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2)
一統教不要我們,怕我們沒飯吃不成。此地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到處不留爺,四海任爺住。”
五爪金龍岳麟不由一笑道:“話可不是這等說法,你若露出絕學,勝上一二場,不止是一統教中可以派個高等執事,也就是一舉成名,武林鹹知的人物,比你行道江湖聞名揚萬來,不是既省時又省力,一舉兩得嗎?”
此時,大廳上的人已走了個幹淨。
鐵筆窮儒桑子修笑了笑道:“老堂主,你先請吧,讓我交待他這傻小子幾句。”
五爪金龍岳麟心想有理,風塵二友息息相關,成名同時,量桑子修比自己還要擔心,何不讓他叮咛一番,他們一個師伯一個師侄,交情自然不同,也許有些話自己當面不好說。想着,連連點首道:“此去廳後,有一條細砂碎石鋪的甬道,一直出了月亮門,就可看到練武場。老朽先行一步,三位快來。”
說完,又是微微一笑,銀髯一抖,晃肩飄身而起,徑自去了。
鐵筆窮儒桑子修略微一停,也展勢随之而出,在大廳繞了一周,沒見人影,這才回到廳內,向白衣追魂段冰蓉道:“段賢侄,把風。”
白衣追魂段冰蓉應了聲:“曉得。”
穿出大廳,了望着周近。
鐵筆窮儒桑子修苦笑了笑對歐陽昭低聲道:“昭侄,你這個事越鬧可越不好下臺了。”
歐陽昭自己覺得好笑,道:“什麽不好下臺?”
“如今到練武場比武論技,武功一道,可是不能假的,你出手就是旗招笛式,如何瞞得過人?”
“叔叔放心,我不用旗式,也不用笛招,他們怎看得出?”
“那你用什麽?”
“我父臨死授給我的神劍、掌法……”
“千萬使不得,你父的神劍盡人皆知,何況一統教中,全是與你父同時揚名的黑道中人,但怕你不出手,稍微一露,便要出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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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用一雙手好啦。”
“手?你有另外的絕門掌法?”
“沒有?”
“那不成套的散手?雖然可以穩穩地使人看不出門派,但是,恐怕敵不了一統教中的一衆高手。”
“叔叔放心。”
歐陽昭不由雄心頓起,他被鐵筆窮儒桑子修的這番話,激起了萬丈雄心,攘臂一揮,目光如炬的道:“小侄自創的一套掌法,滲化了寶旗八式、笛招十二,如今算用得着,雖是難免有行家看出,我想除了宋骊珠之外,找不出第二個來,另外把先父的劍招掌式胡亂滲入,恐怕連宋骊珠也莫名其妙。”
鐵筆窮儒桑子修仍舊擔心的道:“這個……”
“叔叔不必過于小心。”
“不是為叔的小心,露了像走不了事小,傳入江湖怕落下話柄,說我等喬裝改扮有失光明正大。”
須知武林之中,成名揚萬,實在不易,鐵筆窮儒桑子修風塵二友的聲譽,可說武林盡知,又是正派人士,他的憂慮自有其道理,因為得來不易。
歐陽昭深知這位盟叔的心理,展顏一笑道:“小侄怎敢累及叔叔,到時自知。”
鐵筆窮儒桑子修此時是勢成騎虎,無可奈何地道:“但願如此,賢侄仍以小心謹慎為妙。”
歐陽昭道:“侄兒理會得,這就去吧,免得教他們疑心。”
他說完,徑自大跨步向廳外走去,知會了白衣追魂段冰蓉,三人連袂轉過大廳,果然有一條細砂碎石鋪得十分平直的甬道。
那甬道的兩旁,卻是玲珑的太湖石假山,一邊假山後種着修竹,一邊假山後有幾株高大的梧桐,遠遠的有一道月亮門。
三人正走之際,驀然,風聲乍動,衣袂微振,那高大的梧桐樹上,忽地飄出一條人影,淩空而過,快比鷹隼,掠過三人頭頂,徑向竹叢中蔣去。
歐陽昭首先驚覺,一閃身形躍了過去,低聲喝道:“什麽人?”
