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吵鬧

柳肖聞言一愣,轉頭看向長生說道:“莫非德固自己考上了秀才,又拜得名師,便瞧不起我這落魄的朋友嗎?”

長生皺眉,望着昔日好友,沉聲說道:“難道我不同意這門親事,就是我瞧不起你嗎?”

“我自問相貌堂堂,學識雖不及你,但也已經考中童生,考上秀才指日可待,且我與二姑娘年紀相當,論家世也算是門當戶對,你為何不願意?”柳肖滿臉都是不解。

一個十八歲,一個十三歲,長生覺得這算哪門子的年紀相當。

“我為何要願意,府試結束你便跟着他們去了花街柳巷,是為貪花好色,院試前你心氣浮躁,須得我再三勸說才肯讀書,是為不思進取,姑娘出嫁如二次投胎,你如此作态明顯并非良人,我如何放心将妹妹許配給你?縱使我們交情再好,我也是不願的。”

柳肖冷笑一聲,說道:“千般說萬般道,你就是瞧不起我,你說我貪花好色,世間哪個男人不是如此?”

長生定定的看着他,斬釘截鐵的說道:“別的男子如此我不管,但我的妹夫不能如此。”

書房外傳來一聲輕響,像是有誰不小心碰到了什麽,長生二人只顧着争執,都未曾轉過頭去看。

“柳兄,故友上門本該是一件喜事,只是我們如今道不同,怕是不能共謀。”長生說道。

柳肖臉上帶出了怨色,說道:“道不同?不過是你羅恒瞧不起我罷了,雙鳳縣人人誇你仁義,一個改嫁的寡嬸,你都能義贈二十兩,為何我們同窗三載,你卻對我如此無情?”

長生不太理解柳肖的邏輯,也不知自己哪裏無情了,男婚女嫁本就該是你情我願的事情,他不允婚難道便成了錯嗎?

“一碼歸一碼,這件事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同意。”長生說道。

柳肖罵了一句“僞君子”,便氣得拂袖而去。

而後院裏一群姑娘,以羅大姐為首全都圍着羅念,問道:“長生當真這麽說嗎?”

“表哥确實這麽說的。”羅念答道,他先前被姊妹們派去書房外偷聽,鬧出動靜後就不敢再聽了。

羅大姐見羅楚楚神色不對,便拍了拍她的肩膀,說道:“長生說的也對,尚未成婚就如此表現,顯見不是可以想托付的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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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楚楚緩了片刻,原本臉上的羞澀消失不見,逐漸被堅定所替代,說道:“我相信哥哥,他不會害我。”

羅大姐心底松了一口氣,就怕羅楚楚自己想不開。

柳家最終還是氣急敗壞的走了,大陳氏對着長生卻沒有好臉色。

“奶奶覺得我做錯了嗎?”長生不解。

二嬸趙氏唉聲嘆氣,說道:“羅家這情況,楚楚那丫頭能嫁給柳肖都是燒高香了。”

“羅家什麽情況?有那麽差?二嬸為何會這麽想?”長生不解。

“喪父長女,又沒有親生的兄弟可以依仗,且先前大姐兒那事鬧得,一個和離歸家的女兒,對下面的妹妹們難免有影響。羅家如今人丁單薄,柳家人多,其實還是我們羅家高攀了,若是這門親事能成,日後你與柳肖也能守望相助。”趙氏解釋道,因為她的女兒和離影響了下面的妹妹們,趙氏滿心慚愧。

大陳氏沉着臉道:“守望相助?也要人家助你才行,那柳家婦人言語間一直探聽嫁妝之事,觀柳肖言行也不似是個赤誠君子,确實不可結親。”

“奶奶既然覺得不可結親,為何還要生氣?”長生不解。

大陳氏重重嘆了口氣,臉上滿是惆悵,說道:“我不是對你生氣,我是氣我自己,羅家如今這情況,一屋子女人沒有一個可以在外行走的,也沒有一個可靠之人教你為人處世,你本可以有千萬種方法拒絕他,偏偏要選擇最直接的一種,這般兩家就此交惡,恐怕對你名聲有礙。”

