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守秘者
“所以, 奈珈, 你是傳說中的塞壬海妖嗎?”
聽到這個問題, 奈珈立即搖頭否定, 随後又仿佛想起了什麽,眸色幽深地望着白落羽的眼睛, 輕輕點了點頭。
奈珈這個反應,讓白落羽徹底墜入五裏霧中, 她眨巴着睫毛, 問:“是, 還是不是啊?”
奈珈做沉思狀,雙臂抱在胸前, 用閃着銀紫色珠光的指尖輕輕點着消瘦的下巴。
仿佛這是個很難回答的問題, 比讓她解釋“塞壬裂空之鏡”的用法,還要耗費她所限的詞彙量,她歪着頭輕靠在身後斑駁的淺綠色窗框上, 皺眉思考了起來,逆光将她的輪廓雕琢成一道纖瘦美好的剪影。
白落羽默默望着她, 心裏泛起一陣心疼, 她總覺得這次見面, 奈珈明顯消瘦了很多。
就在奈珈沉默的間隙,白落羽猝然感受到一道窺探的視線,從奈珈身後陳舊斑駁的長窗外射過來。
她眼眸一轉,凝神望去,随即與那個怪異視線的主人四目相撞。
映入眼簾的畫面雖然只在瞬息之間, 卻太過驚世駭俗,白落羽直接怔在了當場。
奈珈發現了異狀,輕聲詢問:“落?”
白落羽怔怔地望着那個生物消失的方向,随即一臉不敢置信地将視線轉向奈珈。
就在幾秒前,一個有着暗淡的灰綠色皮膚的怪物,趴在奈珈身後的窗臺上向裏窺探。
在進入白落羽視線的一瞬,嗖地一下掠過了孤殘福利院的後院,隐沒了行蹤,動作無比迅捷,快到讓白落羽懷疑是不是自己眼花。
雖然只是電光石火間的一次照面,白落羽卻認出了它。
而且,白落羽确信,除了牙牙學語的幼童和不問世事的垂暮老者,誰都能只靠一眼叫出這種生物的名字。
它們是那樣熟悉,又是那樣陌生。它們貫穿了人類文明的整個歷史長河,它們神秘莫測的身影出沒于世界各地的古老典籍中。被用不同的語言一再提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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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哪種未确定生物的外貌特征,像它們這樣被整個人類群體所熟知了。
它們有着無毛的暗淡肌膚,跟身體不成比例的碩大頭顱,預示着擁有高智能大腦,在上圓下尖的怪異臉孔上,長着一雙漆黑如夜,有着完美的杏核形狀的碩大眼睛。
沒有官方機構公開承認人類真正與它們有所接觸,極少有人聲稱親眼見過它們,甚至沒有一張清晰可信的影像資料能夠證明它們的存在。
但是,不知為何,它們的形象仿佛刻板烙印一樣,固定在人類的腦海裏,揮之不去。
白落羽确定自己真的目擊了它。她比出食指,指了指奈珈的身後,奈珈看到白落羽臉上露出了第一次看到“鸮人”那種驚異駭然的神情,疑惑地回頭望了望。
午後時光,雨歇風止,一窗暖陽透了進來,灼灼白亮直直延伸到奈珈腳下,窗外除了孤殘福利院院內的幾顆老槐樹,什麽都沒有。
奈珈轉過頭看向白落羽,此刻她正半張着嘴,一臉呆滞。
“奈、奈珈,我好像看到了……看到了……”白落羽期期艾艾地說。
奈珈看到她一副受了驚吓的小動物一樣的懵懂表情,走過去伸手摸了摸她柔軟的發頂,以示安撫。
白落羽鎮定了一些,努力咽了小半口口水,吐出三個字:“外星人——”
奈珈覺得她說“外星人”的樣子十分可愛,忍不住又捏了捏她的小臉。
白落羽擡眸,焦急地指着窗外,重複道:“奈珈,有外星人……”
奈珈嘴角噙着若有似無的笑意,給了她一個“嗯”字,滿臉的雲淡風輕,不為所動。
“奈珈……”白落羽委屈巴巴地說。
“不是外星人,它們很古老……”奈珈終于就這一話題發表了意見。
一邊說着,一邊将白落羽懷裏的鏡盒和“塞壬裂空之鏡”拿在手裏,鏡盒與手鏡輕輕疊在一起,手心有微弱的紫光閃現,手鏡倏地隐沒了身影,可想而知已經被奈珈送回到完全密閉的鏡盒裏了。
奈珈用輕柔磁性的聲線淡淡說:“這樣,它們就不來了。”說完,又将鏡盒遞到白落羽手裏。
白落羽遲鈍地消化着奈珈的話,問道:“奈珈,你說這樣它們就不來了是什麽意思?是不是把裂空之鏡放回鏡盒裏,它們就不會出現了?”
