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陸一鳴醉酒醒來時,頭痛欲裂。
他只記得昨晚與薛開在酒肆喝了幾杯。
薛開的寥寥幾語,如若醍醐灌頂,似乎讓他明白了,郁棠現在變的如此決絕的原因。
可木已成舟,他改變不了什麽。
唯一能做好的就是今後盡他所能補償郁棠。
他從來沒有告訴郁棠,他此前那樣護着郁卿蘭,只是因為不想虧欠了表妹和郁家的,只有還清了人情債,他才能和郁棠好好過日子。
但事實上,他每走一步又似乎都錯了。
這時,陸夫人周氏帶着丫鬟魚貫而入。
自陸一鳴在朝中有所建樹之後,一慣在陸府沒甚地位的周氏,也總算是能擡起頭來做人,故此,這幾年多多少少有些嚣張,就連身邊伺候的下人也超過了陸府老夫人的規制。
對于周氏的嚣張跋扈,陸一鳴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當初母子二人受了多少苦,陸一鳴心中有數,這才這對這個母親有些縱容。
見陸一鳴起榻,那個豐神俊朗,教無數貴女心神向往的兒子,變得如此憔悴不堪、形容枯槁,周氏鼻音出氣,冷哼了一聲:“一鳴!你可知錯?!”
周氏此言一出,陸一鳴就知道她要說什麽:“我今日去衙門有事,母親若無要緊之事,還是請回吧。”
“你——”周氏氣不打一處來。
在她看來,如今的局勢正好對陸一鳴有利,郁棠一出事,陸一鳴就能重娶,以他今時今日的地位,多少大官貴族的千金都巴望着。
可陸一鳴倒好,自從郁棠出事,他屢次告假不說,這回還失蹤了好幾日,歸來後昏迷不醒,一醒來就去喝酒。
Advertisement
醉酒時還喊了半夜郁棠的名字!
周氏念及陸一鳴是初次成婚,他為人自律,身邊從無莺莺燕燕,對自己的第一個女人,難免有所不同,遂放緩了語氣:
“一鳴,母親這還不都因為擔心你,難得首輔大人器重你,你近日如何能接二連三的告假?不是母親心狠,而是那郁棠實在過分,她自己殺了人,竟還污蔑卿蘭!卿蘭是我看着長大的,她那樣心善的人,如何會殺人!這次郁棠出事也好,那樣的蛇蠍婦人,我兒趁此休妻了事!”
周氏話音剛落,陸一鳴突然擡眸盯了她一眼。
陸一鳴是首輔栽培出來的一把利刃,他也有自己過人之處,僅此一個眼神,就仿佛是帶着刺的刀子,讓周氏為之一顫。
男人語氣不佳,嗓音幹澀,像是長時間行走在沙漠之人,已經挨到了能夠承受的最後境地:“母親休要再提了,我的妻,我是不會休棄的!”
聞言,周氏更是氣憤:“你說什麽?你是不是瘋了?!郁棠惹上了人命案子,你現在仕途正好,如何能被她牽絆了手腳?!總之,我不會是同意這樣的女子做陸家婦!卿蘭曾經對你那樣好,如果不是她求着你姑父幫着你,你以為咱們母子兩人能安然活到今日?你不休棄了郁棠,你讓卿蘭怎麽辦?”
周氏冠冕堂皇的理由,讓陸一鳴嗤笑了一聲,随即,眼底的神色轉為薄涼。
人都是自私的,每個人都在盡所有可能為自己争取最大的利益。
周氏這樣勸說他,無非是想讓他娶一個能夠給他助力的女子。
婚姻大事成了登上權貴的籌碼。
陸一鳴閉了閉眼,曾經表妹對他的确是極好的。
陸一鳴記憶中的郁卿蘭可人善良,她的眼睛像是會說話,看人時總是在笑的。
可現在的郁卿蘭,陸一鳴無法在她漂亮的眼睛裏看出任何良善。
她仿佛是戴着一張面具,面具底下的人根本不是真正的表妹。
“人是會變的。”
陸一鳴喃喃道了一句,也不知道是說給自己聽,還是說給周氏聽。
人真是會變的。
表妹變了。
郁棠也變了。
而他呢?
