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心寂

? 水嶺居中的白梅開得越發旺盛了。蕪言心情頗好的坐在桌旁,看着窗外暖陽融融,麻雀成雙的景色。錦瑟替她泡了一盞茶,遞至她身前,不由的埋怨了一句,“姑娘太過沖動了些。”沖動嗎?她吹了吹手中的熱茶,惬意的抿了一口,驅去了全身的寒意。反正蘇煜不會讓她死,她便這麽跟他耗着。“唯爾原以為姑娘……卻不料……”唯爾哽咽着,語調時斷時續。“一開始小方子就覺着姑娘是個好主子。”小方子笑嘻嘻地上前接了蕪言手上的茶盞。“就你嘴最貧。”錦瑟微微失笑的輕斥。

夜色濃墨,霜寒露重。“姑娘若是冷了,便喚奴婢一聲。”錦瑟用棒子攪了攪炭盆。蕪言披着外衣起身,走到桌旁顧自捧着一杯熱茶,小口小口抿着。“這晚上真冷。不若你同我一起睡罷。”“姑娘莫說笑了。奴才怎麽能同主子睡在一張床榻上。”錦瑟伸手将紗幔放了下來。這便是她認識的夜泱國,思想太過階級分明。從小到大的耳濡目染累積而成的地位身份觀。她雖沒有辦法極快的改變她們,卻想要一點一滴向她們滲透她的平等。

房門被推開的時候,她正玩笑着央求錦瑟與她一道睡。“陛下。”錦瑟顯然是驚詫過度,反應了良久才急急行禮。蕪言手中的茶杯跌落在地,愣愣的看着眼前這個儒雅淺笑的玄色身影。一側的袖角被緊緊抓住,錦瑟下意識地轉首。見到得卻是一雙滿是空寂絕望的眼睛。“咳咳……”魏洵深深的睇了一眼錦瑟,錦瑟不得已垂目拉離了袖角,出了房門。房內燭火重重,窗上的身影隐隐綽綽,她心生奇怪,得到陛下的寵幸,怎還會有人絕望如斯。她轉首,看見遠處臨窗站着或坐着的身影,她們豔羨的望着這裏。果然是她看錯了,怎麽會有人願意拒絕陛下呢?

“深夜霜重,陛下不該來這裏。”蕪言冷冷的望着蘇煜,拉緊了外衣一點點後退。“朕也覺得朕不該來。”蘇煜低笑,一臉的惘然若失,“可朕也不知道為什麽。忍不住得便來了。”“陛下想得才是對的。”蕪言低首行禮,“恭送陛下。”“你說朕想得是對的。你可知朕真正想得是什麽?”蘇煜不自禁地上前了一步。卻被蕪言誤以為他想要強行再行那事,一時間受不住得便轉了身往屋內跑去。蘇煜半眯了眼角,伸手一抓,只扯落了她身披的外衣。衣角紛飛,打落了一側的燭臺。屋外的錦瑟一驚,擡首只見窗紙之上暗淡的模糊光影。桌椅翻到聲愈趨愈響,魏洵皺了眉。錦瑟心中一急,想要踏步進屋,卻被魏洵伸手搖頭阻攔了。屋內漸漸重歸于平靜,只間或傳出低低的嗚咽。

天還未明之時,水嶺居一角處的房門被人從裏打開,那人玄色的長袍之上滿是褶皺,一臉的疲憊不堪。“陛下。”魏洵擔憂地上前。“看好你主子。”他的眸中滿是孤寂,聲調低沉。“諾。”錦瑟低首。

遠遠的白梅落了一地。錦瑟進了屋,小心的喚道:“姑娘。”白紗缭亂,屋內狼藉一片。她看見她的主子,擁着被子一動不動的坐在床榻上,眼神空洞的望着某處,像是沒了生氣。這與初來水嶺居之時的模樣極為神似,她私下以為是沒得陛下歡心的緣故。卻不曾想是恰好相反。“姑娘。”她擔憂地上前又輕喚了一聲。坐在床榻上的人聞聲轉首,眼神失色得沒了焦距。“姑娘。”她害怕的又喚了一聲。“錦瑟,”蕪言的嗓音沙啞而破碎,“我要沐浴。”

她窩在浴桶之內,霧氣騰騰的水面迷了她的視線。可她的肩上還是殘留着那人斑駁的印記。昨晚,她沒有被酒迷醉,清醒的被他殘忍的束縛着,強硬的讓她看清楚,他究竟是如何一點點占有她。“姑娘。”屏風外侍着的唯爾小心翼翼的喚了一聲。她使了力,想将那人留在身上的氣息沖洗幹淨。“姑娘。”唯爾眸含深憂,姑娘已經在水中泡了太長的時間。她今早起來,雖不明所有,但從錦瑟的言詞臉色來看,昨晚貌似不是很好。

回廊曲折,淩駕于湖畔之上。她被限制的不過是不能出水嶺居。碧藍的湖面不時蕩起三兩點微波。這裏的視線極好,空曠得讓人心怡。“聽說昨晚陛下到你那過了夜?”行至她身畔的是襄漁,她轉首望着湖面,眼角輕瞥了她一眼,“想不到你還有這般的本事。”蕪言低首看了一眼懷中的暖爐,似乎有點涼了。“必是不止那一點。”她轉首看向蕪言,“究竟是何般的手段,能得陛下的歡心。”蕪言緊了緊身上的大氅,轉身低聲輕語,“錦瑟,我餓了。”“諾。”錦瑟一笑,忙應道。主仆四人愈行愈遠,“不過是得了陛下一晚,便這般嚣張。”知自己貼了冷臉的襄漁甩袖冷哼。“姑娘……”“去禦花園!”

