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窗外下着淅淅瀝瀝的小雨, 天光昏暗, 門窗緊閉還是透着股若有若無的陰風。這幾天氣溫迅速低下來，進入初冬, 期末考試就是學校裏的最後一個重大事項了。

薛星辰照例坐在南曉雲身旁，接受着她的補習。

她寫完試卷, 目光就不閑着地望向南曉雲, 笑吟吟地托着臉，“你怎麽還穿校服？不冷？”

“我校服裏穿了很多件啊。”

南曉雲左手拿筆，視線凝在她的試卷上批改着, 右手扯了下衣服下擺翻出來給她看，“兩件毛衣呢。”

“喔，”薛星辰視線順着往下，看見她那塞在校服裏的厚毛衣嗤笑說, “……真可愛。”

難怪整個人顯得圓滾滾的。

她忍不住手癢, 戳了戳她鼓鼓的小肚子。

指腹透過校服光滑的面料竟然戳到一種空空的柔軟蓬松感覺。薛星辰頓時笑到臉枕在臂彎裏, 擡不起頭，雙肩一抖一抖。

“您也太可愛了吧。”

南曉雲：“……”

南曉雲頓幾秒, 無奈地笑, “我不就是多穿了兩件衣服，有那麽好笑嗎？”

“不是好笑, 是可愛。”

薛星辰清了清嗓子，身子貼過去，在桌子底下伸手樓住她的腰。

纖瘦的腰身變得軟乎乎的，抱着很有實質感, 她滿足地嘆口氣說，“冬天真好，圓滾滾的南曉雲真好……您能不能吃胖一點？”

“不能，”南曉雲撇了下唇，拉開她的鹹豬手，熟練快速地批完她的試卷，“從小就沒長肉這個天賦。”

“那好吧，”薛星辰不死心地說，“……我來想想辦法，我來想想。”

“……”

上課鈴響起來。

劉韻推門走進教室，先去把窗戶開了，“你們窗都不開？捂着一股味道。”

“冷！老師別！”

“不要開窗，老師老師你別想不開啊！”

“……”

“就開五分鐘，透透氣，”劉韻被他們氣得直翻白眼，回到講臺，“上課前我又要講幾句廢話了。你們給我聽好啊，想着距離寒假沒幾天了一個個尾巴都翹起來了吧？給我壓壓好。”

“這月有領導來參觀，都給我安分點，好好複習，別一天到晚上課睡覺下課打牌，這段時間你們自覺點遵守校紀校規，特別是抽煙的，抓到一個處分一個。”

劉韻看他們渾不在意的樣子，拍拍桌面。

“處分一年才能消，你們要這種關頭拿了處分，看是留級好，還是背着處分畢業好。都給我長點心吧！女生宿舍尤其注意，你們那些違規的電器快點給我藏好帶回家去，冬天最容易出事情，違規電器也是抓到一個處分一個……”

薛星辰略聽一耳朵，旋即事不關己。

她想起來問說：“你是今天去醫院拆線吧？中午去？放學去？”

“放學，”南曉雲說，“去醫院稍微要點距離，中午的時間不太夠。”

薛星辰想了下附近最近的醫院，“附二醫院？”

“嗯。”

“好，我陪你去。”

“沒事兒……”

南曉雲下意識地要說不用，看見她臉上巴巴的表情，忍不住彎了下眼，“那好吧。醫院旁邊好像就是商業街，要順便吃個晚飯嗎？”

薛星辰，“要要要！”

—

午休時間，南曉雲回了一趟宿舍。

随意的衣着變成了裙裝，白色毛衣打底，領口還有一個小小正正的蝴蝶結，藏青色的長裙，整個人要多嬌俏有多嬌俏。

她是第一次穿裙子去教室。

所有同學的目光都若有若無地看她，掩飾不住咂舌驚豔，南曉雲本身不打扮就已經很漂亮了，稍微換套衣服，就是蓋不住的亮眼。

薛星辰目光上上下下地望着她，唇角一彎，“漂亮小姑娘，收拾收拾要跟我約會去了。”

“……”

被她說中小心思，南曉雲偏過臉不太自然地說，“什麽嘛，因為拆線，這樣會方便一點。”

“我又沒說這樣不方便。”薛星辰眼裏笑意不減，眼神一眨不眨地望着她，輕嘆口氣，“那麽漂亮，走在路上好怕你被人拐走了。我得跟緊一點，牽牢一點。”

南曉雲笑，“……誇張死了。”

—

她們去醫院，傍晚時分的科室很空閑。十幾分鐘就拆完了線。

走出醫院商量去哪兒吃晚飯。

南曉雲想到上次，脫口而出說，“我想吃火鍋了。”

“……”

薛星辰回頭望望，這裏醫院大門直徑不到兩米遠呢，“我的姐姐，不能吃辛辣刺激的東西，影響傷口恢複。”