可能在郁棠眼中,他也變了。
“曾經的恩情,我已經還了表妹,也還了郁家,日後再不虧欠!母親莫要再說郁棠的不好……她很好。”
陸一鳴又說。
周氏簡直無法理解。
郁棠雖是容色美豔,但身份無法和郁卿蘭相比,陸一鳴這是有多想不開,才會為了一個養女,而放棄将軍府真正的大小姐?!
“一鳴!你難道忘了,我們母子兩人這些年是怎麽過來的了?你父親眼中只有你那個庶兄,二房僅有的資源都用在他身上,當初如果不是你卿蘭表妹懇請了你姑父,你以為你能順利進入太學?又哪來今日的地位?!”周氏恨不能抓着陸一鳴的肩膀,将他狠狠喚醒。
陸二爺寵妾滅妻,一開始只專寵他青梅竹馬的貴妾表妹,如果不是她使了法子,根本不可能懷上陸一鳴。
也因當年的龌龊事情,陸二爺對陸一鳴一直不管不問。
周氏以為他們母子二人好不容易走到今日,陸一鳴應是她最貼心的兒子才是。
陸一鳴站起身,他沒有過多的精力與周氏周旋了。
“我自己的仕途,我會靠着自己去博取。父親偏寵姨娘和庶兄,母親是不是也該想想其中緣由?另外,我說過,我已經還清了郁家當年的恩情,表妹日後定當高嫁,她無需指望于我。”
陸一鳴話音剛落,就對門外護院道:“來人!請二夫人回院!日後無我允許,任何人不得踏足我院中半步!
周氏的臉很快就僵了下來。
如今二房說了算的人是陸一鳴了,他的吩咐,二房無人敢違背。
“一鳴啊!母親這般苦心,還不都是為了你,你怎麽就不能設身處地的為母親想想?!”
護院邁入屋內“請人”,周氏到了這個時候,才真正明白,她的兒子翅膀硬了,再也不會聽她擺布了……
看着周氏不甘心的離開,陸一鳴苦笑。
為了他?
他想要的東西,他自己心裏很清楚。
……
送走了周氏,陸一鳴見了心腹。
此時的陸一鳴已經穿戴好,他縱然還年輕,但與生俱來的城府卻讓他平添了幾分內斂和穩重。
男子如實禀報:“大人,今日一品閣的馬車去了晉王府,約莫過了一個時辰,一品閣的人又去見了明世子。”
陸一鳴眉目稍蹙。
郁棠見趙澈是為了謄抄經書,還當初的血靈芝之恩。
可見明遠博又是為了什麽?
陸一鳴自诩了解郁棠,她不是那種随意招惹男子的人。
但這次的事情太過蹊跷。
就算是已經查出白征和郁棠曾有舊交,但明遠博憑什麽也多番在意她?
歸德侯府和郁棠之間是不是有什麽關系?
陸一鳴思量片刻,吩咐道:“繼續盯着晉王府,還有明家,尤其是明世子!”
古天齊突然收徒一事就極為蹊跷。
這位高人從不出山,消失了十幾年又突然出現,還收了郁棠為徒……
最近發生的事情,一樁樁一件件都讓陸一鳴如同活在一團迷霧之中,他隐約知道前方隐藏着什麽,卻總是無法一眼就看清。
正準備啓程去衙門,外面一護院上前,道:“大人,首輔派了人過來傳話,讓大人去見首輔。”
男子一言至此,又加了一句:“首輔在京都的私宅等着大人。”
徐衛骞乃當朝首輔,弱冠之年即已入仕,如今十多年過去,在朝中的地位更是穩若磐石。
所以才有“大梁武有白墨池,文有徐衛骞”一說。
陸一鳴沒有耽擱,很快就啓程去了首輔的私宅。
……
庭院中站着一個身高八尺的雄壯男子,他手中持着馬鞭,而此時徐衛骞就站在亭臺下。
陸一鳴過來時,下人皆退了下去。
見此狀,陸一鳴心中似乎有數了,他撩袍跪下,上半身挺的筆直:“老師,學生有罪。”
徐衛骞冷哼了一聲,擡手指着陸一鳴罵道:“你還知道自己有罪?簡直是荒唐!大梁律法你都白讀了麽?若非我細查,還當真不知你竟夥同郁将軍做出那種事?!那個案子若是在皇上面前暴露了,就是我也救不了你!你是不是瘋了,你以為棄了原配,郁長東就會将親生女兒嫁給你?!”
