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皇後娘娘原本要在千佛寺小住半月,但經過刺客一事,次日便下令回京。

秦桑來時是裝作宮女混在裏面,回去時因為太子知道她來了,就讓她和他一同乘坐馬車。

馬車裏除了太子,還有皇後娘娘。

經過昨天的事情,秦桑對皇後娘娘多了幾分忌諱。她原本以為皇後真的把傅連溪當親生兒子,上次在宮裏才敢親昵一些。如今才知道,原來傅連溪在皇後眼裏,不過是個可以利用的工具。

她想到昨天給傅連溪包紮傷口的時候,看到他身上那些舊傷,心裏就有點替他難過。

她有點擔心他的傷,時不時就透過馬車的簾子往外看。

傅連溪一路騎馬跟在馬車旁邊保護。不知道唐風有沒有給他換藥。

她看了一會兒,才放下簾子。

雲湛問她,“桑桑,連溪的傷怎麽樣?不要緊嗎?”

秦桑笑了下,“還好。已經處理過了。”

昨日皇後發火的時候,太子殿下正昏迷着,秦桑雖然替傅連溪難過,但也沒法對太子殿下說什麽。

雲湛道:“那就好。昨天要不是連溪,我恐怕——”

秦桑道:“太子殿下是真龍之子,自有神明庇護,肯定不會有事。”

雲湛笑道:“也怪我武藝不精,每次都要連溪保護。”

秦桑笑了笑,她又忍不住往車簾外望了一眼。

她這次望出去的時候,傅連溪也看向了她。

兩人遙遙一對視,秦桑就忍不住笑了,古靈精怪地沖他眨了下眼睛。

随後才又回過頭,規規矩矩坐着。

傅連溪見秦桑坐回去,也移開目光。

他騎着馬看着前方的路,腦海裏卻是秦桑剛剛沖他眨眼那個笑容,他沉默一陣,唇角還是禁不住勾起絲笑意。

在路上走了小半個月,回到京城的時候已經是九月初。

傅連溪還要護送皇後和太子回宮,秦桑不想跟着去,便在進城以後先行和皇後娘娘行了禮,自己先回王府了。

回來這一路,因為和皇後同一輛馬車,害她每天都只能規規矩矩的,也不敢怎麽講話,這小半個月簡直快要把悶死了。

她一路小跑回王府,剛到門口就看到等在外面的茯苓。

茯苓原先本來跟她一起出門,不過在孟州的時候,她被傅連溪帶走,派了個人先把茯苓送回京城了。

茯苓一看到秦桑,眼睛一亮,急急跑來,她一把抓住秦桑的手臂,滿臉焦急,“公主,你沒事吧?聽說你們在千佛寺遇到刺客?你沒受傷吧?”

茯苓一邊着急問,一邊拉着她上下檢查。

秦桑一笑,“我沒事。一點傷也沒有,你別擔心。”

“我都快吓死了。”

管家也面帶笑容地迎上來,“少夫人,您回來了。”

秦桑笑,“嗯。”她負手往裏面走,邊說:“你們家大人進宮去了,估計要晚一點才回來。”

“是。”管家跟在秦桑身側,又道:“少夫人一路勞頓,老奴讓人準備了些食物,一會兒就讓人送到您屋裏來。”

秦桑這會兒正餓呢,聽見吃的,眼睛就亮了,她開心地看向管家,點頭道:“謝謝您福伯,我正想吃東西呢。”

秦桑嫁來傅府也有些時日了,起初還沒有來的時候,福伯想着嫁來的是一位公主,怕是嬌生慣養不好伺候,還特地吩咐底下的下人們,要打起十二分精神來,小心伺候着,得罪了公主,誰都沒有好日子過。

誰知道這公主一來,才發現就是個小姑娘,心思單純,也沒什麽架子,日常就愛吃東西看書睡覺,沒事兒就出去瞎逛,整天開開心心的,連帶着府裏的氣氛都變得很輕松。

福伯很喜歡自家這少夫人,他慈祥地笑道:“那行,少夫人先回房休息,老奴很快就安排人把食物送過來。”

“好。謝謝您。”秦桑甜甜地一笑,高高興興地和茯苓一起回院裏去。

不過這一路上舟車勞頓,秦桑确實有一點累,她回房泡了個熱水澡,吃過東西,便困得睜不開眼,迷迷糊糊就鑽進被窩裏睡覺去了。

她一覺直接從白天睡到晚上,肚子餓了才醒來。

她側着身子窩在被窩裏,望向窗外的時候,才發現天都已經黑透了。院子裏靜悄悄的,月亮皎潔地挂在天邊。

她蜷在被窩裏不想動,盯着窗外的月亮看了半天。

今晚的月亮可真美,彎彎的,皎潔的月光照在院子裏,襯得院子裏愈發靜悄悄的。

秦桑發了一會兒呆,直到聽見茯苓在外面忽然喊了一聲,“大人。”

秦桑愣了下,這才回過神來。

她揭開被子下床,穿上外裳,穿鞋走去窗邊,她雙手手肘撐在窗沿,探出頭去,朝傅連溪笑着喊了一聲,“傅大人,您怎麽過來了?”