“我只是據實相告。”長生有些委屈。

“你據實相告,人家也不會領情,還不如迂回婉轉,說點好聽話,各自依舊保留面子情分。”大陳氏憂心忡忡,暗道若長生依舊如此,日後入了官場可該如何,世家子弟自有父輩親長帶着交際,言傳身教之下,便能無師自通,長生肩負重任,卻又無人教導,大陳氏心中如何能不焦心。

長生能夠理解大陳氏的擔憂,他心中也暗暗警醒,明明自己前世是個圓滑之人,穿越之後反而顯得有些愣頭青了,他猜測着也許是一路順風順水的緣故,讓自己失去了往日的警醒。

“且男婚女嫁本該由父母做主,你三嬸看着在,你就急急忙忙的替她拒絕了,也太不穩重了。”大陳氏又道,一大家子人聚集在一起不容易,她怕長生越俎代庖小陳氏心底會有想法。

小陳氏不待長生開口,便急忙說道:“長生既是二丫頭的哥哥,也是羅家的族長,二丫頭的婚事,他當然能做決定。母親,此次是我着急了,識人不清險些連累了二丫頭。”

小陳氏仔細想想心底便滿是後怕,羅家這情況,她總怕女兒嫁不出去,柳家上門之後,她大喜之下便一力想要促成此事,她還命羅梅陪着,讓兩個年輕人接觸,如今對方并非良人,倒是差點害了羅楚楚。

“你是二丫頭的母親,你也是為了她好。二丫頭還小,還可以再等兩年,說不得福氣還在後頭。”大陳氏沒有多責怪,又轉頭看向趙氏,說道:“如今丫頭們也漸漸大了,大姐兒的事也不是她的錯,你平日裏也不要對她太過苛責。”

趙氏含淚應下,和離歸家的女兒始終是懸在她心頭的一把刀。

大陳氏想了想又叮囑了一句,“你也不要怕影響羅家女孩,就急急忙忙逼着她嫁了,姑娘們日後如何,除了她們自己,還要看長生這個兄弟能否出息。”

柳家提親的事情就像是湖面泛起的一圈漣漪,沒過多久便淡去了痕跡,時間轉眼就到了七月初,長生也要啓程了。

鄉試為四省聯考,聯考地點在四省貢院之間輪轉,今年恰巧輪到了通臨府貢院。鄉試考試時間為八月初三,一共考三場,一場考三天,參加此次鄉試的預計有八千人。

長生并非獨自出行,而是與秦如陌、趙臨等人結伴,長生本不願帶着羅念,畢竟吳家也在通臨府,若是遇見了難免尴尬,且二人離開後,羅家一家子女人,很容易被外人欺負。

只是鄉試不比院試,僅一場在貢院裏待三天,若是身子弱的定然熬不住,因而參加鄉試的,哪怕是府學裏家境貧寒的秀才,此次應考都帶着一個族人充當的書童,任憑長生如何說,大陳氏也執意讓羅念同行,長生拒絕不得。

家裏男丁都出門了,長生也擔憂大陳氏等人,便跟魏思謙借了魏家兩個健婦,如此既不損害女眷名聲,也能保護她們的安全。

臨行出門前,羅楚楚又将猴子毛毛的一應事物準備好,将毛毛交給羅念,說道:“毛毛雖然是只猴子,但素來機警,表哥帶着他,也許能幫得上忙。”

帶只猴子出門,感覺就十分滑稽,好似是去西天取經一般,但長生卻沒有嫌棄,毛毛十分通人性,乖巧不挑食,主要是由羅念照應着,平時有事還能示警,長生覺得可以拿毛毛當狗用。

帶着猴子一起上路的長生,很是被人笑了幾回,但長生一直面不改色的,以此取樂的人反而失了面子。

一路風平浪靜,馬車行了十多日才到達通臨府,長生與趙臨本想找家客棧投宿,奈何因着四省秀才彙集的緣故,通臨府的客棧住了個滿滿當當。

兩人耐不住秦如陌盛情相邀,在約定好交付房租之後,方才入住了秦家在通臨府的別院。

秦家這個院子是以族裏名義置辦的,本就是為了方便秦氏族裏參加院試、鄉試的考生,這次秦家參加考試的只有秦如陌一個,因而房間很是寬裕。

魏岚本也有意讓長生住在魏家的別院,但魏家此次應考的秀才有四個人,他一個外姓人不好去跟魏家子弟擠在一起,便拒絕了。

長生感嘆大家族的底蘊,秦、魏兩家都是大成府的大戶人家,家族根深葉茂,部分子弟專心讀書,部分子弟經商,經商者供養族中讀書人,讀書人科舉有成後又反過來庇護族中生意,如此形成良好的生态循環。羅家若想成為大族,也需要借鑒這樣的路子,但羅家如今最大的問題,卻是無人可用。