陸一鳴心頭咯噔了一下。
說不出什麽滋味。
心頭像是被利刃劃了一下,古怪的難受。
原來所有人都以為,他會休棄了郁棠,然後改娶表妹。
“老師放心,我從未想過娶郁卿蘭。只是……此事我別無他法。”陸一鳴如此一說,但他內心很清楚,他悔了!已經懊悔不已!
徐衛骞也曾心悅過一個女子。
他明白年輕時候的男人,一旦對一個女子動了真情,真真是連命都能給她。
他自己不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麽?!
只可惜,即便他把自己的命給那個人,她好像也不需要……
徐衛骞當然不信陸一鳴的一言之詞:“哎!荒唐啊!你是我最得意的門生,我真是沒有想到你會為了一個女人做出這種事!郁棠還活着,她日後若是檢舉你,你将如何是好?她現在可不是當初的郁家養女了,她背後有天齊聖手和晉王撐腰!我怎麽聽說,就連歸德侯府和麒麟衛也對這個案子插手了?!”
說到這裏,徐衛骞自己怔住了。
這些人和這些事之間,好像有什麽牽連在一塊的蛛絲馬跡,只是他暫時沒有察覺到。
古天齊、歸德侯府、麒麟衛白墨池……
這三者之間仿佛有什麽聯系。
對于此事,陸一鳴也很疑惑,他并不知道郁棠幾時招惹了這樣多的京城權貴。
當陸一鳴看向徐衛骞時,卻見徐衛骞游神在外,眉心擰成了一個“川”字。
久久未能回神。
“老師?你是不是查出郁棠和這幾人之間的瓜葛?”陸一鳴問道。
一個從政者,對某些事情的敏銳感是極強的。
尤其是像徐衛骞和陸一鳴這樣天生的為官者。
徐衛骞喉結哽咽,他回過神來,面色微異,道:“皇上疑心甚重,你若是成了将軍府的女婿,對你反而沒有好處。郁棠的案子,你一定要反供,屆時找一個合适的借口,讓皇上不至于遷怒于你。”
此刻,徐衛骞所能想到的,便是古天齊、歸德侯府,以及白墨池幾人,聯合郁棠,然後對付陸一鳴。
而陸一鳴是他的學生。
這次的火苗必然也會燒到他自己身上。
可問題來了。
如果說白墨池想對付他還能解釋的通。
但歸德侯府與他并未起過罅隙,而且古天齊消失多年,如今突然冒出來是要作甚?!
此刻的徐衛骞,內心焦躁。
直覺告訴他,一定有什麽事他還沒有弄清楚。
陸一鳴點頭:“老師,我知道了。但此事我難逃幹系,我欠了表妹的,這次只能幫她,屆時若是連累了老師,日後我定以老師馬首是瞻!”
徐衛骞吐了口濁氣。
陸一鳴性子倔,也很有主意,他決定好的事,旁人無法改變。
“好!好得很!你倒是很有骨氣!”
徐衛骞當即命道:“來人!給我打!打到他松口為止!”
