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2)
一思索,一拍手道:“哦,那就是說這顆性靈珠仍然在天柱山呀。”
漢玉觀音魔掌珠也點點頭道:“是呀,我們也是這樣想法,可是,偌大的天柱山,橫亘千裏,要到哪裏去找一顆小小的珠子,雲深不知處,究竟在哪裏?”
歐陽昭也不由搔搔頭道:“難,難,實在難!”
漢玉觀音魔掌珠愁眉苦臉地道:“歐陽少俠,對于我這蒲柳之姿既然拒之于千裏之外,我也難以勉強,然而這尋珠一事,能否給以援手呢?”
這分明是一個天大的難題。
歐陽昭眼見漢玉觀音魔掌珠楚楚可憐的神色,對她身世,也不由寄以無限的同情,無可奈何地道:“這一點雖然毫無把握,但卻願一試。”
漢玉觀音魔掌珠聞言,面容稍展,羞答答地一裣衽道:“如此,我先謝了。”歐陽昭正待還禮答話,驀然,嘎的一聲厲嘯,起自看不清,雲封霧鎖的峰頭,十分遙遠,但清晰可聞。
接着,一聲粗犷的嘯聲,呼應起來。
歐陽昭與魔掌珠不由全是一驚。
然而,厲嘯連連,此起彼落,都在同一方面,不止一人。
漢玉觀音魔掌珠吃驚地道:“奇怪,我祖父雖死,魔家四将的名頭仍在,天柱山很少有人擅自闖入,今晚是怎麽啦?難道是你約了高手嗎?”
歐陽昭連連搖頭道:“在下一向不喜結黨成群,更不喜群毆群鬥,哪來的同伴?”
“那……”
“我去看個究竟。”
歐陽昭語出人起,一騰身,已出去了三丈餘。
漢玉觀音魔掌珠飄身随之而起,喊道:“少俠,我……我的事?”
歐陽昭哪還顧得許多,一面騰身向發嘯之處瀉去,身子絲毫不停,一面也大聲叫道:“在下盡力而為,最遲在重九以前,必有個交待。”
漢玉觀音魔掌珠一則是功力不及,心有餘而力不足,追不上歐陽昭閃電飄風般的身法,二則衣衫不整,生恐遇上陌生之人,成何體統,只有叫道:“你要言而有信。”
歐陽昭展起身法,提氣運功,快同流星趕月,疾如離弦之箭,徑向先前那人施功發嘯之處奔去。
驀然,左側不遠的一個峰頭之上,突地傳來一聲女子的慘叫,其音慘厲,高亢入雲。慘叫之聲甫落,又有人狂笑連連,音如枭啼,使人毛骨悚然。
歐陽昭吃驚之餘,不覺自言自語地道:“哎呀,這是笑面無常的聲音,又是哪個女子遭了毒手?”
一念及此,他由淩空前射之勢擰腰踢腿,陡然轉變方向,又向左側峰頭射去,一連幾縱,人像一縷青煙,在夜風裏飄掠而過。
相距那峰頭不遠,月色蒙蒙之中,遙遙已看得出,那峰頂一片平坦之處,分明有一紅影,十分刺眼。
歐陽昭更不怠慢,一收勢子,竟向那點紅影處落去。
“哎呀!二姐,二姐。”
憑他大聲喊叫,吳娟娟的人橫卧在荒草堆裏,已不能說話。
但見她花容慘變,五官離位,順着歪鼻斜眼之中,一齊向外流血,面上的肌肉,兀自抽動不已,四肢像驚風的小兒一般,不時猛地抽彈。
歐陽昭這份氣惱焦急,可想而知,猿臂輕舒,彎腰把氣息奄奄的雷音神劍吳娟娟扶了起來,右掌一運功力,按上她的靈臺大穴,默施內功,打算替她療傷。
不料功力初送,那吳娟娟順着七孔外流的鮮血,竟然泉湧一般的外流。
這分明是五髒已經離位,內腑受了不治的傷害,縱然大羅神仙,也不能起死回生,唯有絕望一途而已。
這樣一來,歐陽昭不禁悲從中來,束手無策,滴下幾點英雄淚來,将軟綿綿的吳娟娟已死未寒的屍體擁在懷內,沉痛地道:“二姐,二姐,是誰?是誰下的毒手?你……你為何不說話?你……你為何……不……”他已泣不成聲。
忽然,身後有人道:“吳姑娘受了五髒離位之傷,怎麽說話?”
