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走廊上鴉雀無聲,寂靜一片。

江郁站直身子,收回壓着雲綠肩膀的手,咬着糖棍,手插在口袋裏,轉身就走。周揚幾個滿臉不敢置信,走出門後,匆匆看雲綠一眼,跟上江郁。

到了樓梯拐角。

操。

操的聲音傳來。

走廊才有了些許的動靜,雲綠看着走遠的男生,肩膀的校服滑動了一下,她反射性伸手,抓好,校服上帶着清冽的香味。

她抓着校服,往前走了兩步,後想起了什麽,偏頭看過去。

看到程筱那張漂亮的臉有些許的扭曲,捏着外套的手指像是要折斷一般,細小的血管冒起來。

程筱看到她看過來,神情一頓,僵了僵,唇角勾了下,像是要拉扯出一個微笑。

雲綠心念一動,說道:“謝謝。”

果然。

剛說完,程筱的臉更加扭曲,捏着外套的手更緊。但是她還得擠出幹巴巴的笑容,“妹…你怎麽那麽客氣,我們是一家人啊。”

呵…

雲綠心底冷笑。

她拐進教室,走到座位,抽走抽屜裏的書包,胡亂将別的課本塞好。走到光頭老師面前。

光頭老師看到她,知道她要請假,方才在外面的事情他都知道了,他對雲綠的印象也是這個女生太過沉默寡言,而且确實有點另類,但他并不會像數學老師那樣,認為雲綠這樣那樣。

他反而覺得學生會這樣,跟家庭有關系,他放下翹着的腳,道:“你趕緊回家,洗個熱水澡,別感冒了,潑水這事情,我…我會好好詢問他們的。”

雲綠抿了下唇,張嘴:“謝謝老師。”

她謝得有點幹巴巴的,因為她上輩子跟老師很少親近,甚至話都沒有多說幾句。她上輩子,壓根就沒有真正親近的人。

“去吧去吧。”她這話一出,顯得更加可憐,如若不是等會還要上課,光頭老師得親自送她回家。

他思考了下,似是想到了什麽,“讓你姐陪你…”

雲綠已經提着書包,在一衆學生的注視下,披着江郁的外套離開了教室。她身上黏糊糊的,很難受,但腦袋很清醒,江郁的話給了她莫大的勇氣,她的道歉有用,他沒有讓人潑她。

道歉,謝謝…等等。這些禮貌語,都是會有用的,她捏緊了外套,走得飛快。

至于江郁說的話。

她得罪了誰。

她一時想不起來,她上輩子接收了很多惡意惡毒的語言,被孤立,看起來她像是得罪了全世界人的,全班的人,所有的人,實際上她除了冷言冷語對待程筱,她真的沒做什麽事情。

不。

對其餘的人沒有散發善意,沒有微笑,沒有友好,或許就是得罪他們了吧。

但是。

即使如此,上輩子她也只是被江郁喊人教訓了而已,只潑了一次水,沒有第二次。

而這輩子的第二次,來得那麽突兀。

她腳步頓了頓。

前方的白楊樹迎風飄揚,這輩子的這次,是程筱潑的嗎?

雲綠捏緊了書包帶。

身後傳來程筱的叫聲。

“妹,你等等我,我打電話給叔叔了…我…”

雲綠加快腳步,飛快地往校門口走去,不遠處的籃球場,哐哐當當地傳來了打球聲。

她一邊走着一邊轉頭看了過去。

穿着黑色上衣藍色運動褲的江郁剛剛投了一個球,腳落地,拽着領口扇風,汗珠順着太陽穴滾落,沒入衣領,他抿唇,腳抵着籃球柱子挑眉,聽着周揚說話。似是感受到雲綠的視線,往這兒一掃。

雲綠愣了下,立即挪開視線,飛快竄出校門口。

她跑出去沒一會兒,另外一抹高挑的身影在後面追上。

“啧,這姐妹倆,你追我趕的,程筱也是不容易,當個拖油瓶跟着母親嫁給雲昌禮,還得這麽捧着雲綠。”周揚望着校服口,不以為意地調侃。

江郁仰頭,喝着水,沒應。一旁林瑜卻有點兒不解了,他抱着球,“郁哥,你剛剛把校服給雲綠…穿,你是一時起意還是怎麽了?”他臉上有對雲綠顯而易見的不爽。

周揚哈哈一笑,搶過林瑜手裏的球,說:“你們郁哥那是心血來潮,想英雄救美。”

林瑜呵了一聲:“就雲綠那樣?也值當郁哥英雄救美?郁哥你是愛心沒地方撒吧?”

江郁盒上瓶蓋,掀起眼皮,語調清清冷冷:“是啊。”

他回得漫不經心,極其敷衍。林瑜卻感覺到壓迫,他閉了嘴,一旁許殿拽了下他的手臂,把人往後拉,低聲道:“郁哥看不上雲綠的,将校服給她,也就跟救只小貓小狗那樣。”

林瑜心裏這才略微放松。

在他眼裏,江郁就算要找,也得找程筱這樣的。但提到程筱,林瑜又有點心疼,巴拉巴拉地開始說。

“不是,你們看程筱多可憐啊,老是熱臉貼冷屁股,據說……”

