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先前,打頭陣的葛瑞被夏喬安給“反殺”了,稀裏糊塗就真的當起了臨時哥哥,給夏喬安端盤取點心,以宴會主蟲為首的一幹蟲遠觀到那情景,他們還覺得,那主要是因為葛瑞能力不太行。

這會,眼見夏小少爺說話如倒豆,自己根本找不到插話間隙,一頂“誘騙未成年”的帽子在三言兩語間被端到腦袋頂,眼看随時就要扣下來了,宴會主蟲這才意識到,他們太輕敵,夏喬安今晚也真的不對勁。

說好的夏喬安正在為進化的事情煩躁不已,與第三階段進化相關的一切話題都是對方的禁區呢?

怎麽這本該被對方視為蟲生之恥的進化落後,居然就被對方自己大方說出來了?

并且夏喬安還不僅大方說了出來,還拿未成年當起了保護盾牌?

撇開這進化的問題不提,另一邊,說好的夏小少爺對匹配對象十分不滿,昨晚回家後還大發了通脾氣,“降級匹配”是對方近期的第二大禁碰雷區呢?

怎麽這倒黴雌蟲是找來了,夏喬安火也确實當衆發了,但對方發火卻壓根不是因為嫌棄匹配對象,反倒是在替蟲出頭?

說好的不待見匹配對象,會當衆給對方難堪呢?

一連串問號就如一排圓頭小錘子,接二連三的把蟲敲了個懵。

也把他們原本的計劃砸得稀爛。

一衆神色各異,但總得來說表情都不算好看的蟲裏,也就唯有扔出這一打“小錘”的夏喬安仍氣定神閑。

少年心情不錯似的微微翹着唇角,問:“現在,我可以走了嗎?”

再不走他們這都要成強行扣押未成年蟲,強逼未成年雄蟲參與“成蟲娛樂”了,他夏小少爺能不可以走嗎?

宴會主蟲心裏憋屈得不行,再沒說任何有阻攔意味的話。

倒是他的同伴小聲嘀咕,說可邀請也是夏喬安自己接受的。

腳尖剛轉了三十度的夏喬安聞聲側目:“所以我用的詞是‘引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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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小少爺給了對方一個充滿關懷的注視。

是那種“你大約腦子不太好”的關懷。

主蟲的同伴當即沒了聲息,夏喬安正要繼續完成他的轉身,卻聽後面又有蟲開了口。

是道不太熟悉的聲音,對方說:“也真是吓了我一跳,我看夏小少爺昨天在匹配大廳裏臉色那麽難看,匹配後的常規會面都沒做就走了,還以為你對自己的匹配對象并不滿意,可今日一見,你卻又這麽護着對方,夏小少爺這前後态度差別太大,真的很難令蟲不驚奇。”

“這有什麽好驚奇?”夏喬安不鹹不淡地反問回去,回頭看住對方,“不是同一性質的事件,當然不能相提并論——我的匹配對象,我對他第一眼是什麽印象,是否喜歡,這是一回事,而我的匹配對象有沒有在外面受欺負,是不是有外蟲為難他,甚至是不是有誰在假借我的名頭對他進行刁難,這就是另一回事了。我自己欺負我的蟲可以,換外蟲不行,有什麽問題?”

說完,他順便把那“關懷”注視也給了對方一份,非常挑剔地上下打量對方一眼:“連這種事需要分情況讨論都想不到,你的分析能力也真的很難令我不驚奇。”

少年可能是嫌宴會廳裏太悶,禮服外套早不知道什麽時候脫了,現下上身只穿着一件筆挺的襯衫,那脫下的外套原本搭在他臂彎裏,但剛才,興許是想着要出廳門了,準備把衣服重新穿好,卻不料被問話接連打斷動作,外套被少年拎起到一半,沒來得及穿,他幹脆就手腕一翻,反手把外套搭上自己肩膀,還留了一只手虛虛按在那,防衣服滑落。

這單肩搭衣,渾身充滿了随意感的造型,就無端讓他帶給旁蟲的嘲諷感都像有所上升。

想戳夏喬安“降級匹配”痛點的蟲被自己的話反堵了一嘴,氣得呼吸都不順了幾秒,他瞪着夏喬安想立即再反駁兩句什麽,卻猛地感到另有一道視線刺了過來,讓他瞬間汗毛倒立。

本能的循着那道視線追過去,這蟲萬萬沒料到,他對上的會是夏喬安後方雌蟲的眼睛。

那只不知禮數的雌蟲都進到室內了,還不摘軍帽,帽檐在對方臉上投下了小半圈陰影,一雙被籠在陰影裏的眼睛卻森然雪亮,投出來的視線都仿佛帶有某種力度,目光宛如刀光。

“你沒什麽話想繼續對我說的話,我是不是可以繼續走了?”夏喬安背對律,看不見對方剛剛和眼前雄蟲進行了怎樣的視線交鋒,也不知道他家大寶貝打了場無聲勝仗。

見對面雄蟲閉緊了嘴,俨然一副不欲多說的樣子,夏喬安确認過對方已沒有問題,索性又掃了眼前方衆蟲,确認過他們也都沒有問題,方才再次擡腳邁步。

這一回,就終于再沒有誰來打斷他了。

他順暢的朝宴會廳大門走去,卻是半途自己又停了下來——因為他發現律沒跟上來。

別蟲攔住他,一次次打斷他的離場進程,夏喬安能來一個嗆一個,完全沒在怕的。

可自家蟲不合作,不知怎麽沒配合他的行動,他就非但不會怼,還要先反省起自己——是不是律也被他的反複無常驚吓到了?是不是他剛才公開表示已提前知道有蟲會騙律,卻沒提前聯系對方,結果在對方那裏的好感度又一次暴跌,雌蟲有小情緒了?

