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入內

江雲昭帶着人走出屋內,行了沒多久,就聽院門處傳來嘈雜聲。

因着侯爺和夫人都在養病,寧園衆人做事之時無一不小心無一不輕言,整個院子都靜寂無聲,院門處的吵嚷聲便顯得尤為刺耳了。

江雲昭面露不虞,正要派紅纓過去問個究竟,就聽紅螺在耳邊輕聲說道:“姑娘,奴婢看着來人像是三姑娘和大少爺。”

江雲珊和江承珍?

他們來幹什麽?

江雲昭本欲不理會,繼續前行。無奈江承晔留在院門處守着的幾個婆子眼看就要攔不住人了,她腳步滞了滞,只得轉向那處行去。

江雲珊正命令着身邊的丫鬟去和婆子們拉扯,冷不防一聲輕喝傳來:“都住手!”

那聲音清亮猶顯稚嫩,卻因語氣冷凝而氣勢十足。

江雲珊怔了下,發現說話的是江雲昭,先前心頭劃過的不自在頓時消弭無蹤,取而代之的便是羞憤和惱怒,“小七你怎麽說話的?我和哥哥比你年長,你不趕快行禮就也罷了,竟然還敢用那種語氣……當真是白瞎了你這身份,淨做些不合規矩的事!”

江雲昭微微側頭,看到紅螺已經将新叫的八個粗使婆子帶着往這邊走了,就頗為不耐地說道:“如果不是三姐姐提醒我‘身份’二字,我都要忘了自己是侯爺唯一的女兒了。雖說長幼重要,可是這‘身份’,也是不容小觑的。不然……”

她揚起眉眼,朝着江承珍粲然一笑,“……不然,大哥哥怎麽還得向哥哥行禮,叫一聲‘世子’呢?”

“你——”江雲珊氣得臉通紅,揚起手想要向江雲昭臉上抓去,卻被一旁的婆子擡手給止住了。

她怒極跺腳,叫道:“江雲昭你個不識好歹的!我們好心好意來探望伯父伯母,你就這麽待我們的?”

江雲昭望着雙唇緊抿努力克制的江承珍,極輕地嗤了聲。

“誠心誠意?當真是誠心來看望爹娘的,就不會在有人攔着說他們已經睡下、請稍後再來時,依然大吵大鬧不肯罷休了。”

她朝剛剛趕到的八個婆子颔首示意了下,又向先前幾個守門的掃視了一眼,說道:“你們仔細地把這門給我看牢了。沒有我和哥哥的同意,誰來都不許放行!特別是硬闖的,更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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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承珍這時開了口,“七妹妹,做事何必做絕?我們不過是想來探病的,你非得這樣草木皆兵嗎?”

他依然維持着一貫的文雅風度,聲音亦算得上平穩,其中強行壓抑住的情緒已經微不可辨。

江雲昭看到他這副故作淡然的模樣就厭惡。

她就不信這次的事情二房沒參與!

他們都對爹娘做出這種事,明晃晃地欺負到大房頭上了,還指望她笑臉相迎、維持住表面那脆弱的和平?

沒這樣的道理!

江雲昭緩緩地舒了口氣,唇角輕勾甜甜一笑,說道:“我年紀小,分不清甚麽是草木甚麽兵,還請大哥哥多擔待了。”說罷,不管江雲珊如何鬧騰,她只帶了人徑直朝庫房行去。

白玉杯乃是禦賜之物,用完之後,必會盡快清洗幹淨收放妥當。

江雲昭暗暗嘆息,若是早一點想到此物可能存有貓膩,或許就能多尋些證據出來了。轉念一想,晚宴過後了一段時辰父母才出現病症,就算當時立刻就想到了杯子的問題,那時也早已清洗完畢。

一路思量着,就也到了庫房門口。

鄭媽媽聽聞江雲昭要來,已經早一步趕到等在了這裏。看到江雲昭到了,鄭媽媽便掏出鑰匙,将庫房的鎖給打開。

甫一開門,一種長久擱置物品的氣味便撲鼻而來。

這間屋子很寬敞,足足有江雲昭卧房加外間兩個屋那麽大。就算這樣闊的空間,裏面也早已塞得滿滿當當。

江雲昭當先邁步進屋,問道:“那對杯子擱在哪裏?”