一旁的雄壯男子撸了衣袖,手持馬鞭,又端起一碗鹽水澆了上去,行至陸一鳴身後道:“陸大人,得罪了。”
陸一鳴明白規矩,自己動手解下了外袍、中衣……直至赤/着膀子在外面。
“啪——”的一聲,長鞭落下,瞬間留下一道血痕。
陸一鳴沒吭聲。
他腦子裏很亂。
時常會浮現表妹年幼時候給他的幫助,每次失意時,那個小小的粉團子就會在他面前純真的笑:“表哥,我相信你一定能行的。”
“一鳴表哥是最好的人。”
“我日後要嫁給一鳴表哥。”
也正是因為他和郁卿蘭定下了婚事,陸府才開始重視他。
可以這麽說,郁卿蘭是他年少時候的救贖。
他也不明白,為什麽如今事情會變成這樣。
如今的表妹,真的還是當初時候的表妹麽?
身體承受着一鞭鞭的抽打,他腦中除卻浮現郁卿蘭年少時候的可人模樣之外,便就只剩下郁棠了。
他承認一開始對郁棠好,是将她當做了表妹的影子。
可後來他最艱難的那幾年,都是郁棠陪着他一路走來,他記得郁棠為了給他縫制衣裳,磨的滿手是水泡;也記得他春闱那年,他考了一天一夜,郁棠在佛祖面前跪了一天一夜。
這兩個女子,都是他這輩子最在意的人。
可事實上,他都負了。
“噗——”
一口鮮血染紅了青磚鋪制的地面,陸一鳴昏死了過去。
那雄壯漢子有些後怕,忙放下鞭子,跪地道:“首輔,屬下……屬下也不知陸大人今日怎麽就不經打!”
以前抽打小半個時辰都不成問題的……
徐衛骞揮手:“罷了,把他帶下去好生醫治。”
“是!首輔!”
不多時,郎中提着藥箱前來禀報:“首輔,陸大人是急火攻心,并未傷及要害,不過……長此以往下去,對陸大人身子不利,心病還得心藥醫。”
徐衛骞到了現在才發現自己想錯了。
看來陸一鳴并非是為了攀上郁家,而對自己的發妻下手。
但縱使如此,他這次的做法也是大錯特錯。
此刻,徐衛骞對那個叫做郁棠的姑娘,又好奇了幾分。
她到底是誰,竟讓京城多方勢力心甘情願為她奔波勞力?
……
翌日一早,百裏街附近的男女老少都紛紛出來看熱鬧。
自從一品閣的閣主收了徒弟之後,百姓們隔三差五就能看見大梁帝都的頂級權貴集聚于此。
要知道,尋常時候,他們這些普通百姓是不可能有機會目睹趙澈等人的風華。
“今晨是白府的三位公子先來的。”
“胡說,我明明看見晉王府的人一早就在隔壁吃粥。”
“你們都猜錯了,陸大人昨個兒就歇在了對面的客棧!”
“……”
議論紛雜中,趙澈騎馬緩緩走來,一看見白家兄弟三人,還有陸一鳴,他薄唇微抿。
晉王殿下不甚高興。
不過轉念一想,他家棠姑娘那樣天生麗質,又是性情極好,喜歡她的人多,也是正常之事。
趙澈的目光掃了一眼白家三兄弟:不足為懼。
他又掃到了陸一鳴臉上,淡淡一笑:“眼下正是天寒,陸大人可要保重身體。”
陸一鳴從不知趙澈是這樣的晉王,他拱手道:“王爺千金之體,比下官更應當保重身體。”
趙澈踢了馬腹,往前邁了幾步,走到陸一鳴前面時,才勒了缰繩,男人勾唇一笑:“本王身強體健,哪像陸大人,未老先衰。”
陸一鳴:“你……”
這廂,白家兄弟三人面面相觑。
白楊壓低了聲音道:“大哥,陸大人把糖糖害的夠慘了,他怎麽還有臉過來?”
白淮觀察細微,這時也說:“陸大人必然受了傷,而且傷勢不輕,大哥,三弟,你們發現沒有?”
聞言,白征也留意了一眼,果然是如此。
糖糖所嫁非人,而且陸府水太深,白征其實是盼着郁棠早日與陸一鳴和離的。
只是不知道,陸一鳴到底是怎麽傷的?
