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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幫他穿戴好衣服,然後看着他,不準他離開這個屋子半步。”封景榮蹙眉将那纏着他脖子的手強硬扯下來,将人丢給了幾個小厮照看,無視那一聲聲“榮榮”的呼喚,徑自離了屋子。

“大将軍。”在外待命的曹宇連忙上前一步。

“請國師來一趟,立刻。”封景榮吩咐道。

“現在?可是,國師大人還在為花神降世祈福?”

墨綠色的眸子像刀子一般望了過來。

“是、是,屬下這就去辦!”曹宇身子一震寒顫,只封景榮怕是心情不愉,不敢多言,連忙馬不停蹄地向宮裏奔去了。

走在鵝軟石鋪成的小徑上,院內的各色花卉也張開花苞,争奇鬥豔,美不勝收。

“呵,花神嗎?”

封景榮氣息淩厲迫人,路過的奴婢紛紛垂首行禮,連氣都不敢出一下。

踏進僻靜的小房,掀開木窗,那如刀劍般鋒利的臉,才稍微緩和了下來。

封景榮的手輕輕撫過桌案上的一張張白宣。

“洛兒,我的洛兒。”

白宣之上畫得皆是一人,但姿态萬千,或站,或坐,或笑,或憂,這些是封景榮難熬的日子裏僅剩的慰藉,只有瞧着這些人像,他乖戾陰鸷的心性才能平和一些。

這時,門外傳來陣陣叩門聲。

封景榮一頓,眼皮擡了擡,接着,不慌不忙地将滿桌的宣紙畫像全都收拾了起來。

“進。”

咯吱一聲,木門被推開。

有一留着長須,穿着道袍的中年男人蹑手蹑腳得走了進來,局促不安的搓了搓手。

見披着墨裘的男人正瞧着他,那中年男子連忙跪在地上,“丞相大人萬福。”

“起來。”

“是。”聞言,那男人連忙踉跄起身,“不知丞相大人有何吩咐?”

“找你來,自是有話問你。”封景榮的神色已恢複如常,他解下墨色裘衣,将随身攜着的長劍放在桌案上。

國師望着那泛着光的利劍,心中膽寒,連忙躬身,“丞相大人想知道些什麽,我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我問你,那花——”封景榮頓了頓,開口道,“它當真的能讓那人起死回生嗎?”

見是這事,國師起身信誓旦旦道:“丞相大人,祖師爺有言,‘人之生,氣之聚也。聚則為生,散則為死。’……”

砰的一聲!

國師吓得跪在了地上,只見劍光出鞘。

“我要聽得不是這些廢話。”猶如食人肉的惡鬼,男人拖着劍走了過來,大手一把摁在了國師的腦袋上,聲音歇斯底裏,“我只想知道那朵花變化出來的到底是不是他!是,還是不是!回答我。”

“是,是,是是。”國師驚恐萬狀,一把胡子抖個不停,“丞相大人,放心,絕對錯不了。幽魂牡丹是用洛公子肉身喂養,吸食了精髓,若是化形了,那絕對是洛公子的魂魄回來了,錯不了,錯不了。”

“那你說,為何他化形之後行為舉止皆與以往不同,也不似記得種種過往了!”封景榮繼續逼問道。

“已經化、化形了?不、不不應該啊!這至少也要四五年,怎麽會現在就——”國師傻了眼。

封景榮咬牙,将那周海落下的那只五彩琉璃瓶子扔到國師的手上。

“有人往那花裏澆了巫族的天行靈穗汁。”

“天行靈穗汁?”國師将手指伸進瓶中抹了點殘餘,放到鼻子前聞了聞,“這緣由變故應是出在這了。”

“說仔細。”

“回丞相大人的話,這天行靈穗汁強行将幽魂牡丹催開化形,省去這麽多功夫,肯定是會落下些問題的。不過,按丞相大人所言,那化形之人絕對是是洛公子無疑,眼下如此情形,只不過是魂魄還未全部歸位罷了。”

“魂魄不全?”封景榮蹙眉,“如何解決?”

“這其實也不難,魂魄本就是一體的,随着時日過去,按理說,雲良人自會慢慢想起過往的種種。”

“你在糊弄我?我要的不是這種模棱兩可的回答。”劍刃抵在了國師的頭頂上。

“小的怎敢糊弄丞相大人!幽魂牡丹,五載開花。丞相大人開恩啊!五載!最遲五載!洛公子定會恢複如常!”國師身體一顫,連忙朗聲說道。

“那人當真是他嗎?”過了良久,封景榮再次問道。

“是!人之秉性,猶如高山,不會輕移。丞相大人好好待他,細細發現,定能找到與過往相似之處!這點我願以性命擔保!”

“真……是他?只是魂魄未全?”

“是!”

“好,我再信你一次。”

扼住命脈的手松了開來,直到封景榮将劍重新收回鞘中,國師才略微松了口氣。

見封景榮要躬身扶他起來,國師惶恐不已,慌忙強撐着發軟的雙腿,從地上爬了起來。

“國師大人出世前是在何處修行?”

“回丞相的話,泰臺縣岚化山辟邪道觀。”

“岚化山?那是個水木清華的好地方。”大手拍了拍國師的肩膀,“不愧是人傑地靈。”

“丞相大人,謬贊了,謬贊了。”國師又欲跪拜,然半途他就被人攔了下來。

“怎麽樣?葛道長對國師的位置還稱心嗎?”

