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2)
。”
說話的神色十分鎮定,使智清不能不信,但卻不敢相信,只好沮喪地道:“歐陽少俠既然不肯說出來,貧道也無可奈何!”
歐陽昭見這位年高德劭的一代掌門,面上愁容濃如九秋之霜,一時,心中反覺過意不去,一指天山掌門岳公偉道:“道長,現放着他在此,問過明白也就是了。何必愁慮過甚?”
智清道長幽幽地搖了搖頭道:“他們的話未必可靠,少俠有此布幔尚且不知确息,何況有關兩派雙寶之事,在江湖上風風雨雨的傳言呢?”
歐陽昭又道:“他等為此事慎重地約來兩位掌門,自然必有可靠的訊息方始如此,否則未必便驚師動衆!”
智清道長把拂塵向腦後一插,一面折起那半幅绫幔,一面幽幽地道:“少俠請吧。這幅神幔能重回武當,便是你對武當一門的恩惠,容貧道找出失物再行相謝。”
歐陽昭見智清道長一片至誠,語意凄涼,不由心裏十分感動,步下微動,雙肩晃處,人已回穿丈餘,未見他用力,眨眼之間已到了岳公偉的身側。
說來太慢,但聽——
“啊呀!”一聲驚叫,岳公偉面色慘變,通身微抖。
原來他的左腕腕脈,已被閃電射回的歐陽昭捏了個結結實實。
腕脈乃血氣運行的大穴,手腕被制半身無力,人同廢了一般。
歐陽昭出其不意地制住了岳公偉的腕子,大聲地喝道:“岳公偉,敬酒你既然不吃,我這可就要罰酒了!”
岳公偉這時血氣不暢,臉色一片蒼白,但自己到底是一派掌門,焉能開聲求饒,因此強忍疼痛,咬着牙關狠狠地道:“偷襲暗算!你有種的毀了本掌門,也好讓宇內武林看看你手辣心黑不講江湖規矩的狠毒心肝!”
歐陽昭怒惱更甚,手上微一用力,口中喝道:“岳公偉,你不用拿話激我,今晚你若是不當着我說出少林真經,武當劍譜的下落,我要你想死不行,想活也辦不到!”
他這一用力,但見岳公偉的額上,豆大的汗珠瞬即如水淋的一般,滴滴下流,順着臉上留下一道道的水跡,他雖然咬緊牙關哼也不哼的強自忍耐,但從他牙齒吱吱作響,兩眼瞳珠外暴,以及抖得十分利害的身子,可以知道那份痛苦,一定比死還要難受。
場子中人不由全是一懔,但可沒人從中答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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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慧果大師面色一寒,雙手合十,先念了一聲佛,然後緩步上前,對着歐陽昭道:“小施主,凝血定氣,乃是武林中不常施用的手法,以你內功之高,岳掌門焉能熬得住。”
凝血定氣,乃是武林中僅次于分筋挫骨的殘酷手段,使出來,能叫人血流阻塞,元氣凝固,把運行在體內不停不息的血氣,逼在一個體內狹窄的穴道,使人不死不活,血逼氣漲,若是時辰一大,身受之人不但武功全失,必然落個一生殘廢,痛苦一世。
岳公偉雖為天山一派掌門,但也抵不住這等重手法的壓力,怎不痛苦萬分呢?
智清道長也急趨上前,垂首道:“少俠,手下留些分寸,此事容少林武當自行交待。”
歐陽昭面色稍霁,怒意未消,捏着岳公偉的手忽的一抖,喝聲道:“去!”
勁風乍起,岳公偉的龐大身子,像一個大風筝,随着他抖臂一喝,平地飛起三丈高來,直向一旁落去,眼看要摔個骨斷筋折。
說時遲,那時快。
人影一晃,十三省窮家幫幫主青衫秀士舒敬堯喝了聲:“使不得!”