江郁戴上兜帽,轉身走了。

林瑜嘴巴一閉。

周揚跟許殿好笑地看他一眼,拉拽他跟上江郁。

雲綠沒有打電話給雲昌禮,她來到校門口直接攔了一輛的士坐上去。并且囑咐師傅趕緊開車,師傅油門一踩,開了出去。雲綠回頭,冷冷地看着站在門口拿着手機的程筱。

等會回到家裏。

程筱又有話說了。

雲綠有些疲憊地靠在椅背上,報了家裏的地址。

師傅拐了下彎,回頭遲疑了看了眼雲綠。

雲綠睜開眼睛,頓了頓,說:“不…好意思,弄濕你座位的錢我等下一塊給你。”

師傅頓了下,嘿了一聲,“沒事沒事,你坐着,小姑娘怎麽弄得一身濕呢,這個天氣雖然不冷,但是也快到秋季了…很容易感冒的…”

他邊說邊從後視鏡看雲綠。雲綠遲疑了下,沖他點了下頭,師傅嘿地一笑,收回視線,專心開車。

他那一笑,令雲綠突地有些暖暖的。她好像很久很久沒見過人對她笑了,她也很久很久都沒對別人笑過了…

27歲的日子過得跟60歲的獨居老人一樣。她曾經想過,她死了估計都沒人發現。

要幾個月後屍體發出惡臭,影響到別人了,才會被人挖開門看到。不知道上輩子的自己吞安眠藥自殺後…

是不是這樣。

雲綠下意識地拉緊了身上的校服外套。

淡淡的清冽的香味浸入鼻息。

她有點兒昏昏欲睡。

但師傅開得很快,不一會兒就抵達家門口的小區,小區大門有一口很大的噴泉,的士只能停在噴泉旁邊,不能再往前開。雲綠給了車費,又補了洗車的錢,師傅一再推搡。

雲綠把錢扔在副駕駛,随後走進小區。

盛世豪庭是新小區,父親雲昌禮跟母親離婚後四年買下的,那會兒雲綠還是父親唯一的女兒,還不知道半年後繼母程嬌帶着繼姐程筱就要來霸占她這個家還有霸占她的父親。

雲家早年間在黎城本就大家族了,但是敗得很快,只剩下名門世家的空殼子,母親淩鳶就是在雲家最落寞的時候嫁給了父親,父親那個時候支撐着搖搖欲墜的公司,母親為了他放棄了原本讀的設計,改而進公司幫父親,幾年下來公司一直都是半死不活的狀态。

母親兼顧家庭跟父親的事業,有些疲憊,後來不知是誰慫恿了母親,母親就想繼續走服裝設計這條路,也勸父親放掉手裏一部分的公司,改而支持她,可是父親不同意。

他一直認為雲家的事業得在他手裏起來,兩個人鬧了好長一段時間,最終,在雲綠12歲那年,兩個人決定協議離婚,各自走自己的路。淩鳶那會兒想要女兒的,但是她自己朝夕不保,只能忍痛放手。雲綠便跟了父親,跟着父親的那四年,住在雲家老宅,雲綠雖然有點內向,但她是開心的。

不開心,是從程嬌母女住進這個家以後。

這個天氣有點陰,雲綠來到了家門口,指紋開了鎖,鐵門打開,小院子裏擺放着桌子跟陽傘,還有一排不知名的花兒,這些都是她那個繼母喜歡的,父親讓人栽種的。

她曾經踩壞過,繼母看在了眼裏,晚上在飯桌上,父親就泛泛說了她兩句,繼母跟繼姐坐在父親旁邊,低垂眉眼,一臉無辜,用安靜來散發嘲笑,令雲綠難堪。

她那會兒只覺得,這個家沒有她的容身之處,幾朵花而已,也不是故意的,當下扔了筷子,就跑回房間去哭了。

父親見狀,在她背後又說了兩句。她那個繼姐,立即替她道歉,替她道歉?呵…

家門開着。

屋裏有人走動,雲綠收回了目光,走上臺階,穿着黑色長裙的女人回頭,看到雲綠,愣了幾秒,随後那女人似是想到了什麽,露出了一臉擔憂,“你姐姐打電話回來說了,她說你在學校受欺負了……”

她走到雲綠的面前,上下查看雲綠,眉宇間看起來真的帶着擔憂。

雲綠沒動,也沒應。

她沉默着,安靜地看着跟前這個女人。這母女都是影後,在人前在父親面前演好繼母好繼姐,全黎城挑不出這對野鳳凰母女的壞處,反而成了模範繼母繼姐,不少人羨慕父親,再娶能娶到這麽好的女人,拖油瓶對妹妹也是非常關心,十分愛護,極其忍讓。

只有雲綠知道,繼姐在外面極力地讓她成為黎城的笑話,繼母在家裏努力地讓父親對她失望。她們一寸一寸,耐心十足地将她擠出了雲家,逼出雲家。

“雲綠?”程嬌放輕了聲音,擔憂地又喊了一聲。

雲綠回了神,她動了動有些幹的嘴唇,“我沒事,我去洗…個澡。”

說完,她就拐向樓梯,上樓。

留下程嬌一個人站在原地望着迎風飄動的花兒,眯了眯眼。

雲綠。

有點兒變化。她竟然主動跟她說話。

而且不帶刺的。

她捏了下手臂。

心裏莫名地有些慌。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50個紅包,嗯,慢慢的,雲綠會有所改變,繼母繼姐會崩潰,至于江小爺,啧啧,會挺暧昧的,另外,有些小寶貝說看不懂,其實是這樣的,女主性格越差就越中她們的意,這樣她們可以刺激她,讓她更差,做很多丢臉的事情,讓別人可憐她們母女,因為女主是雲家的真千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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