竹林密處傳來一聲低語道:“桑窮酸,你敢到虎穴龍潭裏來搗鬼,好生大膽。”
這時,桑子修也到了竹林之外,聞言不由一愣,但聽語氣可分不出敵友來,也沉聲問道:“閣下是誰?出林答話。”
“哼!用不着。”
歐陽昭一弓腰,就待穿身進入竹林。
不想那廂站在甬道上的白衣追魂段冰蓉低聲道:“五爪金龍來了,許是找我們的。”
歐陽昭與桑子修全是一個彈身,反射而回。
月亮門外人影一晃,五爪金龍岳麟已迎面而至,朗聲道:“副教主已到了,三位請吧。”說着,指着月亮門外,揖手讓客。
此時,歐陽昭,哪還能顧到追縱竹林內的那人,只好各道了聲:“請!”随着五爪金龍岳麟跨出月洞門外。
原來月洞門外乃是一個十多丈方圓的空場子,平坦異常,一片黃色的細砂鋪得十分喜人,坐北向南搭了一座出檐的看臺,小巧玲珑,臺前兩旁列着一統教的人衆,背後兩排兵器架子上,放着各式兵器,刀、槍、劍、戟、斧、錘、锏、叉、鈎、拐、杖、杆、钺、藤、棒、棍……一應俱全,甚至筆、尺、索、練等外門兵刃也應有盡有,另外還放了些石鎖、擔子等外功器械,滾碑、皮盾等護身玩藝,真可說是洋洋大觀,收羅齊備。
這時,千手嫦娥宋骊珠,已坐在看臺之上。
五爪金龍岳麟一展身形,連連兩個起落,已晃身到了看臺前面,大聲道:“上禀副教主,區家揚等三位已到,請示定奪。”
千手嫦娥宋骊珠漫步走到臺口,大聲道:“本教各位弟兄,承蒙風塵二友的龍頭老大,武林的桑老前輩帶了兩位少俠前來本教,各人都應該衷心擁護,無奈本教教規所限,入教者必定要有江湖的聲譽,以及一等的功力,或者是對本教絕大的供獻,才算本教中人。”
她說到此處,忽然向鐵筆窮儒桑子修一招手道:“前輩,請上臺來。”
鐵筆窮儒桑子修雖不明她的用意,也只好依言一展身飛上臺去,對着兩側的百多人含笑拱手。
宋骊珠早又接着道:“這位就是鼎鼎大名的風塵二友,人稱鐵筆窮儒桑子修老前輩,本教弟兄有願與老前輩印證幾招的,此時即可開口,否則本副教主立刻宣布桑老前輩的職守,到時任何人俱得依教規尊重,不得異言。”說完,鳳眼一掃臺下,兩側人衆俱都肅靜無聲。
風塵二友馳譽武林,已非一朝一夕之事,桑子修的三十六路判官鐵筆,也算得成名的絕學,有誰來捋虎須,何況千手嫦娥宋骊珠口中總是前輩長前輩短的,透着十分尊敬,更加沒人自讨沒趣了。
她見半晌沒人答話,不由微笑道:“桑前輩武林碩彥,先聲奪人,令人折服。”
鐵筆窮儒桑子修連忙拱手道:“也許小老兒不值一笑。”
千手嫦娥宋骊珠早又大聲道:“既然無人願與桑前輩切磋印證,從現在起,桑老前輩就是本教聚英會的四路總舵主,專事接待四路來歸的江湖好漢、武林同道。”
臺下一陣轟聲雷動,不容鐵筆窮儒桑子修分說,千手嫦娥宋骊珠早笑逐顏開地改口叫道:“總舵主,以你的武林威望,還請多多偏勞。”
鐵筆窮儒桑子修只好唯唯連聲,拱手道:“自當盡力,自當盡力!”