陸一鳴選擇不與晉王起糾紛,承受鞭刑是他自己的選擇,趙澈這般咄咄逼人,他自是知道和郁棠有關。
趙澈和郁棠才認識多久,他竟這樣在意她了麽?
陸一鳴胸口堵悶,不再搭理趙澈,而是上前遞了一份信物給一品閣的侍女:“将此物嫁給閣主的徒弟,她見了此物,一定會見我。”
女婢剛收下信物,古天齊就從閣內走了出來,他環視一周,看見趙澈等人皆在場,還有其他諸多慕名而來的青年才俊,不免臉色陰郁。
他好不容易找到他家崽兒,惦記的人倒是不少!
“愛徒忙于課業,于三月後參加機關大賽,從今開始俱不見客。”古天齊揚起嗓門道。
衆人:“……”
趙澈等人只好暫時離開。
郁棠參加機關大賽是她揚名的最好機會,而一旦有機會面聖,她就能徹底翻案、洗脫冤屈,屆時又能光明正大的存活于世。
但她即便是天齊聖手的徒弟,也未必能打敗研習機關術數年的機關手。
所以,這三個月對郁棠而言至關重要。
若非考慮到這一點,無論是趙澈、或是白征、陸一鳴,都會想法子進入一品閣。
……
然而,趙澈剛回王府不到半個時辰,紅九像一陣紅色旋風一般跑到他跟前禀報。
少年因為情緒過急,說話時,隐有殺氣:“王爺!出大事了!”
趙澈挑眉。
他幾歲就被送出了大梁,對他而言,人生最大的事莫過于生與死。
“說。”趙澈淡淡道,如果不是紅九的心思純澈,不會幹擾了他的思緒,他大概會将紅九發配了。
紅九憤憤然:“陸大人又去了一品閣,而且這次順利見到了棠姑娘,我經調查才知,原來陸大人手上有棠姑娘的貼身丫鬟侍月。當日棠姑娘被刑部衙門的人帶走之後,侍月就落在了陸家人手裏。”
趙澈拿着杯盞的手一頓。
他家棠姑娘是個重情重義之人,那個丫鬟看着不起眼,卻是深得郁棠看重。
就在前一次,他見郁棠時,郁棠還向他打聽了侍月的事。
晉王府已經開始修葺,不久之後随時可以方便大婚。
趙澈對郁棠勢在必得。
不管是白征,還是明遠博,趙澈都沒有放在眼裏。
不過,陸一鳴卻是個例外。
坊間傳言郁棠為了陸一鳴洗手作羹湯,從被将軍府領養開始,就勤學琴棋書畫,為了就是有朝一日能配得上陸一鳴。
一個人真正付出過之後,是沒有那麽容易忘卻的。
縱使趙澈也察覺到郁棠對陸一鳴已經沒了愛意。
但一想到郁棠曾為了陸一鳴那樣不要命的讨好,趙澈心頭郁結。
聽說棠姑娘為了陸一鳴煮過茶、做過菜,還縫制過衣裳,這些都是他沒有的待遇呢……
“本王突然想起來一樁事關機關大賽的事,本王需得親自去一趟一品閣。”趙澈一本正經的胡扯,遂起身往外走。
紅九這才釋然。
王爺終于去搶人了。
→_→
離着晉王府有女眷的日子又近了一天。
……
郁棠日夜研習機關術,雖然古天齊吩咐了下人,整日給她準備山珍海味,但因着郁棠一旦認真做事,就會全身心投入,導致精力消耗過大。
才幾日下來,好像又抽條了不少,精致的小臉愈加清瘦,卻是不顯憔悴,反而更添嬌俏的美。
她穿着男裝,墨發高高束起,有種難描難畫的美感。
陸一鳴和她在亭臺下落座,看着如今的郁棠,陸一鳴仿佛和她隔着跨不過去的千丈深淵。
欲語卻無詞。
郁棠倒是很神色極淡,眼中無愛無恨,對她而言,不管是愛,亦或是恨,都太消耗精力。
而她不舍得浪費自己有限的時間。
郁棠喝了口茶,是她自己親手煮的:“侍月既然在陸大人那裏,那我就放心了。不知陸大人幾時能将侍月送過來?”