奈珈望着她,眼睛裏有贊許的微光,輕輕點了點頭。
“可是為什麽把手鏡拿出來的時候,它們就會出現呢?”
奈珈垂下眼眸,視線仿佛看着地面,白落羽知道她不太開心的時候,就會這樣。只聽奈珈像嘆息一樣,輕聲說::“因為,你是人。”
“哦——”白落羽好像聽懂了裏面的意涵,因為奈珈拿着手鏡的時候,并沒有見過它們出現。
“它們到底,是什麽——生物?”白落羽第一次親眼目擊到好萊塢科幻電影裏,撲朔迷離的傳奇生物,十分好奇。
奈珈輕轉着漂亮的眼瞳,在有限的詞彙量裏搜尋了一遍,終于找到了一個十分貼切的詞彙:“守秘者。”
“守秘者?”
“嗯,”奈珈指了指白落羽手裏刻着雙海妖浮雕的鏡盒,說,“我們與人類,宇宙與生命,一切的秘密。”
白落羽拿着鏡盒的那只手,不自覺地微微顫抖,她覺得整個宇宙所經歷過的所有時間,地球上來了又去的無數文明,人類孜孜以求的全部真相,都坍縮彙聚在一個點上,落入她的手裏,讓她覺得手心發燙。
“奈、奈珈,我看,還是你拿着這個終極秘密吧。”白落羽的聲音有輕微的顫抖,“我、我怕把秘密弄丢了。”她說着将“安卡架”形狀的複古鏡盒,遞到奈珈面前。
奈珈瞥見她那副誠惶誠恐的小樣,不禁失笑,又想起關于這面鏡子的過往,長睫垂下,眼中有一瞬間的悵然。
她眼中的流光明明滅滅,看得白落羽一陣心驚。
奈珈,你不要把這麽大的一個燙手山芋甩給我啊。你看吧,天天看,給你看個夠……
奈珈不接白落羽遞過來的鏡盒,只像是嘆息一樣,淡淡地說:“你拿着,這本來就是……”
她明顯把什麽話咽了下去,白落羽狐疑地望着她,等着她把話說完。沒想到下一秒,奈珈突然單膝跪下,像求婚一樣鄭重,驚得白落羽心髒漏跳了半拍。
奈珈纖長的手指,輕輕扣動白落羽腰間小包的鎖扣,親手将“塞壬裂空之鏡”放了進去。
她保持着單膝跪地的鄭重姿勢,擡眸望着白落羽的眼睛,目光溫柔虔誠,好像這個動作飽含着什麽不容亵渎的特殊深意。
是定情信物嗎?彩禮?還是把全部家當交給老婆看管的意思?或者是別的什麽?白落羽臉頰泛起微紅,雖然不明所以,卻覺得心裏暖暖的。
離開T市孤殘福利院的時候,天空澄碧如洗,路面上的雨痕被驕陽一點一點蒸騰殆盡,露出炙烤得發白的瀝青。
兩個人在巴士站臺等車,白落羽轉頭看了看奈珈,她站在大太陽下神情依舊淡然,只是嘴唇像覆了一層冰一樣色澤淺淡,看上去讓人揪心。
她想到昨夜做的那個神奇的夢,夢裏的對話,仿佛還音猶在耳,細細推敲那些聽起來荒誕無稽的對話,又好像能找到一絲邏輯和意涵。
那個美麗的女子說,如果她們去了‘娑婆世界’,身體就會漸漸變弱,最終卷入單向時間軸的巨大旋渦裏……”
白落羽想到這裏,覺得心裏一凜,撐開那柄大紅傘,踮着腳将大半邊傘蓋都遮在奈珈頭上。
奈珈低頭看她,熾烈的日光被紅色的傘布過濾成一種柔和的暖色,像開了柔美的濾鏡,淡淡的紅色光暈籠在兩人頭上,在傘下制造出一方溫馨旖旎的小世界。
奈珈冰白的臉,在紅色濾鏡的掩映下,終于有了往日生動的豔色,深邃的眼瞳看上去溫柔似水。
白落羽像在廟會那晚,在無數璀璨煙火的天幕下,主動親吻奈珈一樣,踮起腳,在傘下欺上了奈珈溫潤柔軟的唇瓣。
兩人在酒店附近下車,打着巨大的紅傘,徒步返回酒店,路上吸引了無數好奇的視線。
白落羽進門徑自走進浴缸,動作麻利地将浴缸的水放好。
奈珈像只慵懶的貓科動物一樣,乖順地躺進浴缸裏,在水中閉目養神。
白落羽伏在大理石石沿上,撥動着水花,看着她:“奈珈,你不用吃東西嗎?”