歐陽昭自顧悲痛,身後來了人,竟自不知,聞言一放吳娟娟尚溫的屍體,霍地翻身運掌,猛然一擊,口中叫道:“膽大的兇手!”
“哎呀!你……”
黃影一閃,原來是漢玉觀音魔掌珠跟蹤而至。
她不料歐陽昭會突然發招,驚呼一聲,忙不疊一躍退出丈餘,險險躲過一掌,哀怨地,餘悸猶存地道:“少俠,是我,你是……”
歐陽昭看清了是她,但怒氣并未稍釋,厲聲道:“天柱山既然久不在江湖露面,你們與吳娟娟有何深仇大恨,竟然下此毒手。”
他急怒攻心,無處消此惡氣,森顏厲色地喝問,俨然把漢玉觀音魔掌珠當作了仇家。
漢玉觀音魔掌珠一見,不由淚如泉湧,悲聲道:“少俠,我也是被人陷害的弱者,你何必對我……”
歐陽昭見她可憐兮兮的樣子,嘆了一口氣,才道:“依你看,我盟姐是誰所害?”
魔掌珠毫不猶豫地道:“必是笑面無常尹亮的乾坤十指,不然也不會傷得這等厲害。”
說着,她緊上幾步,彎腰扶起吳娟娟來,撩起她的上衣,又大聲地道:“果然不出所料,你看,吳姑娘胸前五個淤黑的指印,駭然在目。”
歐陽昭怒火如熾,料定魔掌珠所說不錯,還有何心緒去看指印,而且也不方便,一跺腳,狠狠地道:“姓尹的,我饒不了你!”說時,對着漢玉觀音魔掌珠一躬到地,道:“姑娘,我盟姐的後事,算是拜托你了,踏遍了天柱山,走完了天涯海角,誓必找到尹亮,算清這筆血債。”
漢玉觀音魔掌珠聞言,叫道:“你到哪裏找他?”
“諒他去之不遠。”
歐陽昭的話未落音,人就一躍而起,直向群山起伏深處射去。
他雖不明天柱山的道路,打量着一連八九個峰頭,必是所謂的天柱九峰,因此,沿着山勢,徑向逐個峰頭搜巡過去。
然而,空山寂寂,林木蒼蒼,慢說是笑面無常尹亮的人,連一個野獸也沒見到。
足足有一個更次,依然是石沉大海,毫無蛛絲馬跡可尋,四野空蕩蕩的,歐陽昭心煩意亂,想起自己初出賀蘭山,獨上天心莊,第一個遇見的友人,就是雷音神劍吳娟娟,如今她為了自己,遭了毒手,此仇不報,怎能對得起她。
然而,笑面無常尹亮到何處去尋找呢?
驀然,他想起适才一連串的吼叫來。
敢莫是笑面無常尹亮糾合的孤群狗黨?