陸一鳴也喝了茶。
溫茶下腹,驅趕了嚴冬的寒意。
他身邊的人,鮮少有人煮出來的茶能和郁棠的手藝分庭抗禮。
以前他總覺得這樣的茶能喝上一輩子,所以他并不覺得可貴。
然而如今,要來一品閣喝上一壺茶,簡直是難于登天。
陸一鳴看着郁棠溫和的眉眼,她臉上的寡淡和從容讓他胸口刺痛。
哪怕她罵他、打他,也好比過這般無所謂來的強。
陸一鳴喉結滾動,按耐中心中焦躁,道:“侍月原本是你的貼身婢女,但礙于你眼下的身份,還是莫要讓她繼續伺候的好。等你一切安妥,我會命人将她送來。”
說得好像他都是為了她好。
郁棠笑了笑:“陸大人就不擔心,等到我洗脫冤屈之時,就是陸大人遭殃之日?”
陸一鳴明白郁棠此刻的心情。
可是他無法解釋清楚。
如果這件事讓他付出代價,他甘願受罰。
畢竟,他再也不欠郁卿蘭的,以後也無需再顧慮太多。
陸一鳴已經太久沒有這樣心平氣和的和郁棠說話:“郁棠,你還好麽?”
他啞着嗓子問。
對這個問題,郁棠又是莞爾一笑:“挺好的,不過就是差點死了幾回,陸大人,你近日可好?”
陸一鳴噎住。
郁棠原本擔心侍月,眼下知道她就在陸府倒也放心了。
侍月的賣身契還在将軍府,想來陸家不會太為難她。
陸一鳴再一次不知說什麽,每次看見郁棠臉上的風輕雲淡,似乎看透一切的笑意,他的呼吸就開始不順暢。
“郁棠,你我何至于此?我……我知你如今不信我,但我還是那句話,我陸一鳴這輩子不□□。你日後離晉王遠些,如今朝中局勢不明,晉王身份特殊,日後免不了會陷入……”
……陷入争帝之戰。
陸一鳴沒有把話說完。
郁棠比誰都清楚日後的結局,無論趙澈秉性如何,他都将成為大梁之主:“我與晉王殿下的交情,恐怕與陸大人無關。這世上的人心善惡是無法從表面獲知的,甲之蜜糖乙之□□,最起碼晉王殿下從未害過我,我也沒有任何可以讓晉王利用的價值。”
同一時間,古天齊一手握着傳音筒,一邊側耳聽着郁棠那邊的動靜,趙澈過來時,他一無所覺。
趙澈也将郁棠和陸一鳴的話聽的一清二楚。
他見識多廣,倒也沒有十分震驚于一品閣的小機關,不過,這看似茶具的東西倒是挺實用,日後在晉王府也可以多弄幾個這樣的小玩意。
趙澈在聽見郁棠的話之後,眉頭稍稍蹙了。
郁棠這般說他的好,他竟是有些不适。
而事實上,趙澈心裏很清楚,他一旦邪惡起來,就連他自己都覺得害怕,他絕非是什麽好人。
他一開始不就是利用她治療頭疾麽……
她對他而言,價值太高。
不知怎的,趙澈心頭隐隐有些焦躁,日後絕對不能讓郁棠知道他患有頭疾之事。
以他家棠姑娘的性子,若是知道了自己被人利用,定然會與對方老死不相往來。
就在這時,傳音筒那邊傳出郁棠反抗愠怒的聲音。
“陸一鳴,你放開!”
古天齊終于坐不住了,沒有他的允許,陸一鳴豈敢娶了郁棠,還為了舊情人那樣傷她?!