話到人到,一舒猿臂也跟蹤射起,險險地算是将岳公偉捧在懷內,離地也不過是兩三尺高下,丐幫絕學,一代幫主的功力,果然拿捏得正是時候,險極妙極,只要分毫之差,大羅神仙也挽回不了岳公偉的性命。
場子中衆人,先是猛地一驚,全都吓出一身冷汗,舒敬堯在千鈞一發之際施出掠波履冰的絕技,衆人全是一愕,沉寂了半晌,才轟雷似地喊了聲:“好!”
青衫秀士舒敬堯才輕輕喘了一口氣,捧着岳公偉,微微搖頭,心中暗喊了聲:“好險!”已變的臉色,也才恢複了正常。
舒敬堯所以喘氣、變色、耽心,并不是施功費力,或是與岳公偉有交情。
只因他既已發動,若是撲了個空,不能在緊急關頭救下岳公偉,對岳公偉一代掌門之死,固然是一憾事,但重要的是自己撲空之後,這個臺如何下得來,不用說,少不得自己半世英名忖之流水,窮家幫的聲譽勢必也在江湖上一落千丈。
因此,他捧着岳公偉,緩緩地放在地面,含笑對着歐陽昭道:“老弟,你的火氣太旺!殺劫嘛——也太大了一點,無緣無故的這是何必?”
這話要是出在別人嘴裏,歐陽昭未必就受得了忍得下,但他對青衫秀士舒敬堯有一種出自內心的好感,因此玉面微紅地道:“前輩,此事與晚輩有切身的利害,所以不得不如此。”
青衫秀士舒敬堯聞言,不覺睜大了眼睛,十分疑惑地問道:“與你有何切身利害?”
歐陽昭面有餘愠地道:“前輩應還記得,少林武當失去真經劍譜而後,不是全傳言是我所為嗎?接着江湖上,七派的弟子東也被害,西也被殺,也全說是我歐陽昭幹的,如今既然他們七大掌門知道真經劍譜的所在,自然找得出做案之人,晚輩焉能不管!”
他一席話侃侃而談,條理分明,真可說是義正辭言,不但青衫秀士舒敬堯連連點頭,少林掌門慧果大師武當掌門智清道長也不由颔首示意,覺得他甚為有理。
歐陽昭卻又怒形于色道:“少林武當兩派的雙寶乃關系着武林未來的正統,落在敗類的手上,少不得危害江湖,縱然不計久遠,他這冒名留字的梁子,我歐陽昭也不會放過!”
舒敬堯等三大宗師尚未答話,那廂神色稍為好轉的天山掌門岳公偉突然站了起來,大聲喘息着道:“好!若是我說出來,你有膽量找他嗎?”
歐陽昭雙目電淩暴射,挺胸吼道:“任他三頭六臂,我歐阻昭若不要他還我一個明白,從此不見九派一幫中人!”
岳公偉臉上陰沉沉地隐着一層惡意的笑容,沉聲緩緩地道:“此話可是你親口說的!”
歐陽昭截鐵斬釘地道:“大丈夫一言快馬一鞭!”
岳公偉仰臉一笑道:“好!真經劍譜,少林武當的雙寶都在一統教教主手上,有本領的你盡管報你冒名頂替之仇好啦!”
此言一出場子中人全是一震,歐陽昭更加驚訝,十分緊迫地問道:“此言當真?他現在何處?”
“絕不騙人,他現在……啊——”
銀光一閃,血雨橫飛,岳公偉的話未說完,一聲慘叫,人也咚的一聲直挺挺的倒在當地。
這點銀光,來得太也倉猝,場子中九派一幫的掌門,以及少林高僧武當劍手,加上窮家幫的雙童八傑,全都沒看清楚是怎麽一回事,不約而同的失聲驚呼了起來。
歐陽昭的目力之聰超過常人,但也僅能看出那點銀光來自左側一片亂石棘叢之中,毫不遲疑,疊腰晃肩一射而起,同時大聲叱道:“什麽人?”