一念及此,略一打量先前發嘯狂吼之處,騰身認準方向奔去。
片刻之間,已越出了九個峰頭,迎面已是天柱山的主峰。
但見亂石疊雲,荊棘密布,一道清溪淙淙地流着山泉,兩岸苔藓如翠,碧綠可人,荒蕪中含着鐘秀之氣。
但是,瞧不出有半點人跡。
歐陽昭折騰了許久,人已疲乏,口中發燒,向溪畔走去,打算捧些兒溪水解渴,他蹲下身子,剛要彎腰捧手,不由啊的失聲一驚。
原來這時他發現自己蹲身之處,厚厚的苔藓之上,分明是印着一雙人的腳印,清晰可辨。
再看一看,那腳印乃是一雙未穿鞋的赤腳,不是自己踏上的,決無疑問,此地既有腳跡,而且是經過未久,必然有人來此。
想着,顧不得喝水解渴,仔細思量,斷定這足印必是由此搭腳,論方向,一定是躍向對岸,或是涉水而過。
既然敢到這等荒山野窪,一定有護身的功夫,不致于脫.鞋涉水,一定是躍身過溪,微微着力留下來的。
歐陽昭斷定之後,毫不遲疑,蹲下的勢子不變,平地春雷,唰地一聲已穿過小溪,躍身對岸。
到了對岸,不由噫了一聲,自言自語地道:“哦,好深的功力。”
卻原來,躍身過岸之人,落下來的地點,竟比自己遠五步之多,而且着腳之處是一片浮沙,不然,恐怕連淺淺的腳印也不會留下。
歐陽昭不由越加小心,生恐敵暗我明遭了暗算,因此,屏氣凝神,鶴行鹿伏,小心翼翼地向前去。
轉過幾叢雜樹,穿出幾堆亂石,眼前忽然白茫茫一片。
原來是一望無際的一座梨花林子,此刻梨花怒放,如同梅花一樣的幽香,白雪一般晶潔。
這等深山窮谷,竟有如此去處,歐陽昭不由大奇,怎奈,梨樹密密麻麻,梨花耀目生花,月色暗淡,看不真切,只好掩藏伏躲地向林內接近。
盞茶時分,梨花林子的中間,忽然現出一間破敗竹枝搭成的小房。
那小房大可一椽,四面皆窗,屋頂矮小,而且已破爛難遮風雨,月光由頂上射進屋內,隐隐可見。
似這等神秘所在,必有蹊跷無疑。
歐陽昭也算藝高人膽大,不管許多,挺身矮勢,腳下提氣輕身,徑向那竹屋緩緩地走去。
遠離那竹屋尚有丈餘遠近,由窗子中已可見到房內的情形。
一個瘦臞的老者,盤坐在一個厚厚的蒲團之上,閉目垂睛,雙手按在膝上,十分安閑地入靜。
老人的發鬓如九秋之霜,雪白發亮,一身土黃的長衫,罩在地上,下身可看不出來是什麽裝束。
那老者的面前有一矮幾,上面放着一個銅盤,銅盤之中,有一個環形的東西,放着淡黃的光彩,不停地閃動,照得那老者須眉畢現,光芒四射,敢情這室內的光亮,都是那珠子形的東西映照出的。
歐陽昭感到奇怪。
他想,這老人必是深山修煉的術士,何必驚擾于他。
恰巧,這時那入定的老者,仿佛已聽出了歐陽昭的氣息,微睜雙目,對着歐陽昭略略一瞥,又複閉目而坐,好像全不為意。
從那老人的眼神中,歐陽昭只覺得和霭可親,慈祥善良,絲毫沒有敵意。
歐陽昭更加覺得這老人不是惡類,因此,一回身就待離去。
不料,才退了三四步,忽然,梨樹林子的左側,忽然有人吼道:“站住!”
這聲吼叫,雖然其音不高,但聽來震耳嗡嗡作響,發話之人功力不弱。
歐陽昭不由一驚,聞聲知警,倏地回身作勢戒備,向那吼聲之處瞧去。
就在歐陽昭轉身退步之際,身後發出一聲輕微的嘆息。
分明是那瘦臞老人的聲音。
歐陽昭百忙之中,還回頭一望。
但那老人安靜如常,宛如一尊石像,胸部連呼吸的起伏都沒有。
此時,歐陽昭不能多想,放眼向梨花林中一望,也不由打了個寒噤。
原來,自己先前一心留意那間小竹房子,沒有料到,梨樹林子之中,卻隐隐約約有不少的黑影,都是虎視眈眈,蠢蠢欲動。
歐陽昭斷定,這些人必定不是善類,最少是一般貪利之輩,毫無疑問的,都在企圖攫取屋內老人面前那顆珠子。
在他游目四顧之際,腳下似乎有物阻擋,低頭一瞟,原來地上躺着兩具死屍,頭破膛開,腦溢腸出,污血四流,死狀之慘不忍卒睹。
照梨林中衆人不敢接近小屋,同這兩具屍體來看,這瘦臞的老者,一定是一位武林奇人。
但,這老人是誰?
回憶武林之中,為何從來沒聽說過?