他正放下傳音筒,轉身之際,就發現一抹月白色身影朝着後院疾馳而去,此人雖是動用了輕功,但古天齊還是認出了趙澈。
古天齊:“……”
豈有此理!
簡直是豈有此理!
他趙澈真把一品閣當做是自己的地盤了?!
古天齊随後就追了過去。
……
陸一鳴抓着郁棠的手腕,就在方才,他又親耳聽見郁棠提出和離一事。
他不能忍受郁棠冷落疏離他;
更是不能忍受那樣多的男人喜歡郁棠;
最最無法忍受的,莫過于和離。
他們之間似乎還沒有真正開始過,他早就規劃過他和郁棠今後的日子,一個主內,一個主外,郁棠這樣冰雪聰明,一定能給他生育幾個可人聰慧的孩子。
他想把郁棠拉到自己跟前,狠狠質問,她是不是移情別戀,看上了晉王他們了?!
這時,陸一鳴肩胛骨突然刺痛,再一定睛,是趙澈如鬼魅般閃現,一手控制住了他。
陸一鳴雖然尋常也練習劍術,但與武将出生的趙澈相抗衡,無疑是以卵擊石。
“陸大人,還請你放開棠姑娘!”
趙澈嗓音低沉,透着明顯的狠勁。
他家棠姑娘的手,如何能讓別人抓着?!
陸一鳴冷笑,既然對方來了,他不妨把話說清楚:“王爺憑什麽管旁人夫妻之間的事?”
“夫妻”二字堵的趙澈胸口憋悶。
他當然沒有忘記,他家棠姑娘如今還是他人之妻!
按着趙澈一慣的為人處世方式,這個時候就該殺了陸一鳴。
郁棠也發現趙澈的臉色陰沉的可怕。
這裏是大梁帝都,炎帝和朝廷将趙澈視作眼中釘肉中刺,一旦趙澈有了大的過錯,就會給那些人可乘之機。
她已經不愛陸一鳴。
但她不能讓趙澈在一品閣對陸一鳴動手。
“王爺,此事我自己能處理,多謝王爺出手相助。”郁棠忙道了一句。
趙澈覺得,他家棠姑娘哪裏都好,就是太過自立。
他這樣的強勁靠山,她不知道好好利用,卻是每次都将他拒之門外。
簡直暴殄天物。
趙澈說:“棠姑娘,你的事就是本王的事,你我交情至深,本王自是不會讓人任何人傷了你。”
郁棠:“……”
這話甚是古怪。
趙澈一慣行徑出格,他此言又是為甚?
趙澈也在一瞬間發現了自己的新本事,只要面對郁棠,他任何話都能說得出來……
于是,男人又道:“本王與棠姑娘性情相投,也算是有緣之人,棠姑娘有難,本王絕不會袖手旁觀。”
郁棠眨了眨眼,被趙澈突然起來的煽情弄的啞口無言。
此時,陸一鳴只覺一陣氣血不穩。
他找自己的妻,怎麽就成了郁棠有難了?
“王爺是不是忘記了,下官乃郁棠的夫君?我夫妻二人有事要談,王爺且回避吧!”陸一鳴也是硬骨頭。
朝中想整死趙澈的勢力比比皆是,他不乏盟友。
趙澈不讓,他不屑與人争什麽,甚至是本該屬于他的大梁天下。
可對自己心心念念,整晚都想把抱着安寝的姑娘,趙澈一看到陸一鳴抓着郁棠,他恨不能剁了陸一鳴的手。
只恨名不正言不順。
在棠姑娘面前,不能丢了顏面,趙澈依舊強勢:“本王若非要插手呢?”
陸一鳴腮幫子鼓動。
男人最懂男子的心思,他對郁棠不是沒有過旖旎的想法,但之前尊重她,從未僭越,趙澈心裏在想什麽,陸一鳴自認一清二楚。
陸一鳴冷笑:“王爺憑什麽?”
這話戳到了趙澈的軟肋。
就在這時,古天齊騎着一個兩輪的,類似木馬的物件過來,人還未至,聲就先到了:“晉王殿下是棠兒的師叔!怎麽沒有資格管?!”