“我帶姑娘過去看。”鄭媽媽說着,引了江雲昭去往最裏面的一個櫃子旁。

她掏出鑰匙,從中選出一把較小的,小心翼翼打開櫃門,捧出一個紫檀木盒子,交到蔻丹手中。

蔻丹輕輕掀開盒蓋,裏面躺着的那對精致的玉杯便清晰可見。

江雲昭正凝神細看,旁邊的鄭媽媽突然說道:“姑娘,這杯子好像有點不對勁。”

江雲昭不禁問道:“哪裏不對勁?”

前世母親生病後,二房三房得勢掌了家,她就再也沒見到過庫房裏的這些好東西。算起來,她有好幾年未曾見過這白玉杯了,着實看不出哪裏不妥。

“我也說不上來。總覺得以前這倆杯子顏色更潤些。”鄭媽媽遲疑着道。

蔻丹望着江雲昭,欲言又止。

江雲昭看見了,說道:“有什麽話不妨直說。”

“奴婢想摸一摸這杯子,或許能感覺出來。”

“怎麽說?”

提起這個,蔻丹有些羞赧,“夫人以前拿出這杯子時,曾經讓奴婢放回盒子過。奴婢當時覺得這東西十分稀罕,就多摸了兩下。”

江雲昭莞爾,鄭媽媽看江雲昭點了頭,就将盒子接了過來,半嗔半怒地說道:“還不趕緊動手?”

蔻丹十分輕柔地去拿其中一個玉杯。剛剛拿起來,她臉色就微微一變。等到雙手握住,撫摸兩下後,她大驚失色,趕緊将東西小心放了回去。再開口,聲音都有些發顫了。

“姑娘,姑娘,這杯子……這……這是假的!”

靜園中,馬氏端正坐着,拿起茶盞剛湊到嘴邊,嘆了口氣,複又将它擱下。

“夫人,少爺和姑娘回來了!”

丫鬟的通禀聲還未落下,屋外就傳來了江雲珊的喊聲。

“娘!氣死我了!氣死我了!”

江雲珊摔開簾子沖到屋子裏,急吼吼說道:“娘!他們大房的太欺負人!我和哥哥好心好意去探病,竟是連院門都沒進去!七妹太可惡了。說甚麽自己是侯爺唯一的女兒,還跟我論什麽身份!大伯母平時不是最愛把‘禮’字挂在嘴邊的?怎麽教出七妹這樣的女兒來!”

馬氏平時最愛女兒這活潑開朗的性子,此時卻有些被她吵得頭疼,忙擡手示意她住口。

可江雲珊正在氣頭上,哪裏肯依?自然是繼續嚷嚷個沒完,好将心裏的怨氣盡數吐出來。

馬氏指着屋外,“你去把前天沒繡完的那支梅花給繡全了吧。”

“可是我受了這麽大的委屈,娘你竟然一點都不心疼嗎?”

馬氏無奈,只好說道:“趕明兒你從我那裏選支簪子吧。”

江雲珊這才露出笑容,攬着馬氏的肩說了聲“娘你最好了”,心滿意足地出了屋。

待她一走,馬氏忙将房門仔細掩好了,這才問江承珍:“怎麽樣?你看那邊情況如何?”

“江承晔把院子守得死緊,進不去。不過……”江承珍仔細回想了下,眉間的郁色更重,“剛剛七妹正好經過,我瞧她穿了身水紅色的衣裳,戴的首飾是一套鑲紅寶石的,想必伯父伯母的病無甚大礙。”

“是這個理兒。如果他們狀況不好,七丫頭不可能穿戴那麽光鮮的顏色。”

馬氏說完,頹喪地嘆了口氣,跌坐到椅子上,繼而恨恨,“那兩個東西,真是命長!”

江承珍面無表情地說道:“大房原本就承晔一個倒還好辦。如今可是一下子多出來兩個……就算侯爺有個三長兩短,也還有那麽多人争着搶着襲爵。又怎麽可能輪得到我?”

“難道你就甘心這麽一輩子看着你弟弟風風光光的?”

江承珍朝着寧園的方向瞥了一眼,扯了扯嘴角,“甘心。我當然甘心。不然還能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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