千手嫦娥宋骊珠又已招手喊道:“段姑娘,請上臺來。”
白衣追魂段冰蓉勿用含蓄,但見白影一掠,平地裏上起兩丈,不變勢,不弓腰,雙袖微拂,人已到了臺前,俏立于宋骊珠身側。
她人既生得秀麗,又是一身雪白的文士裝扮,仿佛如玉樹臨風,文采潇灑,倜傥不群,那副超然出俗的态勢,已是驚若天人,使人一望而感不凡,何況加上她這一手出類的輕身功夫。
臺下不由轟雷也似地喊了聲,“好!”
千手嫦娥宋骊珠也暗暗在心中稱道:“好一個俊俏人物。”
同時,也不由多看了她兩眼,然後朗聲道:“這位段姑娘,就是名震一時的白衣追魂粉面書生賽潘安段冰,各位想是知道的了。”
臺下不覺又是一陣議論紛紛,一個個指手畫腳,說她的往事。
宋骊珠雙掌連拍,又接着道:“段姑娘在本教的職司,是執法堂的副堂主,此乃教主所定,未便輕易更改,但是,若此時有人願與段姑娘互換幾手的,我想段姑娘也不會令人失望,可是,我特地提醒一句,段姑娘乃是凝冰岩冰魄夫人的嫡傳,武功是自成一家。”
一統教的人衆,先前還有人打算同白衣追魂段冰蓉較量一下,此時聞聽她乃教主的熟人,誰也就不作此想了,何況,那般會衆,原以執法堂的三十三人為首,執法堂的陰判蔔通,算是他們中的健者, 蔔通不出面,誰敢冒然動此歪念。
因此,白衣追魂段冰蓉,原先料定必有一場糾纏的這一關,居然出乎意料平靜無波,泰然渡過。
千手嫦娥宋骊珠微微一笑,低聲對段冰蓉道:“姑娘的威風八面,一統教的人算是怕了你了。”
白衣追魂段冰蓉揚眉一笑,也道:“副教主,這是你的照應,假若你不先說出我是執法堂的副堂主,光是執法堂的這三十三位高手,我就難以回避。”
“他們既然是你的屬下,又與姑娘有一面之緣,怎會?”
“承蒙他們瞧得起。”
白衣追魂段冰蓉,面對着臺下的執法堂中那三十三位執事,略略颔首,又爽朗地大聲道:“多謝各位與我留臉,今後多親近吧。”
她這句話,又引起臺下一陣瘋叫:“好!”
千手嫦娥宋骊珠見她上臺以來,三言兩語,即露出深得人望的這份情形,不由心中微覺不悅,但此乃無可奈何之事,她又怎能表現出來,豈不更覺着小家氣嗎?
因此,她雙常一拍,沉聲道:“肅靜。”
臺下立刻又是鴉雀無聲。
宋骊珠這才雙眉一軒,不知是憂是喜,偷偷地對白衣追魂段冰蓉皺了皺眉,然後對着歐陽昭招了招手,高聲道:“區少俠,上臺來與本教弟兄相見。”
歐陽昭把臺下的一統教中人,以及千手嫦娥宋骊珠的神色,早看在眼內,心想:我這一關怕是免不掉要麻煩的了。
但,他成竹在胸,料着不給一統教中人來個下馬威,休想在一統教立足,更莫想弄一個重要的職位,光只搖旗吶喊,也未必能探聽得出教中的秘密。
想着,他要先以真人不露相的辦法,以驕一統教衆的心理,便高聲叫道:“這高的臺,我可不一定能上去,除非搬個梯子來。”
一統教的百多教衆,不由哄聲而笑。
歐陽昭說着,不管衆人讪笑,一擺三搖,徑向臺下走去。
千手嫦娥宋骊珠不由望着鐵筆窮儒桑子修,面露疑雲,道:“總舵主,令師侄的功力,到底是如何?”
