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黑猴再臨
“蹬蹬瞪——”女子趿着粗跟鞋的腳步聲, 由遠及近, 從客廳大門徑直向樓梯走來。
白落羽全身一凜, 臉上一陣慌亂錯愕。如果現在急急忙忙跑出去, 一定會跟楊若冰正面撞上。
剛才進入父母的房間時,她留了個心眼, 為了防備父母去而複返,她時刻警覺地聽着樓下的動靜, 将房間門敞開着。白落羽慌忙中, 疾步跑到房門前, 指尖微微顫抖着握住把手,将大敞的房門虛掩上了。
她站在房門前, 耳際是楊若冰黑皮粗跟鞋“噠噠噠”地敲擊木質樓梯的脆響, 來人目标很明确,幾乎直奔主題,白落羽猜想她一會兒就會推門而入。
白落羽額上冷汗涔涔, 不知道為什麽自己在這個家裏,總會遇到如此尴尬駭人的困境, 不知為何這個家總給她這種不安感, 就像獵人與獵物, 總有一方有被抓住的可能,總要東躲西藏。這原本就是她自己的家啊!
她墨玉一樣的瞳眸快速轉動,環顧四周,心念電轉,從衣櫃, 門口,床下三處選中了一個最适合藏匿起來的角落。
快速跪伏在床邊,伸長細腿,前胸緊緊貼靠在地板上,向實木大床下的一尺多寬的窄縫裏挪動身體,纖瘦的身形完全隐沒在了床下黑洞洞的縫隙裏。
幾乎就在下一秒,楊若冰推門而入,毫無停滞,徑自走到了梳妝臺前,抽出收納櫃底層的那個小抽屜,取走了那把金色的鑰匙。
白落羽雖然看不見楊若冰的動作,卻能聽到她拉開抽屜的聲響。兀自慶幸自己剛才只是拿了鑰匙的印模,而沒有直接拿走鑰匙去嘗試開啓父親的書房。而更确信,那把鑰匙的意義非同一般。
楊若冰站在卧室房間中央,回頭用狹長的鳳眼掃視了一圈房間的陳設,雙眼如炬,像某種鷹隼的眼睛一樣犀利。
她細細地檢視了一番房間各處,并未發現什麽異常,猶不放心一般,“噠噠噠”地踏着黑皮鞋,在房間裏閑踱了幾步,走到書架前,眼睛很自然地瞄到那一摞色彩鮮豔,花枝招展的雜志封面,仿佛覺得封面上那些清麗年輕的臉龐太過耀眼,跟這個房間裏的氣氛格格不入,擺在那裏,有些藏匿起來的東西昭然若揭,十分突兀。
狹長的鳳眼一眯,楊若冰彎下腰将那一摞簇新的雜志捧在手裏,稍微環顧了一下卧室,随即找到了安放它們的合适處所。
“噠噠噠——”鞋跟敲打大理石地板的清脆聲響,通過地板傳遞到趴在地上的白落羽耳際,仿佛一步一步都踏在她的心髒上,聲音由遠及近,不一會兒,白落羽眼前就出現了一雙保守職業的黑色粗跟鞋。白落羽不知道楊若冰要幹什麽,全身僵硬,默默地屏住了呼吸。
楊若冰幾步走到床前,俯下身,砰地一聲将厚厚的雜志放在地板上,聲音震得白落羽差一點驚呼出聲。
還沒等白落羽反應過來,下一秒,楊若冰一把将一大摞豔粉、紫紅封面的雜志,塞進了床底,堪堪還有半厘米就要怼到白落羽臉上。
白落羽在床底下,用指腹狠狠扣住地板,繃緊了下颌,将一聲驚叫封在了喉嚨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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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完這些,楊若冰挺直了背脊,打量了一番自己的卧室,寡淡平凡,就如她這個人一樣,毫無亮點,俨然很符合她的要求,覺得十分滿意,下意識地撲了撲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塵,趿着黑皮鞋,“蹬蹬瞪”地下樓了。
不一會兒,客廳裏傳來了“嘎達”一聲清脆的關門聲。
床底下,白落羽表情怔然,雙眼大睜,眼裏盛滿了不解和駭然,還在望着那一摞塞到自己面前的雜志發呆。
這些雜志的名稱,她都耳熟能詳,如數家珍。
《VIVI》,《NONNO》,《裝苑》,《昕薇》……一水的日系青春甜美風時裝雜志,白落羽望着最上面那一本粉紅色封面,在一片花團錦簇中,她喜歡的日系模特——櫻庭梨莎,穿着花朵狀比基尼泳裝,正沖着她甜甜一笑。
看到那些絢爛奪目的全色系眼影盤,看到那些今年早春發布的新款口紅,最後,又看到了這一大摞被特意隐藏起來的時尚雜志,白落羽覺得有一張綿綿密密的大網,正一點一點将自己纏在其中。
這個家,以及這個家裏的家庭成員,都讓人洞心駭目,匪夷所思。
突然變得愛美了,并沒有什麽不好的,為何要有意隐藏起來?
為何楊若冰要去而複返,匆匆回來檢查梳妝臺的抽屜?