一時人影亂射,喝聲齊作,群雄全部随之而起,局勢混亂至極。
因為歐陽昭起意在先,身法又快,遙遙領先,星光微弱之下,分明看見一條偉岸的人影,由那堆亂石荊棘之中一閃而起,好快的輕功,幾個起落已射出三十丈外,他哪裏肯舍,順着那人影的去處,着力追趕。
前面那條影子,如同流星過渡,浮光掠影,輕功之快實屬罕見。
歐陽昭雄心頓起,一則是在緊要關口,這人竟暴下毒手,送了岳公偉一命,分明是與此事有關,二則數盡武林九派一幫的首腦人物均在當場,此人不是九派一幫之人,是可以斷定的,那麽俱有這身無上輕功之人,會是那路高手?
是一統教的人嗎?
還是另有武林黑馬?
他想着,決心要弄個明白,因此,也施出混身解數,運用全部功力,銜尾急追,絲毫也不放松。
足有盞茶時份,兩人相距依然在三十丈左右,歐陽昭雖是全力而為,但也不能把距離縮短,這也就是說,在輕功比并之下,鬥了個半斤八兩,不分高下。
然而,身後那些九派一幫的八大宗師,以及各大高手,已被他倆抛得個無影無蹤。
又是片刻,江夏府的珞珈山已遠遠在望。
前面那條人影,腰肢微扭,人像離弦之箭,直向珞珈山幽谷深處落去。
歐陽昭心想:只要你有了窯口,插翅也難飛去。
想着,他的人也已進入珞珈山頂,認定前面人影落腳之處,一收勢子,招展乳燕投林緊緊墜落。
“哈!哈!哈……”
歐陽昭的人,也不過是剛沾地面,幽谷的一塊高大削壁之上,暴起一陣的刺耳狂笑。
那笑聲陰沉恐怖,深夜幽谷,聽來只如猿啼枭鳴,令人毛骨悚然。
原來崖頭上危立着一個偉岸的黑影,俯首下視,狂笑連連。
此時,歐陽昭已落在谷底深處,那谷底上離削壁頂端,怕不有二十來丈高下,偏生那片崖石又是上鈍下尖,上面生滿了綠油油的青苔。一看就知道,必然是滑不留足,想要攀上崖頂,必須要另尋路徑。
歐陽陽略一打量,深知自己要欺近發笑之人。就得回旋而上,那可不知要迂過多少路程。
因此,他一聚內力,揚聲叫道:“岩上何人?陰陽怪氣,躲躲藏藏則甚?”
岩石上那黑影聞言,笑聲一收,也收聲喝道:“歐陽老弟,你好大的威風,當着九派一幫的頂尖人物,居然逼得岳公偉伏首貼耳,算是替武林三絕露了臉了!”
歐陽昭既不知這黑影是誰,但話音之中,人家仿佛對自己的來龍去脈十分清楚,不由更加疑惑。
因此,他又揚聲叫道:“閣下不要藏頭露尾,請稍候!”
他的語音未落,斜刺裏一飄身,回水挽波,沿着岩石的下端,穿身而上,岩上奔去。
岩上那個偉岸的黑影,突然大聲吼道:“且慢!”
歐陽昭的人,已射起三丈,聞言勢子一收,不解地道:“閣下何意?”
黑影人接着又是一陣刺耳的狂笑道:“雲淡星稀的深夜,萬籁無聲的幽谷,我倆在這仙蕈岩一上一下的攀談一陣,也算是武林一段佳話,何必要一定面對面呢?”
歐陽昭急欲要看看這黑影的廬山真面目,笑道:“相隔二十餘丈,談話太也費力。”
“古人說天涯咫尺,何況這短短的二十丈?”
“不勞閣下,我自會上來!”
歐陽昭說着,人又作勢欲起,向岩頭穿去!
“慢着!”
那偉岸的黑影忽然大聲阻止着道:“你要上來,我可就要失陪了!”
他說着,一弓腰,矮身跨步,就要疊勢而起,真的打算一走。
此時,歐陽昭真的對他莫可奈何,論輕功,彼此不相上下,論地形,那黑影比自己要熟悉得多,若他果真一走,要想找着他,勢比登天還難,豈不是連說話的機會也要失去嗎?