奈珈悄然睜開眼睛,轉過頭,淡淡地說:“我從水中,汲取能量。”
“哦,”白落羽隐隐猜到大概是這樣,她曾經聽神庭說過,水是有魔力的,生命由水而來。
她心疼奈珈只能在這麽逼仄狹窄的地方,在這麽少的水裏,汲取生命的能量,柔聲将心裏話說了出來。
“等過幾天,我們離開這裏,我一定會帶你去那邊最美的海域。”
奈珈側過身來,不像往日那樣圓潤的肩膀浮出水面,伸出細白美好的手指,輕輕碰觸白落羽伏在石沿上的手指。
輕柔悅耳的聲音在耳際響起:“不用,在你的浴缸裏,就好。”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浴室裏漾起的水氣,奈珈說這句話時,眼神溫柔迷離。
白落羽擡眸時,正好看到奈珈用這樣讓人心旌搖動的眼神,直直凝視着自己,樣子仿佛在說“我很好養的,帶我回家吧”的某種求包養野生動物。
白落羽雙頰一紅,沒忍住,快速上前親了奈珈一口。
她跟奈珈囑咐了一句,轉身提起小皮包,像陣疾風一樣,興致勃勃地跑出了酒店。
剛才在巴士上,白落羽透過車窗,看到了距離酒店兩站遠的商業街上,一家百貨公司的櫥窗裏模特身上穿着一件很仙很美的白蕾絲歐根紗長裙。
她在車上看到這件衣服時,想到奈珈穿上它的效果,不禁被自己腦補出來的畫面所驚豔。她一直很想為奈珈用心搭配幾件好看的衣服。
白落羽頂着午後的熾烈夏陽,想着櫥窗裏那件仙氣十足的裙裝,腳下步履如飛,快速走過一個路口。
前方不遠處,地面上銀光一晃,有一個東西不期然間進入了她的視線。
它晶瑩剔透如紫鑽琉璃,靜靜地躺在幾步遠的水泥花磚上。正折射着灼灼日光,發散出璀璨奪目的銀紫色星芒。
白落羽微皺了皺眉,狐疑地走到近前,凝神一看,有一瞬間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腳邊那一小片美麗的東西,她再熟悉不過,也絕不會錯認。那正是從奈珈身上撕下來的一枚鱗片。
她俯下身,撿起那枚鱗片,正在怔忡間。身後猝然伸出一只有力的手臂,一把箍住了她纖細的頸項,另一只手從旁側襲來,用一個充斥着刺鼻氣味的厚實毛巾,緊緊按住了她的口鼻。
一股濃烈的藥劑味道勢不可擋地鑽入鼻腔,白落羽心裏一驚,趕緊屏住了呼吸拼命掙紮。
那只大手死死捂住她的嘴,她掙動了幾下,意識就陷入了一片黑暗混沌中……
作者有話要說: 奈珈小姐姐:安卡魔鏡,給你吧。
小白:好感動啊,把全世界的秘密交給我。
奈珈小姐姐:反正你也打不開。
小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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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QR小天使的大地雷,啊啊啊~,親一口(づ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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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