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定親
如果現代有人問長生:如何看待包辦婚姻?
長生一定會回答:請問哪裏有這種好事情,需要排隊嗎?
他上輩子孤兒出身,一個人努力打拼受盡苦楚的時候,也曾幻想過,有這麽一位老岳父,不要彩禮不要房車,嫁他愛女,還陪嫁資産千金,讓他入贅他也願意的,他定然不做白眼狼,好好對待人家女兒。
可惜,他沒有這種機會。
那時候他一個孤兒,既無一技之長,也無半點資財,就連普通姑娘都看不上他,何況是白富美。
如今機會擺在眼前,他倒是退縮了,腦海裏一時想了許多,魏岚作為他的恩師,看得起他,方才許嫁愛女,但魏小姐真的願意嗎?
他當了一輩子爛肉,突然要給這塊爛肉配上八二年的拉菲,他自己都想問一句配嗎?
事實也并非他妄自菲薄,雖他已經考中舉人,但羅家底蘊太薄,又沒有靠譜親友可以助力,一屋子婦孺都指望着他,羅念尚未長成,只有他一人支撐門庭,他負擔的不止他自己的人生,還有一大家子的未來。他的妻子作為宗婦,與他共擔責任,定然會十分辛苦。
他是男人吃苦也就罷了,但不想讓未來的妻子陪他受苦,羅家的情況雖比平民要好上許多,但對比魏府金尊玉貴的生活,卻是天壤之別。
他見識過魏府的富貴,也知曉如今的他,無力為魏小姐提供魏府這般的生活水準。
魏岚或許覺得他是金龜婿,可他自己知道,他不是。
就像現代他常聽女孩們說的,若是結婚嫁人後生活水準反而降低,那麽為什麽要結婚?
由奢入儉難,生活落差太大,他不希望将來的妻子心生怨恨。
若是普通舉子,能夠娶到禮部尚書的孫女,撿了這麽大的便宜,只怕立時跪下來請婚,身子弱就弱了點,但嫁妝豐厚,大不了娶幾房美妾傳承子嗣。
但長生活了兩輩子,仍舊是個有底線的人,他何嘗不知,娶了魏小姐之後,仕途有魏家保駕護航,定然會順遂許多。
但明知會很辛苦,還故作不知應下婚約,與騙婚何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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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學生知老師話中之意,學生深受老師大恩,論理不該推诿此事,但齊大非偶,學生家境寒微,實非良配。”長生說道。
拒絕此事,對于母胎單身甚至連舔狗也沒有機會當的他來說,是件十分艱難之事。
他早就過了祈求真愛的年紀,不是一個會被一時沖動支配的人,若是能娶到魏小姐這樣的白富美,已經不是普通高攀,而是他登月高攀。
但魏岚自收下他之後,教導便竭心盡力,就連入國子監任職一事,都為了他的鄉試耽擱了下來,若說恩情,比之再生父母也不遑多讓了,他如何忍心禍害了魏家姑娘。
魏岚聞言,只當是長生不願,神色頓時冷了下來,道:“是我想岔了,羅家人丁單薄,自然更想娶一個身體康健的媳婦,好為你羅家開枝散葉。”
“學生絕無嫌棄師妹體弱之意,兒女緣分從來強求不得,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學生拒絕,當真是不願意害了師妹。”
長生并不是那般看重子嗣之人,他渴望有自己的孩子,但若是妻子無法生育,他也不會強求,羅家人丁單薄,但還有羅念,還有妹妹們,無論是招贅還是過繼,羅家都有方式傳承下去。
見魏岚神色還沒有半分回轉,長生硬着頭皮繼續說道:“學生一家九口人,無其他進項,全賴學生一人支撐,一家人若無其他特殊情形,一月的花銷約莫三兩銀子。三兩銀子,對于魏小姐來說,恐怕都不夠打一根細簪,羅家并無奴仆,一應事務全都是兩位嬸嬸帶着姊妹們操持打理,家中人口雖然簡單,但事物繁多,魏小姐千嬌百寵的長大,何苦讓她遭這般的罪?”