趙澈:“……”
男人臉上的表情瞬間龜裂。
古天齊和趙澈師承同門,皆是鬼谷傳人一派。只不過,趙澈學的是武藝,而古天齊修的機關術。
按着師門輩份,趙澈的确可以勉強稱得上是郁棠的師叔。
突然被強行按了一個身份的趙澈,心情并不是很好。
他可不想給郁棠當叔叔輩!
不過,讓趙澈稍稍驚訝的是,他拜師學藝一直是一個秘密,世上鮮少有人知曉他的師父是誰,但古天齊似乎早就知曉。難怪一開始見到他時,古天齊毫不吃驚。
趙澈留了一個心眼:古天齊不簡單。他這次回京估計是有備而來。
此時的郁棠有些錯愕:“師叔?”
趙澈:“……嗯。”
男人繃着臉,勉為其難應了一聲,他比郁棠年長了整整九歲,此前還偷偷将她擄來,然後抱着她睡覺,他絕對不會承認他這個當師叔的為老不尊!
作者有話要說: 趙澈:心甚累,輩份太大也是煩惱,其實本王還是青蔥青年一枚,你們信麽?
古天齊:我家崽才十五,你這個二十四的老男人怎麽下得了手?!禽獸!
白墨池:太禽獸!
徐首輔:今日爹爹抽了渣夫,糖糖還滿意麽?
北燕帝王:主要是因為我還沒露臉,我一旦出現,就沒禽獸什麽事了!
趙澈:呵呵呵,畢竟我是要吞并天下的人,四個岳父算什麽?再來一打都沒問題!
淑妃:……?????一打?本宮做不到啊!
————
姑娘們早上好呀,今天的第一更奉上啦,麽麽麽噠~
動動小手評論起來撒^_^
PS:其實年幼時候的郁卿蘭才是真正的郁家大小姐,也是個善良的人。但是她被穿越者占據了身體,所以才變成現在這樣。
同類推薦

逆天毒妃:帝君,請自重
(新書《神醫小狂妃:皇叔,寵不停!》已發,請求支持)初見,他傾城一笑,攬着她的腰肢:“姑娘,以身相許便好。”雲清淺無語,決定一掌拍飛之!本以為再無交集,她卻被他糾纏到底。白日裏,他是萬人之上的神祗,唯獨對她至死寵溺。夜裏,他是魅惑人心的邪魅妖孽,唯獨對她溫柔深情。穿越之後,雲清淺開挂無限。廢材?一秒變天才,閃瞎爾等狗眼!丹藥?當成糖果吃吃就好!神獸?我家萌寵都是神獸,天天排隊求包養!桃花太多?某妖孽冷冷一笑,怒斬桃花,将她抱回家:“丫頭,再爬牆試試!”拜托,這寵愛太深重,我不要行不行?!(1v1女強爽文,以寵為主)讀者群號:,喜歡可加~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

有了讀心術後,王爺每天都在攻略醫妃
21世紀醫毒雙絕的秦野穿成又醜又不受寵的辰王妃,畢生所願只有一個:和離!
側妃獻媚,她各種争寵,內心:我要惡心死你,快休了我!
辰王生病,她表面醫人,內心:我一把藥毒的你半身不遂!
辰王被害,她表面着急,內心:求皇帝下旨,将這男人的狗頭剁下來!
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

權寵天下
天才醫學博士穿越成楚王棄妃,剛來就遇上重症傷者,她秉持醫德去救治,卻差點被打下冤獄。
太上皇病危,她設法救治,被那可恨的毒王誤會斥責,莫非真的是好人難做?
這男人整日給她使絆子就算了,最不可忍的是他竟還要娶側妃來惡心她!
毒王冷冽道:“你何德何能讓本王恨你?本王只是憎惡你,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
元卿淩笑容可掬地道:“我又何嘗不嫌棄王爺呢?只是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想撕破臉罷了。”
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 姐。”
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