歐陽昭不由疑雲叢生,但适才那老者充滿慈祥的一瞥,使他對這林子中四周隐伏之人,無形中起了厭惡之意。
歐陽昭略一沉思,但腦中又映起了雷音神劍吳娟娟的慘像,對這裏的情形,便淡而視之了。
因為,自己既無奪寶之心,又無協助那瘦臞老人的必要,何必淌這渾水,耽誤自己追尋笑面無常尹亮,替盟姐找場的正事。
他有這一想,心中便不願出事,又看了看那屋中的老者一眼,疾步由原路向林子中走去,對适才的一喝,也沒放在心上。
誰知,左側又暴起一聲尖銳刺耳的厲喝:“回來!”
歐陽昭知道這聲斷喝,是對着自己而發,雙掌平胸,循聲而視。
距自己身側遠僅丈餘的一棵矮矮的梨樹之下,跌坐着一個蓬頭垢面,鹑衣鸠形的老乞丐,赤足不履,兩腮無肉,瘦骨如柴,一雙眼睛精光四射,兩只污泥似的手,抱着一個酒香四溢的大葫蘆,仰着脖子剛剛喝了一口。
歐陽昭乍見,心知這又是一位武家的高手,不凡的人物,蓄勢以待,生恐這老乞丐陡然出手。
沒想到,那老乞丐咕嘟一聲,吞下了一口酒,微閉雙目,理也不理,仿如沒見到歐陽昭一般。
這吼聲,自然不是他發出的了。
歐陽昭順着老乞丐的存身之處望去,丈餘之外,還有一個怪人,也是靜靜地坐在當地,紋風不動。
竟是一個豹頭環眼,獅鼻方口,大耳垂肩的肥胖和尚。
那和尚盤膝而坐,一襲寬大的僧衣外面套着血紅的袈裟,環眼瞪着,射出兩道冷峻的寒光,正注射在歐陽昭的身上。
這胖和尚的長像雖然兇惡,但也絲毫沒有動手之意。
離這和尚不遠之處,有一個皓首如銀,長發披肩,奇醜無比的老太婆,翻着一對白眼,敢情是個瞎子。
瞎老太婆,一身麻布衫褂,長可及膝,小腳裹腿,手中持着根镔鐵鸠杖,烏光發亮,份量不輕,面有怒色。
她身旁有個反穿皮衣,頭戴重裘皮帽,滿面黑乎乎,虬胡子的大漢,約莫如四十左右的人,粗野之至,正倚樹而立,神情凝重,雙目半開半合,光芒懾人。
遠遠還有十來人,林暗枝密看不清楚。
适才的聲音,不知究竟是誰發出來的。
歐陽昭打料着,這些全不是好惹的人物,不禁又回頭向那竹室內瞧了一瞧。
當他回頭向竹屋內端詳之際,仿佛覺着那乞丐、和尚、大漢、瞎婆,仿佛都十分吃驚,遠遠的那些人,也不約而同地發了一聲若有若無的嘆息。
愈是如此,歐陽昭的好奇心愈盛,索性回頭又向小屋走去,要看個究竟。
等到離那小屋的窗子已自不遠,一探手,就可以從那瘦臞老人的面前把銅盤之內的黃色珠子取過來。
但歐陽昭不明真相,一時無從下手,而那老者也似乎全然不覺。
誰知,勁風微蕩,身後有人道:“對,拿過來!”
歐陽昭這一次可看得真切,發話的乃是那個瞎眼老太婆,不由回身放眼望去;老瞎婆子這時已飄身越過了肥胖和尚與老乞丐,橫着鐵鸠杖,白眼連翻,如同鬼魅一般,煞氣滿面,虎立獅伫。
赤腳乞丐、肥胖和尚、黑須大漢以及那些鬼影似的人仙,不由一陣冷笑,一齊望着瞎婆子的身上。
“叫你拿來,聽見了嗎?”
瞎婆子似乎沒聽見歐陽昭的動靜,手中的鐵鸠杖,着力地猛向地上一搗,又吼叫起來。
歐陽昭何曾受人家吆喝過,此時見此森顏厲色,蠻橫無理,心中不禁起了不悅之意,但對一個既老又瞎的女流,又有什麽介意。
因此,他強自按下怒火,淡淡地道:“剛才是你要在下站着同回來的嗎?”