想到這裏,莫可奈何地道:“閣下是何方高人?可否見告?”
黑影未語先笑:“哈,哈哈!歐陽老弟,彼此不是外人。”
“不是外人?”
“你我淵源極深。老弟,稍過自然曉得。此時尚請原諒我,恕我不便見告。”
歐陽昭搜盡了枯腸,也想不起自己心目之中有這個淵源極深的人來,只好又道:“适才對岳公偉暴施辣手,可是閣下所為?”
那偉岸的黑影聞言,卻絲毫不隐瞞地承認道:“不錯,正是在下所為?有什麽不對嗎?”
“閣下無故暴施辣手,理由何在?”
“岳公偉乃當年追逼你父歐陽丹大俠的主要角色,難道歐陽老弟還覺得那老兒死的不應該嗎?”
“這個……”
歐陽昭一時卻找不到話來駁他,不由一愣。
反是那岩頂的偉岸黑影卻先開口道:“老弟是不是要打探一統教主的下落?”
他一言提醒了歐陽昭,連忙應道:“正是。閣下為何在岳公偉正要說出之時下此毒手?”
誰知那黑影不疾不徐地道:“一統教求賢若渴,尤其對于老弟,更加盼望之至,老弟既已答應了加入一統教,充任執法堂主,為何遲遲不去,何必又……”
歐陽昭見他仿佛替一統教來作說客,不耐煩聽他絮絮叨叨的長篇大論,大聲叫道:“閣下言非所問,究竟是何道路?
難道也是一統教的人嗎?”
“多少有些牽連!”
“一統教妄想統一武林,似你這等躲躲藏藏,恐怕……”
“何謂躲躲藏藏?”
“不敢見人一面,何止躲躲藏藏。簡直是鬼鬼祟祟!”
“老弟。在下一意容忍,休要任性太過!”
此言一出,歐陽昭不由勃然大怒,沉聲喝道:“住口。老弟長,老弟短。在還沒弄明白以前,你少扯東拉西!”
“怎麽?我稱你一句老弟,你還以為不應該嗎?”
“歐陽昭除了神州三傑之外,素來無人與我稱兄道弟。”
“你我是源出一流,不是神州三傑口盟兄弟可比。”
“一派胡言!”
“慢慢你會知道的。”
“是漢子下崖答話!”
“哈,哈哈!”
崖頂上的黑影又是一陣狂傲已極的大笑,笑聲甫收,語音又起道:“老弟,旋風八式與十二笛招,在當今武林之中,也算得一代絕學,無敵的功夫。可是,這兩路的招式,在下我也是滾瓜爛熟,我不敢說是破招拆式,但要想壓過我去,憑這兩手一時還辦不到。”
歐陽昭不由悚然一驚,暗忖:他怎知道我的旗笛招數?
但略一思索,又不自暗自好笑,轉又想到:自入江湖以來,不知打了多少次的架,寶旗玉笛已成了武林的衆所周知的事,他還有個不曉的嗎?
一念及此,遂又怒喝道:“嘴上的功力,是假的,手上的功夫是真的。既然如此,劃出道子來!”
黑影人聞言問道:“劃什麽道字?”
“是你下崖,還是我上崖?”
“這……”
“歐陽昭是任由尊便!”
“你也不要上來,我也不需乎下去,有什麽話盡管說明白也就是了。”
“要說明白的是你,不是我!”
“我!……”
“哪路的英雄好漢?暗襲岳公偉的真義何在?這兩點不說明,今夜休想逃出我歐陽昭的寶旗之下!”
“适才我已說過,寶旗玉笛一時還難不倒我。”
“口說無憑,你下崖來!”
“既然苦苦相逼……什麽人?”
那岩上的黑影,話音突然一轉,喝聲“什麽人?”他的人已作勢而起。
歐陽昭還以為他借口要走,但卻已聽見一十三省窮家幫幫主青衫秀士舒敬堯的口音喝道:“蒙頭蓋臉,想必是見不得人的路道!”