鐵筆窮儒桑子修不明歐陽昭意欲何為,又怎能答複呢,然而他與千手嫦娥近在身側,又不能拒不作答,只好苦笑一笑道:“這娃兒自關二弟死了之後,才随着我東奔西走,也從來未見他施展過,輕身功夫也還下得去。”
“可是,他連這臺都上不來?”
“浩天神功,關二弟諱莫如深,連我也摸不透究竟,不過這娃兒的功夫,據我所知極不正常,有時高深得怪人,連桑某也甘敗下風,有時卻普通平常,與走方的郎中,江湖賣藝的相比,也差很多。”
“哦,這卻怪了。”
“是呀,因此,桑某也難以蠡測了。”
千手嫦娥宋骊珠耳聽鐵筆窮儒桑子修之言,如墜五裏煙霧之中,也只好對着已走到臺下的歐陽昭道:“臺後乃是石級,你就從後面上來吧。”
歐陽昭咧嘴一笑,忽然一改初衷,嘻嘻哈哈道:“既然有了石級可一步一步地上,我可嫌麻煩,還是跳上去吧!”
語音剛完,但見他不起勢不縱身,整個人硬挺挺的如同花炮一般,嗖,平地上冒三丈,恰好與臺面齊高,左腳一伸,竟站在臺沿之上,如同沒事的人一般,呆板板地一個轉身,面對着臺下衆人,龇牙一樂。
這一招叫旱地拔蔥,勢子極為平常,乃是武家的初步功夫,練習輕功開宗明義第一步。
平常之人,若能并腳貼手上冒尺餘,已算不錯,而歐陽昭之一冒三丈,實在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這一手歐陽昭可是全力而為,把武林三絕以及歐陽丹所授的內力修為,完全用了出來,外人哪裏知道他有這等天大的奇遇。
卻說一統教的衆人不由全是一愕,心忖:這是什麽功夫?
臺上的千手嫦娥宋骊珠,也何嘗不是這等想法,面色一愕,不由自主地道:“區兄弟,你這是哪門修為。”
歐陽昭毫不遲疑地道:“浩天神功。”
“原來浩天神功竟如此玄妙莫測,怎麽武林沒有傳聞,這功夫到底是何源起?怎生練到這步田地?”
“此乃天機,不可洩漏。”
千手嫦娥宋骊珠見問不出所以然來,而歐陽昭答話的神色又是一本正經,只好半信半疑地,對着臺下道:“這位就是在巢湖之上,力挫惡無常王征成,替本教護寶有功的拘魂使者區家揚,乃是桑總舵主的師侄,風塵二友鐵板神數關漢聲的傳人,适才這個浩……”
歐陽昭裝成怕她忘卻了似地,緊接着大聲道:“浩天神功。”
臺下衆人又是一笑,千手嫦娥宋骊珠真是哭笑不得,只好接下去道:“浩天神功,乃是武林失傳,從未聽說過的絕學,連本副教主也不知其詳,有人要想見識見識的,不妨向區兄弟領教領教,也好使在場之人開開眼界。”
她的一言未了,一統教中人影齊晃,衣袂初動,天心莊的四大弟子,已自越出衆人,到了臺下正中一排并肩而立。
陸元青領先叫道:“屬下等要見識見識。”
千手嫦娥宋骊珠一見,不由眉頭一皺,沉聲道:“怎麽一出來就是四個,此乃印證武學,焉可群毆群鬥。”
歐陽昭不等她說完,搶着道:“且慢。我的浩天神功奧妙無窮,你還未見過吧?”
宋骊珠本已不悅,那是因為對歐陽昭的功力,始終有些懷着半信半疑的心理,而依着鐵板神數關漢聲的武功來講,在生之時雖然也算得武林高手,但也沒到爐火純青的地步,他調教出來的弟子,又能強到哪裏去哩。
另外,以歐陽昭的輩份、年齡推算,也不會有多大的修為。
如今自己一統教在自己當面,若是四人齊出,勝不為武。
萬一弄個失手,這個臉如何挂得住,因此就有出言喝退陸元青等之意。
但她耳聞歐陽昭全不尊敬自己,出言你呀我呀的,比起桑子修還要傲慢,更加了兩分不悅,她道:“有何奧妙無窮,你盡管對他四人露露吧。”
她說着,一改适才的想法,反而對着陸元青等喝道:“你四人既要同時出手,不知這位區兄弟覺着公平不公平?”
