人已經查看過了,是具女屍,年紀在二十上下,大概是三日前死亡,致命傷口在左胸,是被利器所傷,除此之外,再無其他明顯傷痕,應該是被人殺死後抛屍此地的。”

袁耀宗摸了摸唇上的八字須,思忖道:“死了三日了,那怎麽沒人向本府報案呢?”他見仵作唇口翕動,便道,“你還有什麽要禀報的麽?”

“死者應當身份不俗”,仵作深知袁耀宗向來是個敷衍糊弄的主兒,所以好心提醒他,千萬不可随意了事。

“身份不俗?”袁耀宗扭頭打量了屍體一番,頭發散落,頭飾也已遺失,他眨巴着眼疑道,“你怎麽看出來的?”

“小人從她袖子裏發現了一條手絹,上頭繡了一個……‘趙’字”。

“趙?這有什麽好大驚小怪的,這京城裏的趙姓不知有多少”,袁耀宗不以為意地道,“還有什麽別的發現麽?”

“大人,您怎麽忘了,趙是國姓,除了皇室之外,其他人是不能随随便便在手絹上繡這個字的。”

“皇、皇室?”袁耀宗滿臉冷汗,“你、你的意思是說,她、她是公主?”

“這也是小人疑惑不解的地方,按道理若是公主出事,那可是天大的事兒,整個京城都是要掀翻天的,怎麽會這麽多天了也沒有任何風吹草動”,他壓低了聲音,“只能說明她是郡主。”

袁耀宗眼睛又瞪大了幾分,失聲道:“那才要掀翻天了。”

仵作言盡于此,躬身退下了。

栊晴好奇的瞅了瞅呆若木雞的順天府尹,歪着頭對梅荨道:“姐姐,他怎麽傻了,難道也是讓屍體給吓的?”

梅荨淡淡一笑:“他的确是讓屍體給吓傻的,咱們走吧。”

栊晴不情願地道:“我們再看一會兒吧,好不容易才遇到這麽宗稀罕事兒,不弄清楚就走了,豈不是太可惜了,你瞧那幾個書呆子吓成這樣不是也還沒走麽?”

“走吧,好戲這會子還沒上演”,梅荨摟着栊晴的肩頭,“精彩的還在後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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