又聽黑影嘿嘿一笑道:“舒花子,窮家幫泥菩薩過江,自身已是難保,為何卻要插手別門別派的事,硬要淌這個混水?”
“自身難保?舒敬堯在江湖上混了數十年,這算是第一次聽到。”
這分明是窮家幫的幫主,率領着手下趕到了。
歐陽昭不再怠慢,也無心細聽他倆的舌劍唇槍,一晃雙肩,扭蜂腰,展起無上輕功,拐過滑不留足的岩底,繞道縱上岩來,遠遠地放眼望去。
星光閃閃之下,但見青衫秀士舒敬堯,正鐵青着臉色,虎虎生氣地躍躍欲動。
随着他身後的黑白二童,窮家幫八傑,一個個磨拳擦掌,面有怒容,看樣子全等他們幫主一個眼色,或是一句話,就要動手過招,拼命一鬥。
在青衫秀士舒敬堯迎面兩丈之處,插腰站着一個偉岸的蒙臉人。
那蒙臉人身材魁梧異常,通身玄色裝束,只是一塊黑布縫成的頭罩,從頭上罩到頸端,只露出一對精光閃閃的大眼睛,不斷地閃閃發光,威淩逼人,不但是攝人心脾,而且透着他的內功不弱,修為高深。
此時,但聽他語意驕狂,态度傲慢,指手劃腳地道:“窮家幫除了倚仗人多以外,還有什麽了不起的地方,本人尚未想到!”
這話,把個青衫秀士舒敬堯氣得臉色生寒,揮起大袖道:“本幫自問不算名門正派,可總有這點小小的名聲,你究竟是什麽東西?你又有什麽了不起的地方?”
“閑話少說,你窮家幫有何能耐,今晚我是全接!”
他一面毫不經意地當面向威震宇內的窮家幫主舒敬堯叫陣,一面卻倒跨了兩步,對着歐陽昭立身之處微微招手叫道:“歐陽老弟,既已上岩,何不露面?”
黑衣蒙面人這一極不驚人的動作,不由把個歐陽昭與舒敬堯全都窘住了,兩人心中都暗喊了一聲:“慚愧!”不約而同地面色一紅。
舒敬堯是由于自己與黑衣人對面說話,心無旁驚,竟然不知道歐陽昭上岩來了,而且歐陽昭立身之處,偏又在自己的對面,黑衣人的身後左側。
這在無形之中,已可見敵人的耳目之靈,也就是說功力之高。
至于歐陽昭,自料輕功雖未登峰造極爐火純青,但遠非一般高手可比,上岩石之後,不但毫無動靜,連氣也沒喘一口,怎的會被他發覺。
更有一層,自己适才說別人躲躲藏藏,自己現在不聲不響,豈不是自打嘴巴。
因此,耳聞黑衣人的喊叫,急忙一個躍身,輕飄飄地落在當場,先向青衫秀士舒敬堯略一拱手道:“老前輩你也來了。”
青衫秀士舒敬堯尚未答言,那黑衣蒙臉人已搶着道:“老弟臺!舒大幫主要與小兄我比劃比劃,正好,你來作個見證。”
他這話一出,激得個素養極深,江湖經驗老到的舒敬堯怒火攻心,雙袖一揮,轉向歐陽昭道:“少俠,你閃過一邊!”
說完,一抖雙臂,對着黑衣蒙臉人沉聲道:“舒某一向在武林之中,不到萬不得已,決不與人動手,你言三語四咄咄逼人,究竟有何絕世奇學?”
黑衣蒙面人似乎全沒把這位鼎鼎大名的幫主放在眼內,言語刻薄地道:“舒花子!你少向自己臉上貼金,與你那幾手呼爺呼娘,偷雞打狗的招數比劃,還用得到什麽絕世奇學嗎?”
“大膽!狂徒!”
