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不期而至
等待的時間是最漫長而且難熬的。
江雲昭不住地走到門外,望着院門方向翹首以盼。站立一會兒,被蔻丹勸回屋後,沒多久就又走了出去。
碧瀾見狀,有心想要幫蔻丹一同勸說一番。剛走沒幾步,江老夫人察覺了她的意圖,出言制止了她。
“想當年老四不過七八歲大時,有一次吃多積了食,到了晚上肚子疼。吐了一場不說,還有些發燒。我有心想責罵他幾句,看着他那憔悴的樣子就說不出口了。明知道他那是貪吃鬧下的毛病,喝下湯藥過一夜便能好上大半,可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就是睡不着。後來幹脆起來,坐在他床邊守了一整夜。”
江老夫人看着江雲昭小小的身影,喟嘆道:“至親生病,哪怕再小的症狀,都足以讓人擔憂得心急火燎。更何況她爹娘病得突然,連點征兆都沒……”
她話到一半便停住了。撫了撫手邊茶盞,對碧瀾說道:“你去給我添些茶吧。順便讓碧茵去寧園那邊,找李媽媽要幾件七姑娘的厚衣裳,拿過來給她披上。”
待到碧瀾領命下去了,江林氏望着屋中挂着的淡雅水墨畫,半晌後,深深地嘆了口氣。
待到江雲昭第十八次進屋坐下,椅子還沒坐熱,一直守在門口的蔻丹突然興沖沖跑了進來,面上滿是欣喜的笑意,“姑娘,姑娘!陳媽媽回來了!陳媽媽回來了!”
江雲昭騰地下站起身來,椅子被碰與地面摩擦發出一聲難聽的刺啦聲,她也完全顧不得。
小跑着到了門邊,她剛站定,陳媽媽就進了屋來。眼見江雲昭正期盼着往外看,陳媽媽笑道:“袁大夫他們已經由李總管帶着直接趕去寧園了。我怕姑娘等急了,就趕緊過來禀一聲。”
聽到袁大夫到達的消息,江雲昭擔憂了那麽久的心終于稍稍安定了些,喃喃自語道:“來了就好。來了就好。那樣,應當就沒大礙了。”
驀地回神,她向江林氏恭恭敬敬地行了個大禮。
江林氏忙讓陳媽媽把她扶起來,“這是做什麽?”
“祖母的恩德,雲昭沒齒難忘。”
“不過是派人去請大夫罷了,一家人怎麽這麽見外!”
江雲昭看着微愠的祖母,不由笑了。定了定神,她匆匆說了句“我去看看爹爹娘親”,便朝屋外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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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林氏一聲輕喝:“亂跑什麽?好好在屋裏頭待着!”
祖母何曾這樣嚴厲地說過話?江雲昭當即愣了下,停在了那處。
江林氏說道:“那邊有了新大夫過去,少不得要鬧上一鬧。你一個小姑娘家,過去跟着攙和什麽?還怕不夠亂麽!”又和緩了聲音,輕輕說道:“來,聽話,來祖母這裏坐着等。有你哥和李總管在,出不了亂子。”說罷,朝蔻丹示意了下。
蔻丹走到江雲昭身邊,稍稍攙住了她,将她扶到座位旁。
江雲昭慢慢地坐下,慢慢地擡起手,想要拿起已經涼了的茶喝上一口,這才發現因為緊張過甚,竟是失了力氣。茶盞明明不重,她都沒能端起來。
蔻丹趕忙去拿茶盞準備給她換上熱茶,她輕輕搖了搖頭,示意不必。
收回手放在膝上,江雲昭努力平複了下心情。
祖母的話不無道理。
前世袁大夫給父母診治的時候,因着是要引吐,丫鬟和媽媽們忙裏忙外,折騰了很久。她一個女娃娃半點忙幫不上,站在那裏反而礙事。
那時袁大夫曾經說過,若是出了症狀後不到兩個時辰就讓他來看,他不止能将二人的命救回來,還能保他們無恙。可惜的是當時拖了太久,身體已經垮了。
如今才堪堪過了一個時辰,應當是無礙的。
這樣一想,江雲昭終于又放心了稍許,對江林氏鄭重地道了謝:“幸虧祖母攔住我。祖母說得沒錯,我人小力微,去了後少不得還需旁人照顧我。這個時候,可不能再添亂子了。”
江林氏欣慰地點了點頭,正欲開口,門外突然傳來吵吵嚷嚷的聲音。不只有馬氏那高揚的聲音,就連平時說話冰冷的連氏,說話間也帶出了一絲激動。
江林氏面色不虞地說道:“她們又來做什麽。”
陳媽媽仔細聆聽了片刻,忽地一拊掌,說道:“瞧我這記性!剛剛光想着七姑娘,竟是忘了說另外一件重要事情。廖王府家的世子爺,也跟着來了!”
江雲昭忽地擡頭,雙眸中現出一絲茫然,“廖鴻先?他來做什麽?”