想到自己那如今必然是可憐巴巴的好感條,夏喬安剛剛還氣場全開能單挑全場,他這一瞬間,又像個漏氣氣球,氣場憂憂郁郁的縮減到幾近于無,非常苦惱。

而命運的可悲之處就在于,縱使他內裏已經進入了煩惱自省模式,唯恐自己一個行為不當,再次降低未來伴侶對自己的好感,可明面上,他還得做那個雖已宣稱“我的蟲只有我能欺負”,但目前還沒真正喜歡上律的夏小少爺。

“怎麽不走?”披好“十年前的自己”馬甲,夏喬安駐足側身,沒往回邁步,也沒招手,只輕輕一擡下颌,示意後方雌蟲跟上。

就是在這個時候,雌蟲毫無預兆地看住了他。

夏喬安心跳忽然就漏掉一拍,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在心口彌漫開來。

今晚剛見面的時候,律和他之間隔着不少蟲,他如今還沒成年,氣勢上能不輸誰,身高上卻無能為力,他被一衆蟲阻隔着視線,目光沒法穿透他們,看清被圍在中央的雌蟲身影。

後來,這一幹蟲主動讓道,可他們的關注同樣也轉移給了他,他一步步朝自家未來伴侶走過去,注意力卻主要放在周圍蟲身上,只很“夏小少爺”的随意掃了律一眼,像打量一件自己的所有物是否還完好,爾後便又轉身,沒讓自己的目光在對方多停留。

他那會怎麽就沒有讓自己的目光多停留一會呢?

夏喬安想。

是了,他是怕自己會行為出格,怕眼神會不小心出賣他,怕再給律留下些奇怪的印象。

……可假如,他擔心的前提根本就不存在呢?

一起生活了好幾年的伴侶,需要按千計的晝夜裏彼此相伴,是每天睡前醒後都能第一眼看見的那名對象。

你只要認認真真的,仔仔細細的看上他一眼,哪怕那張臉十年前後其實變化不大,可你就是能知道,這是屬于你的那個他。

那短短一瞬間,從律眼神裏傳遞過來的情緒就過于熟悉,也過于叫蟲歡欣難當了。

夏喬安很想立即走過去給對方一個重逢的擁抱或者親吻,但他同時也理智的明白,那不是适合發生在時下場景裏的事情。

因此,在旁蟲覺察到不對之前,夏喬安變換了表情。

既沒因雌蟲的駐步不前而發怒,也沒有要斥責對方“忤逆”的意思,夏小少爺定定看了一動不動的雌蟲片刻後,眼睛一眨,唇邊多了抹不懷好意的笑。

他彎着眉眼,露着兩顆天生的小尖牙說:“可別告訴我,你其實對‘留在這裏’這個提議還挺意動的——想要對我犯罪嗎?”

律:“……”

就同他家小少爺了解他一樣,律當然也了解夏喬安,他甚至都不用聽對方後面的話,只單看對方先露出的表情,就感到有根雷達天線在自己頭頂支起來了。

這隐形的雷達天線已陪伴他度過多年“受欺”歲月,它一嗖嗖立起來,即意味着他接下來多半又要被夏喬安逗。

坦白說,是有一點期待的。

可真正親耳聽到逗弄內容的一剎那,面上還是十分嚴肅正經,內裏卻已炸成煙花的雌蟲覺得,他家雄主用少年面龐說出“犯罪”這兩個字,這份刺激還是太超過了一點。

超過到他原地木成了一尊“蟲雕”,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跟着夏喬安從宴會廳門口離開的,也不知道自己對那個問題最後是搖了頭還是點頭。

“是點頭。”夏喬安仿佛精通讀心術,他帶着律抵達兩蟲能自由說話的地方後,回頭說的第一句就是這個。

雌蟲猛地擡起腦袋,表情居然帶着愧疚,像覺得自己給蟲添了麻煩。

但在他的道歉說出口前,他唇上就落了一根手指。

夏喬安說:“唔,逗你的。”

律:“……”

夏喬安一眨眼睛:“你完全愣住了,我再問你走不走,你一聲不吭就邁步走,還差點踢正步。”

律掙紮着蠕動了一下嘴唇:“……我……”

夏喬安:“踢正步也是逗你的。”

律:“……”

換成那只真正的,十年前的雌蟲,被這麽三番兩次的逗弄,面上或許還是不顯,但內裏大概就已是茫然又無措,完全不知道該怎麽應對夏喬安了。

幸好,現今這個律來自十年後。

他不會為來自自家小少爺的逗弄氣惱,說不過對方,卻也自有一套“逗弄中止技巧”。

他輕輕叼住了夏喬安還沒拿走的手指,力道極輕柔地咬了一下。

夏喬安收起玩心,拉近兩蟲間的距離,示意律低頭:“來,換一個地方。”

他說的是嘴唇,準備終于跟伴侶來個重逢于十年前的親吻。

十分反常的,律卻沒立刻動起來。

雌蟲用那張本就自帶嚴肅冷硬氣場的臉,特別認真地看着他:“可我不敢對您犯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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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喬安:今天我就當場表演一個——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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