她還一面對着陸元青等遞了個服色,似乎關照他們要全力而為。
歐陽昭淡淡地一笑,憨憨地道:“我的話還沒說完,浩天神功妙在與人交手之時,敵人越多越好,不然很多的招式都用不出來,豈不大大的可惜。”
陸元青等天心莊的四大弟子聞言,齊聲吼道:“嘴上功夫不知真假,請下來吧,我四人舍命相陪。”
千手嫦娥宋骊珠聞言,不由心中一動,暗想:“是呀,這小子若是真有所謂浩天神功,我得設法學來,豈不是天大的一喜,若是完全一派胡言,借陸元青等人之手毀了他,也算是胡言吹噓者戒,可免去自己辣手之譏。”
因此,她一揚黛眉又道:“區兄弟,交手不讓父,當場難留情,這可不是玩的。”
歐陽昭怎看不出她隐隐的殺機,大聲道:“這個自然,先問你這四位大将,怕是不怕,最好是事先聲明,以免後論。”
黑影忽的一閃,歐陽昭不等話音落去,人已飄至天心莊四大弟子身前丈餘之地,黑臉一寒,歪着嘴道:“閑話少說,就是追風劍卓玉堃那老鬼從鬼門關趕回來,也不在我拘魂使者的眼下。”
按着武林的慣例,既無血海深仇,交手論藝,不能辱及已死的前人。
然而歐陽昭此刻不但記起當年自己屈身在天心莊做小厮的事,而且也莫名其妙地想起卓小燕來。
他想:“天心莊既然一火而焚,按理說,這四大弟子也不能身免,既然四人能逃出來,就應該同一個武功并不太高明的師妹——卓小燕在一起,為何這當前的四人毫無聲無息地投到一統教中?這是令人懷疑的一點。”同時,歐陽昭又想:“這陸元青等四人,當年算是卓玉堃一手培植起來的,如今天心莊被人挑了,難道就這等甘心情願,甚至連一點報仇的意思也沒有,居然安安穩穩地在一統教下卑躬折節,茍安偷生。”
他想到這裏,對這四人算是深惡痛絕,一股無名怒火,不知從哪裏起來的,因此,壓低嗓門,悶聲喝罵,全不管江湖慣例,武林規矩。
天心莊四大弟子之中,以陸元青最為傲橫,也是卓玉堃生前最寵愛的小弟子,此時聞這奇醜的少年辱及師門,不由面色一沉道:“哪裏來的冒失鬼,滿口胡言,你在江湖上混過沒有?”
楊東川、徐培雲、張毅等三人也怒吼如雷,作勢欲撲。
歐陽昭哪把他四人放在心上,雙掌乍分,已展開由旗式笛招化育而成的獨有掌法,一連拍出四招,分襲四人。
此時,不但一統教的衆人全都默然不語,靜觀五人拚鬥,連身為副教主的千手嫦娥宋骊珠,也凝神而視,她要從掌式身法之中,看出歐陽昭的來歷。
其中白衣追魂段冰蓉與鐵筆窮儒桑子修二人,也暗暗提心吊膽,生恐歐陽昭在情急之下露出了馬腳,一來這巢湖之中無法出困,二來改頭換面,傳入江湖之中,也并不是光明正大的事。
天心莊四大弟子,這時是全力而為,在歐陽昭淩厲掌風之下,互相呼應,你進我退,有攻有守,各展絕學舍命而為。
然而,武功一道全憑真功實學,俗語道:技差一着,縛手縛腳,何況憑他們四人的內功修為,要比歐陽昭不知差了許多,若不是歐陽昭在攻勢出手之上有了顧忌,怕不早已打發他仃讓路了。
饒是如此,十招以後,但聽歐陽昭厲喝一聲:“全給我滾開!”