瞎眼婆子沉聲道:“不錯。”
“叫在下有什麽事嗎?”
“叫你站住,你就站住,叫你回來,你就回來,何必多問。”
歐陽昭再難抑制怒火,大聲道:“那麽容易嗎?”
瞎眼婆子一聽,面色更加陰沉,一雙白森森的瞎眼,陡然射出兩道白白的寒光,手中的镔鐵鸠杖,只是抖動,喉中咯咯陰笑不已。
歐陽昭雖然不怕,但放着這左右前後,全都是紮手的人物,而自己又不是事先為了争奪什麽有目标來的,何必多生枝節。他想着,認為這事不是江湖恩怨,就是奪寶争財,何必與他們争論,僅僅在鼻子中冷哼一聲,一彈腿,起勢就走。
剛一淩空前射,尚未進入林子,身後又爆起瞎眼婆子的叱叫:“小子,你找死!”
喝聲未落,風動影搖,瞎老婆身形快如電掣般,已搶到前面,攔住去路。
歐陽昭心中也不由一愕,立刻收勢落實,他想不到這瞎老婆子聽風辨位的功夫精确到這等地步,輕功高得驚人。
瞎老婆子跟着鸠杖一橫,狂吼道:“你要走?”
歐陽昭見她醜态畢露,直如夜叉攫人,劍眉一揚,怒道:“無緣無故的,你要怎的?”
瞎婆子鸠杖一順,一指那竹屋,厲聲道:“回去,把那銅盤之中的黃珠子拿來。”說話的神色狂極,語氣如同指使傭仆,全無半點禮貌。
歐陽昭怒不可遏,也毫不容情地道:“憑什麽?”
“哼,不憑什麽?與我去拿來。”
“要是不呢?”
“就拿你的小命來。”
“那還得要看一看你的手上功夫如何了。”
“大膽!”話聲未落,瞎婆子手中的镔鐵鸠杖,已閃電掃出,勢如奔雷,風如怒潮。
歐陽昭冷哼一聲,身形一飄,晃肩已到了瞎婆子的身後。
不料,瞎婆子好似生了一雙眼的人一般,歐陽昭身子初停立勢未穩,她嚎叫一聲,早已閃電轉身,手中杖順勢旋舞,幻起如山如林的杖影,曳出噓噓的厲哨,二次向歐陽昭砸下。
杖勢如泰山壓頂,勁風似迅雷疾電,較上一招,尤為蒼勁駭人。
歐陽昭不由也是一驚,暗道:好深厚的功力。疾展身形,橫飄三丈,險險躲過了杖風之外。
瞎眼婆子厲害之至,杖勢一收,喝道:“小子,你想跑?”
手中的鸠杖一挺,放手長臂,彈腿而起,身杖合一,化成一片烏光,追着歐陽昭的身影,疾撲而至。
歐陽昭的素性倔強,也不肯連番的閃避,一探臂,就待取出自己的辟毒追魂寶旗打算硬接她的一招,伸量這老婆子的修為。
不料,還未來得及,驟然側向響起一聲斷喝道:“住手!”
喝聲中,人已閃至,那倚在樹上的黑須皮衣大漢,已縱身撲了過來。
這時,作勢已成尚未出手的瞎婆子,急忙剎勢緩沖,頓立身形,白眼一翻,面對如閃電而來的黑須大漢暴喝道:“惡鐘馗,你少管老娘的好事。”說着,手中的鸠杖一舉,招施平地風雷,惡狠狠地閃電擊下,認準大漢的當頂疾落。
歐陽昭皺眉暗想:這瞎婆子敢情瘋了,怎的見人就打?
叫做惡鐘馗的黑須皮衣大漢,疾挫身形,斜刺裏陡射八尺,口中怒道:“瞎王母,我惡鐘馗要管你屁事,我要問問這小子……”
瞎王母怒哼一聲,不容對方分說,掄起手中鸠杖,漫天漫地地飛舞起來,直向惡鐘馗逼去,口中道:“任你說的天花亂墜,老娘也難上你的當。”
惡鐘馗被逼得連連閃退,叫道:“瞎王母,你恃技淩人嗎?