喝聲乍起,在一黑一白的身影晃動之下,窮家幫的黑白二童雙雙搶出,越過舒敬堯,飄身并立在黑衣人身前七尺之處。
黑衣蒙面人雙目淩光暴長,怒聲喝道:“無知小兒!讓舒敬堯自己來,憑你這胎毛未退的東西,還不配與我動手!”
黑白二童既已出來,哪管許多,同聲喝道:“言辱本幫,沖撞幫主,你不想活了!”
喝叫聲中,兩小雙雙振臂,唰的一聲,各人都抖出一條九環軟鞭,嗆嘟響聲之中,掠起一絲勁風,像兩條靈蛇,全對着黑衣蒙面人的腰際纏去。
黑白二童自幼練功,随着青衫秀士舒敬堯寸步不離的東奔西闖,修為雖不算頂尖人物,但也非一般江湖可比,因此,出手不凡,辛辣異常。
然而,那黑衣蒙面人竟如不見一般。
眼看兩條九環軟鞭堪堪纏到,但聽他冷冷一笑之中,黑影忽的一動,雙臂陡然疾伸而出,喝了聲:“不知天高地厚!”
說來太遲,在當時也不過電光石火的一瞬間事。
嗆嘟!黑白二童的雙鞭出手,一黑一白的人,也像元宵節的火爆,突然一震而起,上射兩丈。
啊——驚呼聲中,二童總算仗着身法靈巧,沒有被摔死在當地,勉強站住樁勢,雙雙呆在當地,瞠目結舌,餘悸猶存。
黑衣蒙面人出手制住了黑白二童,場子中連歐陽昭在內,沒人看出他用的是什麽手法。這份快捷俐落,實在出人意表。
歐陽昭甚是不耐,一跨步,前欺三尺,朗聲道:“閣下果然是身俱絕學,但可惜對手是兩個小孩,在下要領……”
教字尚未出口,青衫秀士舒敬堯早已搶上前來,沉聲道:“少俠,容舒某與他了結之後,若是不濟,再行煩勞。”說完,他不等歐陽昭回話,神情凝重的早又對那黑衣蒙面人道:“兩個小童無知,不知深淺,沖撞了你,舒某先在此陪回。”
黑衣蒙面人冷冷一笑道:“舒敬堯!你少來這一套,要動手我是随時候教!”
他對舒敬堯那份不客氣,實在大出武林常規。
因為九派一幫,乃是目前武林公認,江湖鹹尊的名門正派,慢說舒敬堯是幫主之尊,就是窮家幫的一個長老,或是一個執事,出面在江湖上走動,也必然到處受到尊敬,武林中都要看顧三分。
再者高手過招,雖是拚命舍身,但一般江湖禮節,總須交代得清楚明白,似這等開門見山,惡言相向的,實在是絕無僅有。
因此,青衫秀士舒敬堯氣得個五髒欲裂,但礙于自己是一幫之主,不能與人開口謾罵,故而不怒反笑道:“閣下真是爽快人。既然如此,舒某要領教了!”
說時,起勢立樁,蓄勁待敵,又朗聲道:“閣下請吧!”
誰知那黑衣蒙面之人,态度之狂使人難以相像,他對青衫秀士舒敬堯的一言一動,直如絲毫不見一般,仰臉遠視,淡淡地道:“本人極少與人交手,動起手來,向來又有個怪癖。”
青衫秀士舒敬堯雖然已不能耐,但仍舊強壓怒火,道:“怪癖?何謂怪癖?”
黑衣怪人又是一聲狂笑道:“任何人與我動手,我必讓他三招。”
“今天晚上你免了吧。”
“此乃本人規矩,免不得。”
“舒敬堯雖無曠世絕學,忝為窮家幫主,你休要過分!”
“若不是看在你掌理一幫的份上,本人未必就輕易與你交手。”
“哼,如此舒某有僭了!”
青衫秀士舒敬堯嘴裏雖然說得十分從容,但從他面色鐵青的神氣上看,心中顯然充滿了不盡的怒意。
但見他一挫雙掌,左右分施,腳下不進反退,雙掌随着退勢遞出,口中也同時叫道:“小心,看招!”