人影暴射,喝叱連天,天心莊的四大弟子全都躍出三丈開外,一個個面色如土,目光驚異,慘象可見。
歐陽昭兀立場子中央,淵淳岳峙,淡然一笑道:“如何?
四位服了嗎?”
武林中人輸命不輸臉,陸元青等四人也算名門之後,聞言心如力絞。
為首的楊東川一咬牙,對着三個師弟一使眼色,狠聲道:“好,區家揚!咱們師兄弟這四條命算是交給你了,天心莊的人向來不知道什麽叫做服不服。”
歐陽昭面色忽然一變,裝成十分驚異地道:“哦,四位原來是天心莊卓大劍客的傳人?真乃失敬得很。”
陸元青怒不可遏,挺胸震掌,怒聲叱道:“天心莊怎麽?
算得起字號嗎?”
歐陽昭雙手一拱,右手大姆指一伸,忙不疊道:“算得,算得。追風劍客卓大俠半世英名,一身藝業,雖不能與九派一幫相提并論,也可說得上是一塊金字招牌。”
楊東川等四人互望了一眼,都覺得眼前的奇醜之人的态度暧昧,不知是真的恭維天心莊,還是意存挖苦。
陸元青的反應敏捷,試探喝道:“比之你鐵板神數一門如何?”
歐陽昭淡然一笑道:“自然高明百倍,不過……”
“不過怎的?”
“不過……嘿嘿!”
歐陽昭這兩聲冷笑,使人捉摸不定。
因此,陸元青跨上一步,運功抖臂,厲聲喝道:“說呀,不過怎的?”
歐陽昭忽地朗聲一笑,聲如風鳴,笑聲甫收,黑臉一寒,提高了嗓門道:“在下替卓玉堃可惜。”
四大弟子的老三張毅最不喜說話,眼見歐陽昭這等裝腔做勢,倒莫名奇妙,不耐煩地吼道:“可惜怎麽?”
歐陽昭忽地面色一懔,戟指着四人,森嚴厲色地道:“可惜卓玉望半生的英名,不料竟毀在你四人的手上!”
此言一出,天心莊的四大弟子,全都丈二金剛摸不到頭腦,四人略一愣神,幾乎是不約而同地齊聲問道:“為什麽毀在我們手上?一派胡言!”說時,四人面隐怒意,目露兇光,眼看一言不合,即有拚命之勢。
誰知歐陽昭面對四個青年高手,竟自神态自若,紋風不動,反而雙手一劃,侃侃言道:“這要你們撫心自問,響鼓不須重擂,明人不須細講。”
陸元青早已不耐,一跺腳道:“少賣關子,今天不還個明白,休想善罷幹休!”
歐陽昭盈盈一笑,淡然道:“自然。”說完,他且不接下去,忽地雙目暴睜,神光四射,對着楊東川等四人身上一掃,然後威風凜凜,正氣昂然,大聲道:“你四人受天心莊主的收養、教訓,能有今天,莫不是卓玉堃所賜,不料天心莊讓人挑了,卓玉堃父子不能身免,你們這般無恥之徒,竟茍且偷生,不但不以身殉師,而且也毫無報仇之意,改投門派,欺師滅祖,數典忘宗,卓玉堃待你等天高地厚,縱然不替死者報仇雪恨,連活着的一個小師妹也保不住,人保不住,竟連卓玉堃千方百計弄到的一柄蟠龍神劍也保不住,居然還有臉說出來是天心莊的人,真乃無恥至極,天下武林恐怕再也找不出你們這等厚臉皮的江湖同道了!”