惡鐘馗也不是好惹的。”
他一面說,一面由腰中取出一只判官筆來,迎面一劃,曳起一道勁風,在杖影綿綿之中,硬向瞎王母欺進。
瞎王母怪笑連連道:“好,好,今晚我叫你知道我的厲害。”
說話之間,杖法倏變,烏光閃閃,驚風陣陣,縱橫方圓三丈以內,勢同山崩地裂,威猛難以抵擋。
惡鐘馗毫不生怯,手中判官筆泛起萬點寒星,也是一味搶攻,其勢絲毫不弱。
此時,暗影中忽然有人叫道:“哎呀,這小子溜了。”
歐陽昭不知說的是誰,游目四顧。
驀地,瞎王母手中鸠杖猛揮,閃電般撲了過來。
歐陽昭完全沒防,不由一驚後撤兩步。
瞎王母聽到歐陽昭退步破風之聲,心知受了惡鐘馗同路人的騙,氣得兩眼連翻,低聲向歐陽昭道:“小子,你別走!”
說完,也不等歐陽昭答話,鸠杖一搗地面,怒罵道:“發話的是哪個王八羔子,你露一露臉。”
她仰面側耳,凝神傾聽,蓄勢欲起。
然而,四周寂靜,沒有一絲聲響。
此時,歐陽昭才意會到,适才那人所叫,乃是說的自己,心中不由一熱,心忖:今天怎的,這個小子長,那個小子短的,都沖着我叫。越想越氣,劍眉上挑,星目含威,手中蓄勁待發。
但是,人影幢幢,遠遠的林子裏,一對對精光閃閃的眼睛,好似夜枭似地,全向這兒虎視着。
三丈以外,突然暴起一陣輕蔑的怪笑。
原來是惡鐘馗,發出得意的歡笑。
瞎王母白睑連眨,通身發抖,橫杖轉身,對着三丈外的惡鐘馗道:“你少得意,終有一天,老娘打發了你。”
她喝罷,豎目瞪眼,咬牙切齒,但一反前例,沒有縱身追去,想是真的怕歐陽昭開溜掉了。
惡鐘馗的怪笑一收,不屑地呸了一聲道:“呸!老瞎婆,我不笑你別的,你自認為聽力高過有眼之人,只要與人動手一次,終生不忘對方的功力招式,如今你聽走了耳了吧。”
瞎王母聞言,面色一沉,喝道:“你少嚼舌根,又來騙老娘。”
惡鐘馗又是一聲輕笑道:“騙你,那小子的身法,分明是武林三絕那三個混賬行子的……”
歐陽昭一聽,惡鐘馗居然開口辱罵自己恩師,不由勃然大怒,不等他說完,暴出一聲迅雷似的怒喝:“鼠輩,閉口!”
喝聲裏,身形如煙,如同離弦之箭,直向惡鐘馗射去。
就在他喝叱起身的同時,瞎王母一聲嘶叫,手中鸠杖揮動,也追蹤而起,人在淩空,杖勢随之而下,絲毫未停,如蛆附骨,如影随形。
歐陽昭的身形尚未停穩,鸠杖已自襲到,只好一閃即旋,讓過瞎王母的鸠杖,依然認定惡鐘馗撲到。
瞎王母這一杖是極怒而發,竟而落空,人一落地,不由一愣。
周圍暗影之中,也不由噫的一聲驚呼。
惡鐘馗大吃一驚,措手不及,連閃帶躍。
歐陽昭恨之入骨,人在淩空,勢子一變,挫雙掌,追着惡鐘馗閃電拍下。
嗖,一道藍晶晶的弧光,曳着哨聲破空而至,直奔歐陽昭的面門,歐陽昭怒哼一聲,左肩一沉,右手順勢一抄,輕動食中二指,已挾了個正着。
卻原來竟是一根喂了毒的白虎喪門釘。
他擡頭順着喪門釘射來的方向望去,人影一伏,想是那發釘之人,正打算隐伏下去。
歐陽昭劍眉一皺,殺心頓起,兩指用力,手腕一揚,藍電閃處,一聲凄厲欲絕的吼叫,尖銳刺耳,劃破夜空。
周圍那些精光閃閃的眸子,像天際的星星一般,全是一懔,顯然被歐陽昭的目力、指力所驚。
歐陽昭鼻孔中冷冷一哼,道:“鼠輩,血債血……”
他的字還未出口,右側勁風推至,力道大極。
原來是惡鐘馗見歐陽昭傷了自己同伴,冷然不防之下,閃電擺動手中判官筆,側地裏猛襲突擊。
事出猝然,相距又近,歐陽昭感到勁風襲到,判官筆已将點到。
他百忙之中,跨步騰身,就向一叢矮樹邊躍去。
雙腳尚未立定,暗影之處,陡地竄出一條人影,舉掌對準歐陽昭的玉枕大穴一劈就到,疾如風火。
歐陽昭聞聲知警,殺機又生,一聲朗嘯,身形一旋,右掌倏削。
突襲之人,怎料到歐陽昭如火如荼的勢子。
“啊呀!”一聲慘叫,撤掌就走。
然而,歐陽昭掌勢已成,略一上步沉聲道:“你走得了嗎?”