也許是上次地鐵裏的遭遇,被一個稚童叫“黑猴子”,所以開始注意自己的形象了吧。白落羽在心中不停地為自己母親的怪異行為找出合理的解釋,卻總覺得整件事,整棟別墅,都在不斷地透露着怪異離奇。
她剛想從布滿灰塵的床底爬出來,伸手向兩側撐起身體,“啪嗒”一下脆響在耳邊響起,指尖在床下裏側摸到了一個堅硬冰冷的東西。
白落羽疑惑地轉頭去看,左手小指旁邊平平躺着一個黑黢黢長條狀的東西,床下裏側光線不明,她伸手把那個東西拿出來一些,在自然光下一看,刺骨惡寒嗖地從背脊爬上了頭皮,白落羽全身滾過一陣戰栗,慌不疊地扔下那個東西,從床底爬了出來。
那是一把血跡斑駁、鏽跡累累的黑色砍刀。
仲夏正午的暖陽裏,白落羽的臉色蒼白如蠟,額上冷汗涔涔。
這時,樓下沙發上傳來一陣手機鈴聲,她仿佛預料到那會是誰,趕忙跑下樓去接聽。電話那頭,楊若用冰冷淡漠的聲線,說:“你幹嘛去了?”
白落羽不動聲色地喘勻了一口氣,輕聲說:“去蔬果超市買菜了。晚上做咖喱。”
“哦。”楊若冰淡淡答應了一句,随即兩人結束了通話。
白落羽拿着手機回到父母的卧室裏,将被自己慌亂間撞倒的一大摞時尚雜志擺好,塞進床底。猶豫了半晌,又鼓起勇氣,将那柄通體漆黑、血跡斑駁的砍刀拿了出來,用手機拍了幾張照片,又将它送回床底原來的位子。
白落羽站在客廳裏,擡頭仰望這個充滿神秘色彩和未知恐懼的詭異城堡,這就是她居住了二十年的地方。
她想起了在“占蔔一條街”上,紅發神婆用塔羅牌“聖三角”牌陣,為她占蔔過去、現在和未來。代表“過去”的那張牌是一張正位的“愚人”。她的過去就像一個紅羽華服的愚人,站在一座陡峭的懸崖邊,腳下就是萬仞深淵,深淵如鬼魅般,靜靜地蟄伏着,窺視着她,而她卻完全沒有意識到危險的臨近。
她想,她所在的地方,也許就如神話中的“忒拜城懸崖”,獅身人面的死亡女妖——斯芬克斯,就駐守在那裏……
入夏後,白落羽臉上的紅痕越來越嚴重,開始只是一小片細密的小疙瘩,現在是密密匝匝一片如水泡一樣的紅疹,占據了嬌俏小臉的大半邊臉頰,看上去觸目驚心,恐怖懾人。
楊若冰放下學校的工作,帶着她每天奔波于各大皮膚門診,做了塗片測定,玻片檢測,細菌分析,血液檢查,都查不出什麽原因。
楊若冰看到她的臉以每況愈下的趨勢逐漸潰爛下去,從開始的憂心忡忡,到後來的暴躁遷怒,再到現在的視而不見,眼風也不掃白落羽一眼。整個過程,白落羽默默看在眼裏。
她倒是不怎麽關心自己的臉,反正那是奈珈弄的。
只是,楊若冰對她的态度由失而複得的珍惜,到因為臉上的潰爛,斷崖式跌落,讓人感覺徹骨冰寒。
現在的楊若冰,看待自己的女兒就像看到一只望而生厭的蟲子,避之不及,連晚飯時坐在她對面都不情不願,讓白落羽每天在這個家裏如坐針氈。
反之,白衍卻對發生在眼前的驟變,仿佛一副樂見其成的悠然樣子。對白落羽的态度并不似楊若冰那樣急轉直下。
白落羽在心中隐隐意識到楊若冰态度變化的背後,可能潛藏着的真相,只是那猜想太過恐怖詭異,太離經叛道,她遲遲不願用行動去驗證。
有一天,從早上開始,天空就鉛雲密布,低低地壓在頭上,讓人有一種窒息感。
白落羽自己一個人乘坐地鐵,從坐落在市中心的省級甲等皮膚醫院回家。潰爛發紅的臉頰被上了消炎的藥膏,敷上了一層厚厚的紗布,在她嬌俏的小臉上顯得十分突兀。
她眼神郁郁地望着一處角落,背靠在車門旁,消瘦的小臉和耷拉着的單薄雙肩,仿佛寫滿了凄涼落寞。家裏的氣氛因為楊若冰對她的态度,陷入了冰點,她每天仿佛如芒在背,如履薄冰。
地跌駛進了地底深處,黑黢黢的車窗外邊,連個一閃而過的亮麗廣告牌都沒有。白落羽大睜了睜黑琉璃一樣的大眼睛,想把泛起的水氣瞪回眼眶裏。
她想起了“美惠島”的錦繡花海,想起了“莫比烏斯宮殿”巨大圓形穹頂上的璀璨星光,想起了茶花園深處的小雪球,想起了跟奈珈一起度過的日日夜夜……想起了離別時,奈珈對自己說的那句“留在這,我陪你。”,以及最後那一抹凄惶孤清的背影,想起她給奈珈唱的那些歌,想起奈珈用修長的手指彈奏的那些動聽音符……
那裏,才是“家”吧。自己像一只“無腳的鳥兒”一樣漂泊無依的靈魂,從沒有得到過那樣平靜純粹的安寧快樂……
雖然瞪大了眼睛,眼淚還是越蓄越多,就要奪眶而出……
“媽媽,黑猴子——”男孩稚拙的童音打斷了白落羽的沉思,她抹了抹眼角,下意識地轉頭去看。果然,上次在地鐵裏指着她叫“黑猴子”的那個小男孩,又出現在視野裏,一樣的位置,身邊一樣坐着一身紅衣的女子。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支持~感謝點擊,鞠躬不起~~歡迎新的小天使加入《小姐姐》的神秘玄奇之旅~~木哈哈哈o(* ̄︶ ̄*)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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