“稱心,稱心,多謝丞相大人提攜,知遇之恩,無以為報,我葛曉願為丞相赴湯蹈火、萬死不辭!”國師憋着氣說了一長串盡忠之詞,男人就在他跟前安靜地聽着。

“日後若是在下有、有有什麽錯處,還望……還望丞相大人不啬指出。”

“嗯,國師之位任重道遠,不容疏忽,你也知,我眼裏一向容不下沙子。”

葛曉在旁連連稱“是”。

“至于錯處嗎?”封景榮的話鋒一轉,“你清楚的。五年的時間。”

葛曉的心陡然懸到了嗓子眼。

“五年內,他回來了。只要我封景榮一日不倒,便保你在國師之位安安心心做到死。”

“謝丞相大人大恩,謝丞相大人大恩。”

“我的話還沒說完。”墨綠色的眸子瞥了過來。

葛曉立即噤若寒蟬。

“若是他沒回來,那就是你道學不精,诓騙于我,你曉得那是怎樣的下場。”

“丞相,放心,定是萬無一失。”葛曉抖抖身子,連忙答道。

“最好如此,我也不想糟蹋了岚化山這塊好風水寶地。”披上墨裘,拿上長劍,封景榮将門推開。

分明是豔陽高照的好天氣,而葛曉卻被冷汗打了個濕透。

真是難為他雙腿顫顫無力,還要再自己跑回宮裏。

自封景榮離開之後,屋內已是一副雞飛狗跳的情狀。

“小公子!你別跑啊!大人說你不能出去的!”

“小公子!你要去哪啊!”

“小公子!小公子!衣服!衣服啊!”

……

……

這幾個小厮皆氣喘籲籲,他們原以為自己要伺候的是個和谪仙似的漂亮公子,誰;料這裏子竟是個宛若孩童的傻子。

好不容易穿戴好的長袍又耷拉在了香肩之下,一個不留神這位主子就能光着腳,竄到了三尺遠的地方。

“我……要、要榮榮。”墨畫似的秀眉皺起,桃瓣似的臉上染上幾縷緋紅。

跑到門邊,正欲回首對那幾個壞人揮了揮拳頭,腳下不留神,倒是自己先絆在了門檻上。

封景榮正想着心事,方至屋前,那雕花的梨花木門就從裏面被推了開來。

一莽莽撞撞的人影好巧不巧摔進了他的懷裏。

見懷裏人香肩坦露,衣衫不整,封景榮一把扯下肩上的墨色裘衣将人包裹起來,厲聲道:“胡鬧些什麽!”

那幾個小厮慌忙跪在地上,直呼冤枉:“主子,這小公子他——”

“統統滾出去。”

“是。”

封景榮緊抿着唇,心裏萬般惱怒。

這時,一個腦袋從他懷裏冒了出來。

“榮榮!你……你來找我了。”

墨綠色的眸子下移,只見那豔絕人寰的臉上滿是欣喜之色,猶如是雛鳥一般在他胸前輕輕蹭了蹭。

封景榮的喉嚨滾了滾,“你——”

“榮榮,不、不認得我、我了嗎?我是洛兒,洛兒。”

“洛……兒。”封景榮的身子一顫。

“我、我就知道榮榮不會忘了我。榮榮,最喜歡我了,會、會給我澆水,會、會陪我曬太陽。”昂了昂下巴,那人的臉上露出了幾分興奮的神情,“我也最喜歡榮榮了。”

“你,你原還記得這些,你說得對。”封景榮低沉地笑了一聲,隐隐約約間他确實是能瞧見些往日洛華與他撒嬌的模樣。

是啊,這人是他的洛兒。

如那道士所說,人的秉性不會輕易改變。

是他的洛兒回來了。

“我自是認得洛兒的。”摸了摸那柔順的青絲,封景榮的表情徹底溫和下來了。

“榮榮!”洛兒十分享受頭上的撫摸,在他還是幼苗的時候,封景榮也是如此對他的。

小心翼翼地将人抱回到床榻上,封景榮阖上門,親自幫那淘氣的人穿戴起來長袍。

“我不想在身上套這個。”洛兒眉頭一皺,臉上委屈巴巴,“榮榮,我能不穿嗎?一點都不舒服。”

沒成人前自由自在慣了,一下子糾正約束起來,洛兒很是不适應。

“不行,衣不蔽體像何模樣,你瞧所有人都是穿着的。”封景榮的眼神不敢盯着那白皙誘人的身子,從始至終墨綠色的眸子都若有若無地望向旁處。

“可是,可是我不是人,我為何要學人的樣子?”洛兒眨了眨眼,不解地問道,“院子裏別的花花草草,它們也不穿的。”

封景榮一時語塞,琢磨了下,耐着性子解釋道:“可是洛兒和它們不一樣,只有洛兒能化人形,不是嗎?”

“嗯……我不知道。也許是我不一樣。”洛兒愈發不解了,兩只如玉般的腳一下一下地晃着,“榮榮,如果,我不是花草,也不是人。那我是什麽呢?”

面對這些稚嫩的問題,封景榮也不惱,相反剛毅的臉上流露出了罕見的寵溺。

他伏下身子,握着那白皙溫涼的腳裸,将溫暖的長靴套在洛兒的腳上,輕聲說道:“洛兒是仙人,牡丹仙人。”

“牡丹仙人?仙人是什麽?”洛兒沒聽過這個詞,饒有興趣地問道。

“就是天下之人無不羨慕仰望的,但凡心之所想,皆能得以所償。”

“我、我……這般厲害的嗎?”洛兒有點被吓到了。

“是。”

封景榮嘴角微勾,他圖謀十載,含辛茹苦,所求的不過是如此而已。

作者有話要說:  惹,這無疑是個單單純純的小甜餅,我這人從來寫不了虐的。

【伸出我的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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