傅連溪單住一個院子,平日幾乎不來她這邊。

傅連溪側眸朝她看過來,秦桑又是一笑,眉眼漂亮得令人控住不住地心動。

傅連溪眉眼沉沉地盯着她看了一會兒,好半晌,才終于移開視線,而後卻是直接推門進來了。

秦桑咦了一聲,她轉過身,看着走進來的傅連溪,她笑道:“傅大人,你犯規了啊。”

傅連溪腳步頓住,偏頭看她,眉目沉沉,問她,“是嗎?”

秦桑道:“你忘了?我們之前說好的,彼此互不幹涉,我不管你在外面有多少女人,或者想娶進門也行,不過你也不準管我,也不準進我房間。”

她說着一笑,手指向傅連溪的腳,“你現在進我房間了,犯規了哦。”

傅連溪看了她一眼,“怎麽?你要跟我算賬?”

秦桑一笑,“開個玩笑嘛。我知道傅大人對我沒興趣。”笑完總算正經了一點,又問:“您找我有事?”

傅連溪盯着秦桑,半天沒有說話。

秦桑被傅連溪這樣看了半天,下意識摸了下臉,“怎麽啦?”

傅連溪沒什麽表情地看她一眼,随後才把手裏的東西扔到茶桌上,他頓了一下,臉色有點不自然,說:“太子說你喜歡吃宮裏做的棗泥糕,讓我帶回來給你。”

他說完,直接就轉身走了。

秦桑愣了半天,才想起她上回跟傅連溪進宮,在皇後的宮裏确實吃了好幾塊棗泥糕,完了她還和太子說過,這是她吃過最好吃的棗泥糕。

她當時其實就是那麽提了一句,沒想到太子居然記得,還讓傅連溪給她帶回來。

她開心地走去茶桌前坐下,解開包裹着棗泥糕的細繩,才發現棗泥糕還是熱騰騰的,像是剛做出來的。

她剛剛睡了一覺,這會兒正好餓了,美食當前,高高興興就吃起來。

從秦桑院子裏出來,傅連溪情緒就不太好,臉色也不好。

淩南默默跟在自家大人身後,心裏默默想,那棗泥糕哪是太子殿下讓拿回來的,明明自家大人自己找禦膳房現做的。

不過他可不敢問。

他家大人的心思,給他十個膽子也不敢亂猜。

……

回到京城以後,秦桑每天還是和之前一樣過着沒心沒肺自由自在的日子。

秦桑這個人其實很容易滿足,因為她并沒有太多想要的東西。她曾經期盼過可以得到父皇的愛,每天每天都坐在冷宮門前的臺階上望着外面,她盼着哪一天父皇能把接出去。她也想和其他姐姐們那樣,被父皇當掌上明珠一樣寵着。

可日子一天一天過去,年複一年,別說接她出冷宮,父皇根本連看都沒有來看過她一眼。

在日複一日的失望中,她漸漸明白,她永遠也不可能得到父皇的愛。

她想要的,她盼望的,永遠都得不到。

所以從那以後,她就很少再盼望過什麽。她不盼望不期待,就不會傷心,不會難過。

直到現在,她都很少想要去得到什麽。因為知道自己得不到,所以就很容易滿足。

何況現在的日子,比起在南國皇宮的時候不知道自在多少,她沒有什麽不開心的。

這天她閑來無事和茯苓去茶館聽說書,喝完一壺茶,回府的時候已經是半下午了。

誰知還沒進府,偏頭就看到傅連溪也剛好從宮裏回來。

秦桑負手站在門口,笑着看他,“您今天怎麽回來得這麽早?”

傅連溪看她一眼,“你不是也很早。”

秦桑道:“今天說書的先生講的故事沒意思,我就先回來了。”

她湊上去問他,“傅大人,你知道京城哪家茶館書說得好嗎?”

傅連溪道:“不知道,沒研究過。”

秦桑撇撇嘴,“你可真無趣。”

傅連溪看着她:“你當我每天很閑嗎?”

秦桑一笑,“是是是,傅大人憂國憂民,我是拍馬也不及的。”

兩個人并肩往府裏走,旁若無人地講話。

旁邊徐重慎瞧了半天,總算忍不住問:“師兄,這姑娘誰啊?”

秦桑咦了一聲,這才注意到傅連溪旁邊的男子。

傅連溪目視着前方,沒什麽表情地說了句,“南國公主。”

他話音剛落,唐風突然過來在他耳邊低聲說了句什麽,他不禁皺眉,擡腳就跨入門口,和唐風一起大步往書房的方向去了。

傅連溪一走,秦桑和徐重慎就落在了後面。

徐重慎恍然大悟,他看着秦桑,“我知道了,你就是嫁給我師兄的南國公主?”