魏岚聞言,神色也認真了起來,許久後方才說道:“你怕她受苦,我便準備厚厚的陪嫁,這樣她依舊錦衣玉食,你怕她受累,我便多陪一些下人,凡事有人替她去辦,這樣她依舊為瑣事煩心。”
魏岚是真的心疼生而體弱的小女兒,往常四處雲游也沒有功夫教養,如今親事上,就要為她謀算周全。
長生嘆了口氣,見魏岚似乎打定了注意,便問道:“老師決意如此嗎?”
“你這般問,還是因為确實不願?”魏岚是真心喜歡長生這個弟子,若是換了旁人一直這般推辭,早就翻臉趕人了。
“老師既然如此說,若學生接着拒絕,那就是不知好歹了。”
“我并無逼迫之意。”魏岚說道,心底到底還是有些不舒服,問道:“你老實說,百般推拒,是否因為心有所屬?”
長生趕忙解釋:“學生一直忙于讀書,哪裏有功夫思考這些兒女情長之事。”
他想了想,既然事情已經定下了,沒有轉圜的餘地,先前那副樣子怕是已經傷了魏岚的心,為了寬慰他,便接着道:“學生生而喪母,父親心中顧念學生母親,一直未曾再娶,學生心中便想着,若是娶了妻子,便像父親一樣,無論貧富,一輩子真心相待,絕不會給她半分委屈。”
魏岚看着長生,眼前的學生面容雖然稚嫩,但神情中滿是鄭重。
長生接着道:“因而,學生早年便立誓,娶妻之後,一生一世一雙人,終生不納二色。”
魏岚神色動容起來,他自诩尊重發妻,但也養了兩個小妾,就連那些號稱家風清正,定下家規“四十無子方可納妾”的人家,後宅也養了幾個灌了湯藥不能生養的通房。
長生雙眼清澈,神情懇切,顯然說的是真心話。
“沒想到你倒是一片赤子之心,惟願你日後能遵守此誓。”魏岚說着,原先的不快頓消,心中多了幾分滿意,不管日後如何,起碼此刻弟子的心意是真摯的。
長生又道:“學生未曾有中意之人,但也曾有些許想法,只是期盼着未來妻子是個溫柔賢淑的女子,日後能與她說得上話來。”
“溫柔賢淑?小女恰巧溫柔賢淑。”魏岚笑着說道。
“學生未曾見過魏姑娘,但既然是老師的女兒,定然是位才貌一流的佳人。”長生說道。
魏岚聽他這般說,心下十分受用,先前對長生有十分滿意,如今便有了十二分。
長生又道:“老師,只是貧賤夫妻百事哀,若她日後後悔,本能嫁入高門大戶,使奴喚婢,最終卻在寒微中蹉跎了年歲,那老師該如何自處?”
魏岚定定的望了長生許久,方才說道:“我的女兒,不是這般嫌貧愛富的虛榮之人,你且放心,若她真的後悔了,也是我教養之過。”
魏岚話雖如此,但長生還是希望魏小姐能有選擇的權力。
“老師,學生冒昧相請,不知可否見師妹一面?”長生問道。
魏岚并不是那般頑固的老夫子,聽他這麽說,心下一動,若是兩個孩子看對眼了,婚後定會更加和睦,便道:“你們是師兄妹,有何不能相見的。”
魏思諾接到下人傳來消息,說父親請她去書房一見,未曾多想,帶着侍女便過去了,在書房外婢女卻被攔住了,只準她一人入內。
書房裏靜悄悄的,沒有聽到一點聲響,魏思諾走了進去,就見一青衫學子,正擡眸望來。
乍見外男,魏思諾吓了一跳,微紅了臉,問道:“公子是何人,為何會在此處?”