蓬!一聲悶響,歐陽昭的右掌,不偏不倚,結結實實地拍在那人的後背之上。
人影翻動,咕碌碌,竟向五丈以外滾去,帶起一溜血雨,腥味沖鼻。
惡鐘馗一見,咆哮如雷,環眼放出惡狠狠的光芒,右筆左掌,舍命搶到,掌勢如山,運筆如錐,曳起一片狂飙也似的勁風,直向歐陽昭撲來。
歐陽昭殺心既已開端,如同洪水泛濫,一發不可收拾,抖臂運功,不閃不躲,不化招卸力,陡地雙掌一挫,硬接硬拚。
轟,震天一聲悶響。
梨花如雲橫飛,枝樹紛紛折斷,地上的砂石也上卷五丈,疾旋飛舞。
這一招硬接硬拚,把那遠在林蔭深處的人影,驚得擾攘不安,各自撤退丈餘,連那坐在一旁的赤足乞丐、肥胖和尚,也一反久不發言之态,挺腰站起,各人疾退丈五,面泛驚異之色。
而當事的兩個人呢?
歐陽昭腳下略一退步,不過是三五尺左右,淵渟岳峙,神情無異。
惡鐘馗偌大的身軀,宛如一支大鵬,又像一條水牛,直向插腰立在五丈以外的瞎王母身上撞去。
瞎王母的白眼一翻,面色驟變,盲目地叫道:“好小子,又來暗算老娘!”
語出招随,手中的镔鐵鸠杖一順,呼的一聲,對準惡鐘馗飛來的身形掃了過去,狠毒至極。
惡鐘馗被歐陽昭的掌力震飛,已是頭昏腦脹,人正空中,欲閃不及,但聽,“啊——”一聲厲嚎,龐大的身子,吧,頓時跌落地面,連哼也沒哼一聲。
惡鐘馗想不到沒死在歐陽昭一掌之下,卻在瞎王母的杖下丢命。
瞎王母仰頸發出一聲尖銳高亢的怪笑,刺耳驚人。
她的笑聲甫落,得意地道:“惡鐘馗,老娘要了你一條狗命,總算是遂了心願,若是死得冤枉,到閻王老爺那兒去告一狀吧。”
歐陽昭見她狂傲殘忍,也不由眉頭一皺,料定這瞎王母,必是手辣心黑,殺人不眨眼的魔道人物。
此時,月色西沉,遠遠的雞鳴犬吠,隐約可聞。
歐陽昭心中一動,私忖:正事不辦,在這兒纏些什麽?
一念至此,再不猶疑,認準了來時的方向,直向林外穿去。
不料,瞎王母身子一竄,如一片烏雲,又橫杖攔住前面,又怒喝道:“你是誰?”
三番兩次阻擋歐陽昭的去路,他不覺勃然大怒道:“你管得到嗎?”
瞎王母聽出是歐陽昭的聲音,冷然一笑道:“果然是你這小子,不把那珠子取來,你休想活命!”
歐陽昭縱聲一笑,侃侃道:“慢說你一個瞎老婆子,就是十個不瞎的,怕也攔不了我。”
“好小子,不見棺材不掉淚是不是?”