“我忘了……”南曉雲頓了頓，又說，“可我線都拆完了，已經痊愈了。”

薛星辰想了想，“去吃火鍋也可以，不選辣鍋底。”

“啊……那就不好吃了。”

南曉雲眉眼低落，弄得薛星辰哭笑不得，上手捏她臉頰，“您又不是四川人，這話說的……那不吃火鍋，下次再去吃。”

南曉雲還想争取一下，“線都拆了，傷口都長已經好了。”

“沒有好，不許吃。”

“……”

薛星辰腦子裏過了遍所有不利于結痂恢複的食物，最後說：“有家不錯的拉面店，去吃面條好不好？”

南曉雲不情不願地癟着唇，乖巧應說：“明白了。”

“明白了？”

薛星辰看她嘴都快能挂油瓶了，眼尾下垂，可愛得讓人恨不能咬一口。揚着唇，她伸手摟着她的腰，“乖，很快就寒假了，火鍋不着急。”

哄人的語氣。

南曉雲彎着眼眸，“好。”

—

拉面店人氣很高，在門口等了幾分鐘的樣子才能進店，本以為面條這種東西，滾水裏燙一燙就能熟的。

可薛星辰點的那碗面，服務員過來說湯底似乎不夠，讓她稍微等等。

等了半個小時。

南曉雲本來是算好時間，吃完飯剛好夠回學校上晚自習的，這下要遲到了。

“現在幾點？”她手機隔天沒充電，自動關機了。

“六點五十五，”薛星辰看了眼，明顯來不及趕上晚自習了，“……慢慢吃，我給我給他們打個電話，晚自習請假吧。”

南曉雲沒有意見地點點頭。

晚自習基本全靠學生管理紀律，考核出勤，管得不算嚴。

薛星辰直接打電話給林雲逸，讓他幫忙問今天看自己班的人是誰，不要記南曉雲的名字。

很快搞定。

—

她們吃完飯，慢悠悠地走向公交車站。夜風帶着不知名的花香，空氣冷冽，還有股極淡的甜味。公交站臺上只有她們兩人。

雖然公交車久等不來，但沒有絲毫的煩躁感。

“……”

“公交車怎麽還沒來。”

薛星辰看了眼時間，已經等了快半小時了，難道班次就那麽少嗎？

她湊過去看了眼邊上的站牌，“平峰十五分鐘……那早應該來了啊。”

南曉雲站在她身旁，看了會兒，找到重點。

“往七峰山方向……末班車的時間是七點十五。”她表情微變，又忍不住笑了笑，“傻等那麽久，車子已經沒有啦。”

這個點馬路上空蕩蕩的。

兩人都沒有在這片坐過公交車，覺得現在還很早。完全不知道五零五路的末班車是七點一刻。

“沒事兒，”薛星辰按亮手機屏幕，看眼時間，“打的回去吧。”

輕柔的夜風拂過臉頰，冷冰冰，但有種特殊的惬意感。

“我們走回去好不好。”

南曉雲不知哪兒來的念頭，可能是書裏描寫主人公牽着喜歡人壓馬路的橋段太美好，也可能是下意識想多跟她呆一會兒。

“反正就兩站路的距離，打車……要花錢，還要等。”

她說得正常。

“剛才想吃火鍋，現在想走路回去，”薛星辰瞥了眼她的膝蓋，“傷疤還沒好就忘了？”

“……喔。”

薛星辰見她轉過臉輕微撇嘴的小表情，忍不住彎眼笑了，“要不然，我把你背回去？”

身子湊過去，自然然地牽住她的手，“嗯？”

南曉雲頓時笑了，旋即板着臉，握住她的手徑直往前走，語氣裝兇，“走啦！”

旁邊的燈光落進她眼裏，星星閃爍。

“好，”薛星辰望着她，止不住地笑，“诶喲，您還真兇。”

南曉雲“嗯”了聲。

“……”

“跟你說個事兒，”薛星辰忽地往前，像要跟她說悄悄話的樣子，臉湊到她耳旁時唇瓣卻落到她的臉頰，“嗯，你看桂花都沒了……”

事兒就說完了。

旋即若無其事地揉了揉她的發頂，“走吧。”

南曉雲微微咬緊後槽牙，臉頰鼓了鼓，耳朵根泛紅。

“……哼。”

—

灌木叢裏忽然鑽出一只很大的橘□□咪，旋即又鑽出來一只。兩只貓一前一後，那只瘦弱的花貍貓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默默地跟着。

薛星辰看着那兩只貓，順口問：“你喜歡貓咪嗎？”

南曉雲想了想，“不讨厭，如果非要讓我來照顧的話……不是不用可以，但自己不會想要養一只。貓不認主、不認家，如果我盡全力對它好，它還是哪天趁着天氣好溜走了，我會很傷心很傷心的。”

“那這麽說，”薛星辰挑眉笑，“你喜歡狗？”