陳媽媽朝門外的方向看了一眼,加快了語速,說道:“剛剛去請袁大夫的時候,正巧碰見廖世子也在那裏。他聽說侯爺和夫人病倒了,又細細問了幾句現在的情形,就離開了醫館。本以為他是走了,誰知我們行到半路,他居然帶人追了上來。車子裏還坐了四位太醫院的太醫,竟是被他大半夜給叫起來的。”
江林氏愕然,說道:“廖世子身份尊貴,一向獨來獨往。他這樣幫忙,着實有些出人意料。”
江雲昭也摸不準那個少年的脾性。但是廖鴻先這番作為,明顯是在出手相助。這般的好意,她是十分感激的,便含糊道:“我和哥哥都認識他。許是聽說相熟人家的長輩出了事,故而如此。”
她往日裏與江林氏并不親昵,因此她認得哪些赴宴的世家子弟,江林氏并不甚清楚,也就不曾懷疑她的這番說辭。
江林氏原本已經歇下,後來聽說侯爺和秦氏出事,她不過在外面套了兩件厚衣裳便趕緊起了身。因着後來見到的都是自家女眷,她便未曾換衣,此時裏面依然穿着就寝時的衣服。如今廖鴻先來了,這種穿法自然不合适了。
進屋換衣裳前,江林氏對江雲昭說道:“既然你識得他,那便過去迎着些吧。”
江雲昭去到客廳時,廖鴻先已經坐下了。
聽到有人進屋,他朝這邊看來,搭眼就瞧見了走在頭裏的江雲昭。當即勾了勾唇角,揚手說道:“來,這邊坐。”
嬸嬸們坐在右側,他則在左側上首。江雲昭自是不肯過去,便道:“你是客我是主。你讓我坐你旁邊,合适?”
因着二人是在那般的情形下相識,在她的印象裏,他根本就是個吊兒郎當的少年郎。加上今日他主動相幫,江雲昭心中感激,說話間自然而然地帶出了些許随意和親近。
她沒太在意他的身份,旁人可都在意。
馬氏、連氏連同剛剛趕過來的方氏都驚疑不定地看着二人,面上神色難辨。
廖鴻先顯然更沒把那些放在心上。
他大喇喇地坐在椅子上,拍了拍身邊的空位,說道:“讓你坐你就坐,那麽啰嗦做什麽,跟宮裏的教引嬷嬷似的。”
江雲昭就有些猶豫。
若是過去,太不合禮數;若是不過去,便駁了廖鴻先的面子。
原本馬氏和連氏聽說家中又來了大夫,心裏頭便窩了一堆火發不出來。如今看着兩人熟稔的模樣,那團火更是愈燒愈旺。
盯着立在屋中的江雲昭,馬氏拿着帕子輕輕地扇着風,連氏突然涼涼地開了口:“長輩們還沒開口安排,就想肆意而為了,當真是自作主張目無尊長。看來我們這大半夜是白忙活了。”
她這話出口得太快,馬氏根本來不及阻止。
江雲昭淡淡地看向連氏,正對上連氏涼薄的眼神。
她本就對馬、連二人厭惡不已,今夜發生了父母的事後,她更是痛恨難當。不過因了還不到反攻的最佳時機,故而隐忍不發。
現在這人居然敢提‘忙活’的這大半夜!
難道她們以為她還看不清她們的伎倆、不知道她們這大半夜到底為了什麽在奔走?!
江雲昭壓住恨意正欲反駁,冷不防廖鴻先一聲輕咳傳來。她側首看過去,廖鴻先卻先一步開了口:“目無尊長?這位夫人,請問你是在說我嗎?”
連氏沒想到廖世子會突然出言發難,一時間倒是不知道怎麽接話了。
馬氏剛才聽了連氏的那句話就想到會牽連到廖鴻先,當即笑道:“世子這是哪兒的話。弟妹不過是在提點家中後輩罷了。”
“邀人過來的是我,注重禮儀不肯聽從的是她。既然你們覺得她的做法太過于‘自作主張目無尊長’了……”他再次拍了拍身邊的座椅,揚聲說道:“你們家長輩都發了話了,你這小輩就趕緊過來坐罷。”
一直沉默的方氏在旁邊溫聲說道:“昭姐兒就過去坐吧,不過是張椅子罷了。”
她輕易不攙和進這些口角之中,如今主動在馬、連二人面前幫江雲昭,卻是頭一回。
江雲昭朝她笑了笑,不再猶豫,坐到了廖鴻先身邊。頓了頓,問道:“你怎麽來了?”
廖鴻先目光清淡地掃過馬氏和連氏,嘴角微挑,揚起個意味不明的笑,“整個侯府裏,旁人都沒事,單單侯爺和夫人出事了。偏偏他們二人晚宴時根本不在一處,怎就那麽巧?我聽着有趣,便來湊個熱鬧,瞧上一瞧。”
馬氏趕忙說道:“大哥和大嫂是着了涼……”
“着涼?”廖鴻先朝前稍稍探了下.身,眼神清冽唇角含笑地看着馬氏,“晚輩能讓您現在就也‘着了涼’!怎麽樣,要不要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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