“羅恒。”長生答道,這女子低着頭,卻能見到身形窈窕,身姿羸弱。
魏思諾怯怯的擡起頭,望向長生,只見眼前之人容貌俊秀,神情溫和,又想到孫夫人與她說的話,頓時心中升起一抹歡喜來。
“父親喚我來此處,為何卻是公子在這裏?我是否打擾了你們?”魏思諾看了一眼後又低下頭來,怯懦如同小動物一般。
這一眼,長生便見到女子容貌,與上次在魏思謙院子外見到的女子一模一樣,他聽說魏家是一對雙生女兒,想着此女與上次見到之人神态截然不同,猜測上次見到的估計是姐姐。
“還請小姐勿怪,是我求着老師,與小姐一見。”長生柔聲說道。
魏思諾頓時心下亂跳,偷偷擡眼望去,眼中有些許疑惑,不知長生這是何意。
“我家中有一祖母,如今已是花甲之年,又有兩位嬸嬸,脾氣和善,往上有一姐姐,如今和離在家,我心疼長姐從前遭遇,不願逼迫其再嫁。”長生觀察着少女的神色,見她神色正常,心底一松。
“除了大姐,家中還有三個妹妹,個個聰明伶俐,還有一個弟弟,如今十二歲,在武館學習武藝,在大成府有一處宅院,并家資千兩。”
魏思諾有些疑惑的看着長生,似是不明白為何要跟她說這些。
“我知羅家家底淺薄,魏府富貴,猶如天上地下之別,小姐若是不願,只管說出來,老師那裏由我去說,定不會讓小姐煩上半分。”長生說道。
魏思諾低頭思忖了許久,再擡起頭來時,眼眶微紅,似是受了什麽委屈一般,問道:“可是公子嫌我身子羸弱?”
長生見她這般問,便知她心裏是誤會了,趕忙道:“小姐莫怪,我絕無此意,只是怕日後委屈了小姐。”
魏思諾眼淚落了下來。
長生從未與這般嬌弱的小姑娘相處過,但見她這般模樣,想着對方心底約莫是願意的,得知這個消息之後,他心底升起一抹奇異的感覺。
為了安魏思諾的心,長生趕忙說道:“若我娶妻,定當一生一世一雙人,終生不納二色,小姐可願意?”
魏思諾怔住了許久,方才小聲問道:“當真?”
長生見她眼淚終于止住,便笑着道:“我不說謊話。”
魏思諾嘴角微微翹起,低聲如同蚊吶一般,聲音軟軟的說道:“那我也是願意的。”
長生聽了這話,臉色爆紅,立時道:“小姐見諒,家中還有事,我先告退了。”
說完,便落荒而逃。
魏思諾在書房裏怔怔的站了許久,見到地上投射的人影方才驚醒,就見魏岚正雙眼含笑的看着她。
“父親……”魏思諾小聲說道:“多謝父親為諾兒籌謀。”
魏岚含笑點了點頭,道:“你滿意就好,只盼着你日後日子和順。”
魏思諾離了書房,徑直往自己的院落走去,直直的撲向閨房床榻,将臉埋在被子裏。
“小姐,小姐,你怎麽走得這般快,若是讓嬷嬷見到了,又得說你了。”侍女小聲說道。
魏思諾擡起頭來,臉頰通紅。
“小姐,你臉怎麽這般紅,莫不是病了?我這便去為你取了丸藥過來。”侍女伸出手來想要摸摸她的額頭。
卻被魏思諾給避開了,只聽她道;“我沒病,不吃丸藥,你先出去,我沒喊你不許進來!”
侍女還想再說什麽,卻被魏思諾瞪了一眼,這才退了出去。
待屋裏沒人之後,魏思諾偷偷的笑了起來。
長生離了魏家,嘴角也帶着一抹笑意,人人都向往真愛,但真愛的幾率何其低,來了古代,也別想着能夠遇到一個心意相通的妻子,不是魏思諾還有別的女子。
她是魏岚的女兒,魏岚和魏思謙人品皆有保證,他一個普通人,能夠迎娶這樣的白富美,能有什麽不願意?
回了羅家之後,長生便将此事告知大陳氏,大陳氏聽了之後,心下一喜,道:“原想着你雖中了舉人,想尋一門上好的親事,還是會很艱難,如今魏先生主動提了,我們也不能短了禮數。”
長生剛想問該怎麽做,大陳氏接着說道:“魏先生雖說還想再留兩年,但兩家可以先定下此事,待年紀到了正式成婚。”
第二日一早,大陳氏便遣了官媒上門,魏岚推拒兩回擺足了架子,方才同意,這門親事算是定下了。
待定了親事之後,大陳氏才有了空閑,拉着長生說話。
長生中舉之後,便要去往京城參加會試,遲早要與那邊的人碰上,大陳氏便不再瞞着他羅家的過往。
只是這過往,未免太過沉重,沉重到長生瞬間想去魏家退了剛剛定下的親事。
“若是這門親事未定,祖母您是不是還要繼續瞞着我?”長生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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