夜色彌漫,窗外是朦朦胧胧的一片迷霧。“姑娘不是怕冷嗎?”錦瑟說着欲關窗,“染了風寒可如何是好。”蕪言伸手止了她,“那邊是怎麽了?”水嶺居大門前的白梅林內,燭火閃爍,人影來來回回晃動。不時傳來幾聲輕微的哭叫。“小方子,去看看。”蕪言微颦眉。“諾。”

“姑娘。”唯爾遞上一盞熱茶。蕪言接過,望了一眼遠處漸漸消弱的燭火,低首輕抿了一口。“姑娘。”小方子匆匆跑了回來,喘得上氣不接下氣,“那邊說是襄漁姑娘今兒個去禦花園,得罪了陛下與秦妃娘娘,被打了三十大板。”蕪言聞言一愣。“姑娘。姑娘……”錦瑟連忙拿了大氅替她披上。

房外的風雪飒飒,蕪言遮了帽沿,向着襄漁的房間疾行而去。“姑娘……”錦瑟撐着傘小跑着跟緊了步伐。“姑娘這是要做什麽?”“我也不知。”唯爾與小方子急急忙忙地也跟了上去。與她一般的廂房之內,跪着哭哭啼啼的三人。襄漁躺在床榻之上,下半身浸滿血漬,面色慘白昏迷不醒。“你要幹什麽?”護主心切的宮女起身想阻攔蕪言,卻被小方子伸手攔住。“若要你家姑娘活着,就去準備些熱水。”蕪言閃身踱步至床榻旁,伸手診脈,不自禁的皺了眉。“還不快去。”她轉首看着還跪着的人,眉颦得更緊了。許是她嚴肅冷厲的模樣恫吓了她們,兩人匆匆忙忙起身跟着小方子出了屋。“唯爾,”她轉首,“你去将我房中妝臺以下,第三個抽屜裏的木盒拿來。”“諾。”唯爾匆匆去了。“你,拿把剪刀來。”還跪着的許是襄漁的貼身宮女,不願離開自己的主子,也不是那麽信任蕪言。

黏着血肉的衣裙被蕪言小心的剪開。一旁的宮女用熱水小心的擦拭着。前幾日,她雖為了遇見秦妃常去禦花園走動。但萬物皆可入藥。她還是下意識采了些花草。“這個可以止痛。”她拿起一個木盒中的瓷瓶遞給了那名貼身宮女。“還有這個,先敷上。”宮女含着淚點首。“姑娘會醫術?”錦瑟微微皺了眉。蕪言斂了眉眼,點了點首。“這……”錦瑟與唯爾滿面憂慮的互看了一眼。這夜泱國後宮有一條祖制,便是醫女不得入宮。

“姑娘,來了。”小方子捧着藥碗進了屋,卻見唯爾和錦瑟一臉灰敗的模樣。“這、這是怎麽了?”小方子不明所以地回到蕪言身旁。“這樣不行。”蕪言喃喃自語。畢竟皇宮不是藥園,什麽草藥都能得。“錦瑟,你去太醫院尋個太醫來。”“姑娘,這……”錦瑟低首未動。“姑娘,”襄漁的另一個宮女哭着跪在地上,“秦妃娘娘不許我們尋太醫。也沒有太醫願來治我們家姑娘。”“我知道,”她輕嘆,轉首繼續吩咐錦瑟,“你便說我病了。到時我自有辦法。”

案上的燭火搖曳,徐太醫坐在紗幔之外,撚着手中的紅線。“姑娘可有哪裏不适?”“不知怎麽的,就是覺着難受。”“姑娘可曾受外傷?”“今日不慎跌着了,擦傷了腿。”徐太醫皺了皺眉,起身平和道:“微臣先替姑娘開些藥。”“多謝太醫了。”簾幔之內蕪言的嗓音有氣無力。“太醫請。”錦瑟低首領着徐太醫出了房。

“姑娘。”錦瑟撩開帷幔,床榻之上躺着的卻不是蕪言。“走了?”蕪言側身從床後走出。“姑娘這般太冒險了。”錦瑟不贊同的皺了眉。“無礙。”蕪言撫了撫衣上的褶皺,轉首看着床榻之上慘白着面容的女子,“就當是醫者仁心,看不得罷。”

第二日天微微亮時,襄漁便醒了。“姑娘。”侍了一晚的貼身宮女,喜極而泣。“姑娘。”錦瑟心疼得看着坐了一晚被吵醒的蕪言。“是、你救了我。”襄漁直直的望着她,聲調虛弱不堪。“姑娘,是何姑娘救了您啊。”貼身宮女哽咽的抹着淚。“既是活過來了,便好好養傷。”蕪言站起身,“你且先在這住着。”“姑娘……”錦瑟欲言又止,若是陛下突然來了怎麽辦?蕪言擺擺手,便徑自出了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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