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對話

自從收到那條訊息後，葉澤早上沒有去參加訓練，他傷還沒完全好，教官準了他的假。

他抱着終端反複地查看有沒有新消息，但是整整一個早上都沒有收到任何訊息。就在他焦躁地穿好外套，準備去食堂用餐時，終端屏幕突然亮了起來。

高大的青年大步跨到床邊，看到柏淵的名字時，他的呼吸停滞了幾秒，然後深吸了一口氣，點開。

“下午六點，你到我房間一下。”

葉澤抿着嘴唇，回複：“好。”

他站起身，對着鏡子看了看自己的儀容，忍不住勾了勾嘴角。笑完他又對自己的這一抹笑容感到意外，但無論如何，心情都是難得的敞亮。

午休過後，葉澤參與了下午的訓練。

在連續一個月高強度的體能訓練之後，新生們開始進入逐漸增加的思維力訓練階段。

在斯特爾，體能評分可以确定一個人的基礎分，而思維力的分數乘以基礎分則是學員們最終的得分。

葉澤有幾日沒有參加訓練，他的總分已經掉了不少。單看體能排名沒有太大的幅度，思維力他已經排在千人中的一百名後，而第一名赫然顯示的是戚書斌的名字，他的名字和體能第一的喬雲遙遙相對，兩個人的名字後又顯示是同一組的成員，這樣強悍的組合引得很多學員私下裏歆羨不已，議論紛紛。

葉澤兩耳不聞那些八卦，他好幾天沒有參加訓練，身體耐受的強度和靈活度都差了。他活動了一陣腳踝和脖子，準備着接下來的技巧型搏鬥。

技巧型搏鬥與格鬥要求不同，最終目的不是将對方打倒，而是通過智腦對搏鬥雙方對彼此造成的傷害進行科學性的計算，從而得到一個相對性的勝負。這種訓練方式主要是考慮到每個人的對手耐受力不同的差異性問題，也是為了避免學員們對彼此下重手。每當傷害造成，智腦會發出信號，雙方要在三秒鐘之內改變原先的接觸狀态，等到恢複搏鬥開始的姿勢，計算才會再次開始。因為技巧型的搏鬥時間只持續五分鐘，學員們頂多會受一點輕傷。

葉澤這一次遇上的是之前搏鬥中的選手，對方看到他時也是一愣。

兩個人面對着面，在智腦發出開始訊號的時候便進入了狀态。

在上次的格鬥中葉澤已經知道，對方比自己的對戰實力要強。他臨陣磨槍，與對方更是差了不少。所以在智腦給出最終的勝負結果時，葉澤并不感到意外。他從鼻中長長地出了一口氣，解下防護裝備，面色淡然地走了下去。

他方才在和對方對壘時并非沒有收獲，也發現有一個連串動作往往能夠将對方鎖死，智腦給出的分數在那一刻也急速地跳了上去。私下他打算再琢磨着練習，嘗試看有沒有更好的改進方法能使得傷害力加倍。

走下臺子時，葉澤發現旁邊傳來嗤嗤的笑聲。他轉過頭一看，喬雲和戚書斌站在一起，他們旁邊還有兩個組員，見葉澤看過來便做了一個挑釁的手勢。

葉澤根本沒理，直接走向了陳謙和何烨洲那邊。

接過陳謙遞來的人，葉澤猛灌了一大口，然後用手掌擦去嘴邊的水漬，問道：“我們下一個訓練是什麽項目？”

何烨洲：“機甲操縱。”

陳謙愣了一下：“已經公布了嗎？我怎麽聽說是第二年才會接觸機甲？”

何烨洲說：“我路過教官樓的時候聽到他們說的，我們這一屆應該會提早接觸機甲，畢竟現在聯盟的局勢不太好，也許将來我們會更早地站在戰場上。”

說到這一步，三個人的表情都有些嚴肅。

近些年來，在他們所在的星系中主要形成了兩大聯盟，赫拉莫與利克星和凱奇裏星組成了曼森聯盟，而另一個與他們相對的則是墨金聯盟，由巴卡達和克納星組成。巴卡達人尤為善戰，而克納人則精通于設計各種走在科技前端的軍事器材，兩大聯盟勢均力敵，共同占領着這片星系中的一部分資源。這幾年争奪資源的趨勢越演越烈，前線急需人才的現狀也越來越明顯了。

就像何烨洲說的那樣，他們随時都可能會被派往戰場，所以現在才會有如此高強度的訓練。

等到陳謙和何烨洲結束了搏鬥以後，三個人一起去食堂吃了飯，走出食堂後葉澤朝着離寝室樓相反的地方走去，陳謙和何烨洲問他去哪兒，他擺了擺手：“沒事，你們先回去就是了。”

這還是葉澤第一次來到教官住的地方，他穿着軍校生的服裝，路上遇到了幾個教官，葉澤也是恭恭敬敬地行了禮，片刻後便站在了柏淵的房門外。

他在門外站了站，然後伸出手，輕輕地敲了兩下門。

很快，門打開了。他正準備行禮，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個家庭式機器人。

葉澤愣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将目光探向房間裏。

上半身穿着純白色的襯衫，下面着着一條軍綠色長褲的柏淵靠坐在床上。他閉着眼睛，耳朵上戴着耳機，葉澤知道那個牌子，隔音效果極佳，怕是他現在在外面發出超強的噪音，男人也未必能聽見。