他一席話高談闊論,慷慨陳詞,一氣呵成,不但夾心莊的四大弟子面色如同豬肝,脹得烏紫,連臺下的群雄也莫不為他的浩然正氣所懾,一個個噤若寒蟬,傾耳凝神,聽他侃侃而談。
陸元青等四人的臉色由紅轉白,惱羞成怒,铮铮連聲之中,四只長劍出鞘,寒光閃爍,不先不後齊向歐陽昭刺到。
歐陽昭并未把他們四人放在眼下,但武家交手,一分長一分強,以空手奪白刃要是單打獨鬥,因功力相差懸殊,卻也毫無所謂。
但此時四只長劍分成四方襲來,而卓玉堃的追風劍法又是以快出名,四人全是得自真傳,聲勢卻也不弱。
因此,他也不敢怠慢,雙肩動處,展起無上輕功,人影一晃,一式随風轉舵,手掌貫力,連削帶震,硬生生從千萬劍花之中穿了出來,口中低沉地喝了聲:“這是你們找死。”
原來歐陽昭的身法過快,又被四大弟子的劍花耀眼,場子中人全沒看出歐陽昭是怎樣起勢,此時見他的人竟毫不吃力地閃出劍光之外,不由轟雷似地暴喊了一聲:“好!”
這樣,天心莊的四大弟子,臉上挂不住,各震手中劍,二次向歐陽昭撲到。
可是,歐陽昭此時既已穿出劍圍,先前四面受敵之勢已無,讓他四人迎面撲至,毫無後顧之慮,情勢自然輕松多了。
但見他抖臂震掌,暴喝聲道:“不到黃河心不死,接招!”
喝叱聲中,雙掌推出一股強大的掌風,勢如雷霆萬鈞,席地卷出。
陸元青等四人劍勢既成,恨不得立刻把這當面的醜少年刺百十個透明的窟窿,因此招式一味猛沖,毫無後撤的餘地。
誰知任他四人施出全力,推出的劍式,好像刺在堅硬異常的皮革之上一般,休想逼進一步。
這要是在平時交手,四人也并不是外行,一定可以覺出對方掌風有異,功力高絕,也許就撤招退步,最不濟也假裝成換招變式,抽招而回,再作道理。
然而,此刻四人氣咻咻,怒吼吼,情急得很,完全失去了理智,哪還有心思想到交手拚鬥的謀略上去。
陸元青兀自喝罵道:“醜八怪,四老爺不要了你的命,你也不知道我的利害。”
楊東川、徐培雲、張毅等三人也是吼聲不絕。
說來不信,他四人劍鋒遞不進去,難道別人全看不出?
須知,這裏所謂的遞不進劍招,也不過是一剎那間事,在別人眼中看來,最多也不過覺着他四人的進招遲頓而已,怎會知道是為歐陽昭的掌風所阻呢?
另一個理由是,他們對于歐陽昭易容的化身,這位拘魂使者區家揚向未聽說過,也僅只覺得他的身法招式與衆不同,功力怪異荒誕,做夢也想不到他具有絕高的內力,竟能潛發大力,不用借物貫力,虛空之中竟能阻住四人的淩厲攻勢哩。
歐陽昭見他四人惡聲相罵,不由激起了怒火,原先不想因傷他四人壞了潛龍卧底大事的心情一掃而空,雙臂微探,加功用力,暴喝聲:“休怪我心狠手辣了。”
嗆啷,哎呀!幾聲暴響,天心莊四大弟子的人被他掌風所及,全都登登連連退步不疊,一丈之外,尚自立樁不穩,搖搖欲倒,四人手中的長劍,竟也把握不住,飛彈出手,遠抛在三五丈之外。
“噫!”一聲驚呼,人影亂動,靜立一旁的一統教執法堂中三十三位執事,不約而同地齊齊躍身當場,把歐陽昭圍在核心。
陰判蔔通厲聲喝道:“好小子,欺我一統教中無人嗎?”
陽判殷萬也攘臂叫道:“存心要柳暗花明莊的好看嗎?來,上!”說着,揮手招呼其餘三十多人,打算連手合擊,挽回一統教的面子。
歐陽昭一見,不由眉頭一皺,心中狐疑不定,不知如何是好。
因為要是拚,擺在眼前的三十三位執事,功力都不是平庸之輩,自己若是不拿出真功實學,可真沒有把握制得下這群高手,若不亮出寶旗玉笛,憑赤手空拳,斷難有制勝之機,亮出拿手兵器,自然要露出馬腳。
要是不拚,這個臺階怎生下得來?