一代宗師果然不同小可,掌勢初出,隐隐已掠起絲絲勁風,把深夜寧靜的空氣,激動得嘶嘶聲響,地上的灰沙落業,随着平掃而前,直如驚濤拍岸,周圍丈餘以內,全在勁風之中。
歐陽昭暗暗颔首,心想:舒敬堯成名确非幸致,憑着這一手內力,加上沉穩老練的招式,比之自己所見的七派掌門。
不知要高明多少,放眼武林之中,除了少林的慧果大師,武當的智清道長,堪與比拟以外,其他門派,真可說是望塵莫及的了。
誰知那黑衣蒙面怪人,果然不出掌卸力,不作勢硬接,眼看勁風撲至,雙眼一愣,口中卻也叫道:“果然有些意思,算你不是瞎充瞎混的了。”
狂态雖已稍斂,傲氣仍然淩人,語聲中,舒敬堯所發勁力已逼在咫尺,他忽然一個起勢,平地拔起三丈,淩空又是一聲狂笑道:“舒花子,名不虛傳!”
然而,舒敬堯含怒出手的第一招,已被他輕描淡寫地躲過去了。
青衫秀士舒敬堯一招落空,心中明知黑衣怪人是險中求全,但這等啞叭虧卻說不出口來,鋼牙一咬,喝了聲:“好奸狡的心思!”
随着這聲叱喝,腳上樁式不動,雙掌一挫,改為左前右後,第二掌已經連環推出,與先前的第一招毫無遜色,力道有增無減。
黑衣怪人盈盈一笑,這一次他不再上縱,陡然身子一矮,轱辘功,偌大的身子靈活一轉舒敬堯第二招竟又閃躲開去。
原來舒敬堯依着第一招的經驗,發掌之際,五指後翹掌心上揚,把勁力引高了丈餘左右,那黑衣怪人若是與先前一般的如法泡制,少不得要與掌力碰迎個正着,不料他竟有了先見之明。
青衫秀士舒敬堯在別人不還手之下,一連兩掌均皆落空,臉上甚為挂不住,一反先前和顏悅色的風度,暴喝聲道:“姓舒的不信你能躲過第三招!”
語出招随,快如奔雷閃電,上、下、左、右,但見如同一堆掌山,一片掌海,掌風四起,明是一招,暗分八式。
這一招乃是窮家幫八方結緣掌的精華所在,一派武學精華,果然不同凡響,掠起一陣勁風,席地卷起,猛不可當。
歐陽昭一見,心想:這一招黑衣怪人縱有天大的能為,無窮的變化,勢非出掌卸力不可,舍此別無二策,假若确是不出掌應招的話,徐非是拚上一個骨斷筋折血染當地。
他的一念未起,但見那黑衣怪人的眼神忽地一閃,陡地發出一聲長嘯。
嘯聲如同龍吟虎吼,高徹入雲,長嘯聲中,歪歪斜斜左側右傾,人像吃醉了酒的一般,居然在舒敬堯的勁風四繞之下,絲毫無傷。
這樣一來,不但發掌襲敵的舒敬堯大惑不解,暗暗稱奇,歐陽昭心中驚異更比舒敬堯要多千倍。他不等舒敬堯四次出掌,突地作勢而起,飄身向前,雙掌連搖,阻住了舒敬堯的前欺之勢,口中大叫道:“前輩住手!”
青衫秀士舒敬堯怒咻咻地道:“少俠,稍候。我勢必要……”
歐陽昭不等他說完,反身面對黑衣怪人,厲聲叱道:“适才這一招,是從哪裏偷來的?快說!”
黑衣怪人的臉色雖有黑紗蒙着,但眼神中一片喜悅的神情,十分明顯,稍加留意,便可知他心中必是十分得意。
此時,他用眼神一掃青衫秀士舒敬堯,然後對着歐陽昭徐徐地道:“老弟臺,有什麽不對嗎?”