他抿了抿嘴唇，看向一旁的家庭式機器人，勾起嘴唇命令道：“喂，叫一下你的主人，我叫葉澤。”

家庭式機器人獲取了信息之後，迅速地做出了判斷。它走到柏淵的勉強，伸出機械手臂，在男人的膝蓋上輕輕按了按。

被驚擾的男人很快睜開了眼睛，側過頭，與站在門邊的葉澤對視了一眼。

“進來吧。”

“是，教官。”

當葉澤站在房內時，家庭式機器人去了隔壁的小廚房為柏淵做飯，葉澤筆直地站在男人面前，在等他開口。

他的視線在柏淵的襯衫上停留了幾秒鐘，男人身材極好，緊身襯衫将他的腰部線條勾勒得十分清晰，微微一擡手仿佛就能徹底現出輪廓來。視線再下移，床邊放着一雙室內穿的拖鞋，柏淵正将光裸的雙腳放入其中，葉澤注意到他的膚色特別白，離得幾米遠都幾乎可以看見腳面上淡青色的血管。

當那雙腳被柔軟的鞋面覆蓋住時，葉澤心裏冒出了一絲有些遺憾的情緒。

事實上，柏淵并未料到他會早來。他此時低頭看了一下時間，離他們約好的六點還有半個小時。

他不習慣在外人面前，特別是他的學員面前過于随意，因此在系好襯衫最上面的扣子後又穿好了外套。

差不多了之後，他才開口說：“你坐吧。”

愛麗絲立刻控制着屋內的一個長凳移動到葉澤的身後，他用餘光看到了，便也不推辭，大刺刺地坐了下去。

看到葉澤的坐姿，柏淵鎖起眉，說：“雙腿并攏。”

葉澤低頭一瞧，緊接着照做，表情卻有幾分不以為意。

柏淵沒有說多餘的話，直接切入正題：“你說你認識葉真，他現在還在歐爾嗎？”

葉澤老老實實地回答：“不在了。”

“他……”柏淵頓了頓，“你現在有他的聯系方式嗎？”

葉澤露出了一副疑惑的神色：“教官同他有什麽交集嗎？”

他的話讓對面的人沉默了一陣，柏淵垂了垂眼簾，沉聲道：“我和他之前是‘英雄聯盟’的既定組合。”

所謂“英雄聯盟”，這是赫拉莫人都了解的一個項目。

由于頻繁的戰争，很多孩子生下來便沒了父母，大多被送往了孤兒院，政府在十年前啓動了一個項目，是通過讓年輕的軍官們與孤兒院的孩子們寫信的方式來進行溝通。對于那些孩子們來說，與他們通訊的軍官在一定程度上扮演的是父親和戰鬥英雄的雙重角色。這個項目的啓動旨在讓那些失去父母的孩子能健康地成長，并在他們心中埋下一顆種子。事實證明，政府後來進行了秘密調研，這些孩子中有大多都參了軍，分布在各個軍校中，其中甚至包括一些天生體弱的Omega。這個發現對于政府來說是令人欣慰的，因此迄今為止，這個項目仍然在進行中。

葉澤深黑色的瞳孔驟然縮緊，他方才膝蓋上的雙手握成了拳，然後又緩緩松開。

他緊緊地看着對面人的側臉，一字一頓地說：“那教官為何不知道他現在的狀況？”

很多既定組合的軍官和孤兒都會建立起終生的陪伴機制，有軍官甚至領養了與自己組合的孩子。在很多人眼中，“英雄聯盟”不是所謂的慈善項目，它更像是連接兩個世界的橋梁，也成就了雙向的愛與關懷。

聽到葉澤的問話，柏淵沉默了一陣，然後低聲說：“因為一些事情，最終沒有繼續同他聯絡。”

他擡起頭，再次說道：“能告訴我他的聯系方式嗎？我想去見見他。”

葉澤定定地與他對視了兩秒，終于啓唇：“我想，再見面應該是不需要的。”

“……”

“因為他在五年前就因為疾病死掉了，”葉澤輕松地說道，“他被一個軍官收養了幾年，過得很不錯，最後葬在了他們家族內的陵墓裏。我當時參加了他的葬禮，他身邊鋪滿了鮮花。”

葉澤低下頭，輕輕笑了笑，喃喃說道：“也是很圓滿了。”

他說完以後擡起頭，對面的人露出了一副幾乎可以稱得上是茫然和失落的表情，有些無措，還有些脆弱，純黑色的瞳孔看上去像是蒙上了一層霧。葉澤以往見到的男人都是嚴肅而冷靜的，現在是他第一次在自己面前失态。

這一瞬間，葉澤心中産生了一種報複性的快感。他幾乎有些克制不住地站了起來，冷着一張臉對柏淵行了一個禮：“教官，您的問題問完了，早點休息，再見。”

他剛剛踏出房門，男人低沉的聲音從他背後傳來。

“那他……有沒有跟你提起過一個叫柏寒的人？”

葉澤閉了閉眼，輕而堅定地說：“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