魏府的院子坐落在離貢院很近的地方,這附近的宅院大多都出租給了應考的考生,這一片地方因地理位置的緣故,也成了另一種形态上的學區房。

長生幾人本想安心讀書,但剛剛入住院子,便有人前來拜訪,因着四省聯考的緣故,人員混雜便顯得良莠不齊,比如此時敲門的這一個。

“吾名張修,住隔壁院子,乃瑜省生員。”張修一身長衫,腰間懸着一塊通透青翠的玉佩,手裏拿着一把折扇。

有人到訪,長生三人也只得出來接待,張修看到秦如陌頓時眼前一亮,又看到突出的喉結,心下頓時滿是可惜。

互相介紹完畢,張修才說出自己的來意,“兄臺等人既是本地人,那真是再好不過,我正想見識一下琉省的風土人情,不知兄臺等人可否願意作陪?”

考前正是臨時抱佛腳的最佳時機,長生三人都不願意陪着他浪費時間,便婉言拒絕。

“幾位別急着拒絕,既是與我作陪,一應花銷我全都包了,但凡有趣之地皆可去,我就想見識一下琉省的不凡之處,也不知琉省的女郎是否比瑜省來的嬌俏?”張修說話間猥瑣的眨了眨眼。

長生看着這人一臉腎虛的模樣,言語間又滿是輕佻,當下便覺得十分不喜。

秦如陌直接冷了臉,說道:“我們沒空,兄臺且自去,送客。”

張修碰了一鼻子灰,在院外罵了幾句,見無人搭理,便去敲下一個宅院的門。

除了張修這般滿肚子風月的,還有一些過來邀請幾人參加文會的,長生等人不厭其煩,最終在院子大門上貼了“非請勿擾”四個字,這才徹底的安靜下來。

只安靜了兩天,隔壁院子夜裏突然又響起陣陣喧鬧,其中混雜着吟詩勸酒之聲,這般吵鬧之下,長生幾人夜晚既不得讀書,也不得安眠。

鬧聲喧嚣了兩個時辰,都未見停歇之意。

原本已經躺下的秦如陌,披上衣服,黑着一張臉,命書童提着燈開路,直接去了隔壁院子,長生和趙臨聽見動靜,怕他跟人家打起來,趕忙穿上衣服喚了羅念一起跟了上去。

秦如陌将門拍的震天響,卻等了半天才有人來應門。

小厮提着燈籠打開門,入眼便見到一張含怒的玉臉,被秦如陌氣勢震住了,便問道:“公……公子找誰?”

秦如陌的小厮推開那個小厮,秦如陌徑直走進院子裏,冷冷的丢下一句:“找你家主人。”

這種臨時租的院子都不大,長生跟在秦如陌身後進去,就見到院子裏擺着酒宴,一群書生正對月吟詩飲酒,每個書生身旁都伴着一個美姬,這些書生的行為舉止看上去都不夠君子,十分放浪形骸。

“咦,哪裏來的美人?”張修醉醺醺的站了起來,伸手朝着秦如陌臉上摸去。

秦如陌因為剛剛起身的緣故,頭發披散着,顯得雌雄莫辨。

長生趕忙推開這只鹹豬手,秦如陌平時看起來就不是個好脾氣的,若張修真的惹惱了他,怕是更難收場。

長生的好意,張修卻半點沒領會到,他已經喝昏了頭,看着長生說道:“你長得也好看,可惜……可惜是個男的,本公子……本公子不好龍陽的。”

長生哭笑不得,秦如陌直接拿起席間的酒壺,打開壺蓋,一整壺酒潑在張修臉上,呵斥道:“清醒了嗎?”

張修被潑了酒,眨了眨眼睛,伸出舌頭來舔了舔,突然大笑起來,說道:“好酒好酒!美人,再來一杯!”

席間那些書生也跟着哈哈大笑。

長生偷偷觑了一眼秦如陌的神色,對方俊俏如玉的臉上,氣得都快冒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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