秦桑笑了下,“是。”

她瞧着徐重慎,好奇,“你是?”

徐重慎道:“我叫徐重慎。師父聽聞師兄在千佛寺受了傷,這不,趕緊就派我來京城看看。你是不知道,我師兄那人,根本就不拿自己的命當命,每次受了傷都硬扛,旁人有時候都不知道。所以我師父一聽師兄受了傷,就讓我趕緊過來看看,省得他又糟蹋自己的身體。”

秦桑道:“他之前傷得是挺嚴重的,不過現在應該已經沒事了。”

徐重慎道:“我聽唐風說了,是你給我師兄配的藥?”

秦桑一笑,“是我自己配的傷藥。”

“你是大夫?”

秦桑笑道:“沒有沒有。只是看過些醫書,自學的,水平一般。”

“你就別謙虛了。”徐重慎從懷裏掏出個藥瓶來,正是秦桑之前給傅連溪用的藥。

徐重慎道:“唐風說師兄用了你配的藥,傷口複原得很快,我還不信,就找他拿了這個藥來。你這配方确實不錯,改日有空咱們可以切磋切磋。”

“你是大夫?”秦桑好奇問。

徐重慎頗有些驕傲,“是。我打小就跟着我師父學醫,不是我自己吹,我的醫術這當今天下怕是沒幾個人能比。”

秦桑聞言,眼睛都亮了,她笑說:“那我可沒那麽厚臉皮和你切磋,我看,我拜你為師還差不多。”

徐重慎也不謙虛,哈哈笑道:“那倒不用。不過你要是有什麽不解的地方,倒是可以來問我。”

秦桑倒是真有不解的,她前幾日看本草綱目就有不懂的地方,打算有空去問問徐重慎。

晚上她在院子臺階上坐着看星星,管家來喊她,說:“少夫人,大人今晚為徐大夫接風,請您過去。”

秦桑拍拍裙子站起來,笑問:“有好吃的嗎?”

福伯笑道:“有有有。廚房還特意做了幾個您平日愛吃的菜。”

“那我可要過去。”秦桑笑着,回屋拿了本書就跟着福伯去了前廳。

她跨入門檻的時候,傅連溪和徐重慎都已經坐上桌了。

桌上擺了一大桌美食,還有酒。

秦桑笑着過去,拉開張椅子坐下來。因為徐重慎是傅連溪師弟,且廳內也沒有其他人,秦桑就比較随意,她看了眼桌上的菜,笑道:“傅大人,你怎麽知道我喜歡吃這些呀?”

傅連溪背靠着椅子,擡眸看她一眼,“有你不喜歡吃的東西嗎?”

秦桑一笑,“那我倒是真不挑食。”

徐重慎看看傅連溪,又看看秦桑,他有點奇怪,好奇問:“你怎麽一直喊我師兄傅大人?”

成了親不是應該喊相公之類的嗎?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總覺得這倆人相處不太像夫妻啊。

秦桑咦了一聲,她笑問:“你師兄沒有跟你講嗎?”

徐重慎一臉莫名,“講什麽?”

秦桑見廳裏除了他們三個,也沒有其他人。

她湊過去,笑着問傅連溪,“我可以講嗎?”

傅連溪仍舊靠着椅背,右手搭在桌上,手握着杯子,一言不發地看着她。

秦桑見他沒阻止,便轉頭掩着唇,小聲和徐重慎說:“你師兄不喜歡我,我們倆過陣子就要和離的。”

傅連溪擡眸看她,握着杯子的手不自覺緊了緊。

徐重慎驚訝極了,他問傅連溪,“師兄,真的嗎?可你們倆不是聖旨賜婚嗎?能和離嗎?”

傅連溪擡眼看他,仍是沒說話。

秦桑倒是先替他回答了,說:“可以的。只要傅大人立個大功,就可以和陛下求情了。反正我會很配合的。”

傅連溪側眸看向秦桑,握着酒杯的手不自覺更緊了。他目光深深的,盯着秦桑看了很久,最後說了句,“那可真是謝謝你了。”

秦桑笑着擺擺手,“不客氣不客氣。畢竟傅大人這樣的青年才俊,落在我手裏就太可惜了。”

傅連溪不知是氣的,還是怎麽,他忽然冷笑了聲,“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

秦桑笑着點頭,她一邊吃東西一邊說:“是的嘛。傅大人這樣的青年才俊,就該配個溫溫柔柔,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大家閨秀。”

傅連溪瞧她半天,臉上冷笑更甚。他移開目光,垂眸看了眼杯中的酒,臉色又恢複了冷漠。

他真是中了邪,才會覺得自己喜歡上了這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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