正在他左右為難,苦笑一下尚未答話之際,臺上的千手嫦娥宋骊珠搶着高聲叫道:“執法堂衆執事,不得莽撞!”
宋骊珠這聲喊叫,比千軍萬馬還來得有力。
陰判蔔通等三十三人聞言,收起欲鬥之勢,抽身而退,躬身臺口,同聲應道:“副教主有何教谕?”
歐陽昭暗叫了聲:“慚愧!”也一收樁勢,裝成神定氣閑地悠然而立,專等随時變化,應付不測。
千手嫦娥宋骊珠朗聲道:“今天之會,乃是研功論藝,既非仇家拚鬥,絲毫無恩怨之分,爾等何必分個死活?”
陰判蔔通恭謹地道:“此人功力奇異,屬下等有些不服。”
幹手嫦娥宋骊珠嫣然一笑道:“他功力特異,何需不服?
有誰叫你服來?”
“豈不顯得本教無人?”
“這卻未必,陸元青等并不是本教的一等高手。”
陰判蔔通雙眼一動,斜斜對歐陽昭掃了一眼,依然朗聲道:“屬下在江湖行走,從未聽說出了這個奇醜的少年高手,我看,他的來歷大有問題,請副教主定奪。”
宋骊珠聞言,粉面忽然一正,嬌聲道:“風塵二友關漢聲的弟子,怎說沒有來歷。”
蔔通見到副教主慎重其事,面色端正,低頭不敢再行答話。
不料陽判殷萬高聲道:“上禀副教主,關漢聲的功力屬下深知,他未必有此功力。”
千手嫦娥宋骊珠聞言,面色一肅,聲帶不愉之色道:“只有狀元學生,沒有狀元老師,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不是沒有,你能擔保鐵板神數關漢聲沒有獲得浩天神功的曠世絕學嗎?”
她說話的神情十分嚴正,顯然有不悅之意,她鳳眼一瞪,又對着執法堂的三十三個執事掃視一遍,接着道:“本教未在江湖露面之時,誰知道有本教?此時,教主銳意在延攬武林有志之士,若是像你等多疑,怎生容人?至今以後,不得再抱定以往猜忌的狹隘心胸!”
執法堂的一衆執事,全都默然不言,陰判蔔通恭身應了聲:“謹遵訓谕!”
宋骊珠螓首微颔,輕聲道:“爾等歸位。”
陰判蔔通一打手勢,執法堂的一衆,後退一步,一個個收起兵器,退回原位。
千手嫦娥宋骊珠揮退了他們,又向陸元青等四人朗聲道:“鑽研功夫,原是點到為止,四位使者不要挂懷,今後同是本教中人,不可因今日之事心存芥蒂。”
陸元青等四人心中這份難受,好比啞子吃黃蓮,說不出的苦,但放着執法堂的陰判蔔通等尚且不敢有違副教主的話,他四人縱有天大的膽子,滿腔的怒火,也不敢出一口大氣,也只有齊聲道:“弟子等遵命。”
宋骊珠也不管他四人的臉色如何,自顧對着臺下的歐陽昭一招手道:“區家揚,上臺來。”
歐陽昭要看她将自己如何安排,聞言也不答話,一晃肩,故意裝成吃力,用極為普通的燕子抄水身法,彈腿上了看臺,愣愣地對着她道:“副教主,這就算交了卷嗎?”
千手嫦娥宋骊珠淡淡一笑,道:“呃,你已算入了本教,至于你同桑老英雄以及段副堂主的入教大典,等教主的谕令補行。你,我安排一個重要的職事,要小心仔細。”
歐陽昭聞言,心中不由一懔,心想:她這是何意,敢莫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