歐陽昭不耐煩地道:“我問你适才這一招從哪兒學來的?”
“對啦,從哪兒學來的?怎好說是從哪兒偷來的哩?”
“不管怎的,我只要問你這一招的來歷。”
“看這情形,歐陽老弟對這一招是知之甚詳了?”
“我既然問當然知道。”
“那請老弟說說好啦!”
這黑衣怪人不但每句話不是答複歐陽昭的問題,而且相反的,都是對歐陽昭發出追問的語氣。
而歐陽昭是急欲知道适才他用的招式身法,不暇多想地道:“你适才的身法乃是我師門的獨門輕功。”
“你師門?獨門輕功?”
“絲毫不假,武林之中,再也沒有第二人知道這套輕功!”
“如此說來,老弟是說得出來歷了?”
“恩師習自儒門正宗心法,獨創這套輕功,也就是三絕一門所傳的瞻之在前,忽焉在後的至高絕學。”
“不錯。老弟果然不負三絕一派。果然識貨!”
“在下出道以來,一則沒遇過強敵,二則輕易不願露出,故此從未用過,你是從何處學來的?說!”
“哈,哈哈哈!說來話長了。”
“長話短敘呀!”
“改日再為詳告吧。”
“非說不可!”
“要是不說呢?”
“不說出來,今晚休想平平安安地離開這座珞珈山!”
歐陽昭說時,雙掌一揮,虛虛作勢,大有将要動手的樣子。
若是依着黑衣怪人狂傲的個性,必然會勃然作色,大發雷霆,甚而要争先出手,才是道理。
誰知他一反對青衫秀士舒敬堯的倨傲之态,絲毫也不惱怒,反而淡淡一笑,輕言細語地答道:“那又何必呢?”
歐陽昭十分不耐,沉聲道:“在下出道以來言出必行,再要不說出來,可休怪我動手了!”
黑衣怪人聞言,連連搖手,忙不疊地道:“慢着,慢着。
說出來未嘗不可,何必為了小事動手呢。”
歐陽昭神色較為緩和,雙掌放松,朗聲道:“如此,請說出來好啦。”
黑衣怪人慢條斯理的腳下移了兩步,搖頭晃腦地道:“請你不要介意,本人習這項輕功之時,恐怕你老弟臺還沒出世呢?”
此言一出,歐陽昭不由怫然作色,大怒喝道:“狂徒!你大膽!”
喝聲中,人已一撲直前,抖臂出掌。
黑衣怪人乍見,一面揉身連連撤退丈餘,一面揚聲道:“你是怎的!無緣無故的……”
歐陽昭氣得通身發抖,怒吼連連道:“—派胡言,狡詐之徒,今天你要不說出真情實話,歐陽昭斷不放你!”
黑衣怪人幾次三番盡管閃退,口中不斷叫道:“這話從何說起,這話從何說起!”
兩人一個搶攻,一個退讓,全都快速絕倫,反而把窮家幫的一行人看得呆了。
歐陽昭掌上功夫,原是由笛招旗招中蛻化來的,出掌着着有力,腳下也配合得天衣無縫,盛怒之下,淩厲可見。
而那黑衣怪人也不是弱者,雖未見還招動手,但腳下功夫倍見功力,每退一寸,就有一寸的優勢,每進一分,必有一分的用途。
一時掌風人影,在周圍三五丈內穿花挾蝶似的,穿梭不停,令人眼花缭亂。
高手過招,快如閃電,轉眼之際,歐陽昭已一連攻出十掌以上,可以說掌掌俱見勁力,招招都是絕學。
然而,任他掌力如何充沛,招勢如何妙絕,始終未能沾上黑衣怪人的衣角,慢說是殺敵效果了。
又是五招下去,歐陽昭自己所創的十六招掌勢已自演完,手上未免稍為遲緩。
驀然——
“住手!”黑衣怪人突然暴喝一聲,霍地跳出圈子,目露驚疑之色,盯在歐陽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