瞎王母的話音未落,手中鸠杖已起,劃出一個車輪似的杖花,疾遞而出。
歐陽昭眼見她是不到黃河不死心,道了一聲:“好,找死!”
他的人一射七尺,腳尖認準瞎王母的杖尖一點,又複射起丈餘,人在空中一探手,由懷中取出辟毒追魂寶旗。
“嘎一”龍吟虎嘯,曳起一聲清越的長吼。
黃光閃耀,金蛇亂繞,寶光如虹,泛出五色瑞氣,淩空而撲,如直飛将軍從空降,氣概萬千。
這時,梨樹林中傳來一聲大出意外的驚呼。
連那赤腳乞丐、胖大的和尚,也面有異色,目生悸意。
歐陽昭寶旗出手,精神大振,不管場外人如何,淩空振腕,寶旗揚起一派金光,兜頭向瞎王母拂到。
瞎王母雙眼失明,可看不出寶旗來,一搖頭,蓬松的銀發飛成一片白光,手中杖勢展開,擡臂使力,向歐陽昭旗招抖出的勁風迎去。
锵——一聲清脆暴響,接着,沙沙之聲,火星四射,鐵屑飛濺。
瞎王母臉色蒼白,驚呼一聲,唰!忙不疊暴退三丈,手足失措,餘悸猶存。
歐陽昭飄落實地,橫旗當胸,并不趁機追擊。
那廂瞎王母雙眼白眼連眨,收回鸠杖,用手摸了一摸,原來那杖上的一個茶杯大小的鸠頭已不知去向。
只氣得她通身亂抖,不斷用手中杖搗得地面通通有聲,頭上的白發根根倒豎,俨同鬼魅一般,吼道:“小子,你仗着三個怪物的辟毒追魂鬼旗,老娘正好找你的晦氣。”
歐陽昭聞言,稍煞的怒氣又起,暴喝道:“瞎婆子,你再要嘴上傷人,今夜可不許你活到天亮。”
瞎王母的猙獰畢露,厲嗥如牛:“好小子,敢對老娘誇口,看招!”
聲出招随,呼呼勁風之中,一枝鸠杖舞成一派寒光,千萬杖影,像一匹瘋虎,猛撲搶攻,又像一片怒潮,席地卷來。
這老婆子意存拚命,因此,使出了全身功力,所有的解數。
歐陽昭也不怠慢,振腕斜旗,發出萬道金光,揉身迎了上去。
只見寒寒一片杖影,黃黃一派寶光,兩個人影,夾在這寒光寶氣裏,忽前忽後,倏左倏右,縱躍騰挪,飄閃竄藏,疾如閃電雷奔,快如追風逐電,把周圍五丈以內的梨樹震得向外傾倒,雪白的花瓣,如同瑞雪飛舞,蔚為奇觀。
金光耀眼,寶旗生輝。勁風一片,杖影如山。
歐陽昭身法靈巧,詭異難測,加上修為屢有奇遇,從來寶旗在手就沒遇到功力堪比之人,今晚豪興大發,任興而為,招招淩厲。
瞎王母臨敵經驗多多,眼瞎心靜,又勢在拚命,因此,也愈戰愈勇,由于鸠杖長過辟毒追魂寶旗,占了不少便宜,亦算銳不可當。
因此之故,兩人竟鬥了個旗鼓相當,不相上下。
高手過招,快如閃電,一轉眼,歐陽昭的旋風八式已全部用上。
這時,曉風拂面,薄霧漸升,已是破曉時分。
歐陽昭久戰無功,心中大急,惜乎碧玉笛不在身上,徒呼奈何。
他想:這樣久纏下去,終非了局,何時才能追上笑面無常尹亮,替自己的盟姐吳娟娟報仇?若任由尹亮走出天柱山,天涯海角,人海茫茫,又到哪兒去找他,豈不勢同大海撈針。
他想着,不由焦急起來。
此時,歐陽昭的旋風八式又已使完了第八式——風狂雨暴。
他忽然心中計算着,這對手的瞎眼婆子似乎對旋風八式耳目能詳,不然何以見招拆招,見式破式,竟會這等靈巧,若是自己加上了碧玉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