“嗯……比起貓來。

“明白了。”

“明白什麽呀。”

薛星辰笑而不語，轉而說起別的來。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很快就走到學校門口。兩站路，至少有□□百米的距離，卻仿佛只是兩個轉彎那麽近。

薛星辰的手機鈴聲響起來。

她拿出來，看眼是劉韻的電話，眉頭微皺，要接不接的猶豫了下，還是接了起來。

“喂？”

今天晚自習的值班老師正好是劉韻。

她上報的出勤人數跟實際出勤人數對不上，立刻回班級，一個個點名查人。最後聯系不到南曉雲，直覺地給薛星辰打了個電話。

張口就問，“南曉雲是跟你在一起嗎？”

薛星辰望了南曉雲一眼，沒具體回答她，“怎麽了嗎？老師。”

劉韻語氣有點急，“她真的跟你在一起？你先回答是或者不是？”

“是……”

劉韻明顯松口氣，接着冷冷地說：“今天主任帶着領導來參觀晚自習，全年級就差她缺勤，無故曠課，夜不歸宿，她是想要拿處分了？”

“哪兒有夜不歸宿？”

薛星辰本來是完全不會被她吓唬到的，可事關南曉雲，語氣不由有點急地說，“……遲到幾分鐘而已。是請假不是缺勤。”

“你讓她馬上回來，來我辦公室。”

“我等着！”她說完最後三個字，直接切斷了電話。

還有幾步路就到學校了。

薛星辰跟南曉雲對望一眼，剛才很安靜，她那麽近的距離把劉韻的話聽得七七八八。

南曉雲，“那我去找劉老師了，你先回家吧。”

她表情淡定，語氣也溫柔。

着急的反倒是薛星辰，“不行，我得陪你去！這可太危險了！”

“……”

—

南曉雲拗不過薛星辰，只好把她帶着一起到教學樓裏。

“你好好待在這兒，別跟進來。”

薛星辰點點頭，隐約又覺得這話怪怪的，于是，“汪。”

南曉雲：“…………”

她不想笑的，憋不住地笑彎了眼，“我進去了。”

火速地推開辦公室的門。

劉韻正在對着電腦打表格，擡眸望她一眼，先把要打印的東西印了出來。

打印機很快把熱騰騰的紙張吐出來。

劉韻又從抽屜裏拿出一盒回形針，眼也沒擡，像是要涼她一會兒的樣子。

沉默片刻。

南曉雲先開口，“老師……”

“先去把門關了，”劉韻不耐煩地把圓珠筆戳了幾下，指指那扇門，“關嚴實點。”

南曉雲轉過頭去望，就發現門外正扒着個恨不得要鑽進來偷聽的人——薛星辰。

她壓着笑意，去把門慢悠悠地關上了。

“……”

薛星辰眼睜睜地被擱在門外，面朝着關上的木門，還真是一些些的聲音都透不出來。

她輕輕切了聲，只好乖乖地站在門外等着。

不知道劉韻會說什麽。

這件事其實很小，薛星辰估計劉韻會護着她擋掉這些有的沒的。不過最近幾天她确實強調過好幾次有領導在嚴查。

處分是不可能處分的。

但想着南曉雲這樣的尖子生頂着全校師生的目光念檢讨……薛星辰比自己拿處分要難受多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薛星辰不知道她們在談什麽，直覺劉韻就是會讓她在國旗下念檢讨。她對那些做錯事卻因為各種原因不能給處分的學生，基本都是這個處罰。

其實沒什麽大不了的。

薛星辰都讀過好幾次了呢。

她在辦公室外踱步，心情焦躁。

她自己犯錯被罰時風輕雲淡，小事一樁，可連累南曉雲這樣，就很坐立不安了。

十幾分鐘後，南曉雲終于走了出來，身後還跟着劉韻。

劉韻拿着電腦包，下班的一路跟她們同方向。

三個人沉默地走着。

劉韻沒跟薛星辰說話，薛星辰也就憋着沒開口。等出教學樓，劉韻要去取車，她們才終于分開來。

薛星辰醞釀了一路，看着也沉默一路的南曉雲，小心翼翼地問：“她跟你說什麽了？”

“……”

劉韻其實沒有說什麽。無非是那些讓她好好學習，別被薛星辰帶偏了，最後的幾個月裏更要紮紮實實地努力嗎，想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麽，朝着目标……

想到這，南曉雲長睫忽閃了下，定定地望着她。

沉默半響。

在薛星辰愈加嚴肅的表情裏揚唇輕笑起來，“……我在想，薛星辰什麽時候會親我。”

晚風晃着她的裙角。

“……”

目光對視，薛星辰怔愣了一瞬。

辨清她不帶任何玩笑意味的語氣，她喉嚨微動，只覺得心跳的存在感好強。

直覺要在她低頭淺笑的神情裏沉溺，再走不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