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東水遇他
天陰壓壓的,看起來又要下雨了,內堂裏陰陰涼涼的。
秀荷坐在竹椅上,見庚武隔着镂空看過來,便羞忿地瞪去他一眼——哪裏是故意晚起了,只這頭一回被哥哥撞見,也是因他哄自己弄了好半日時辰。
紅姨眼睛看來看去,忽而瞄瞄秀荷的胸脯,忽而又瞅瞅她的腰谷兒胯盤兒,捂着帕子吃吃笑:“嘿,他好不啦?”
什麽好不啦,就曉得一回來便逃不過紅姨的取笑。
“嗯。”秀荷咬着針線頭。
“喲啧啧,嗯是哪個意思?都開盤兒了,臉皮還這樣薄~~”紅姨是誰,什麽可都瞞不了她,看那胯兒那胸脯那腰,女兒家家的身子和做媳婦的就是不一樣……那後生沒少疼她。
睨了眼外堂馬步端坐的庚武,見他越發清隽英武,便壓低了聲兒道:“吶,你要是覺得他不行,我去幫你說說他,好好搖他自個的破船去。看把姑娘家欺負的,路都走委屈了。”
什麽叫不行?那怡春院媽媽當得太久,明明是體貼話兒,怎麽由她說出來也是風塵味道。
秀荷想起早上庚武的壞。怕紅姨當真要去說,只得把阿爹衣裳一放:“幹娘再說,我不和他回去了……是我受不住他。”
後面半句小小聲兒的,紅姨上挑的狐媚眼兒就笑了,犟丫頭,連說姑爺一句都舍不得,還不承認喜歡他。
……
阿爹真是不留情面,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傍晚一到就催秀荷回婆家。秀荷不肯回,說婆婆吩咐她住一晚。
“不回?可是你惹了婆婆不歡喜?”神經大條的老關福眼睛瞪得虎虎的。
叫秀荷怎麽說?
紅姨心疼幹閨女,揩着帕子沖關福擠眉弄眼:“才出嫁的姑娘想家,可不興被你這樣往外趕。”一把将他推去了後廚房。
“既是母親吩咐的,那便宿一晚再回去。”庚武睇着秀荷嫣粉的雙頰,眸光炯亮而深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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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荷不敢看庚武的眼睛,一個人躲去了閣樓上。天黑将眠時候看見他在天井下洗臉,背影清寬寂寥的。曉得他在等她,差一點兒就心軟,末了忍忍心,還是沒叫他睡上來。
一場秋雨下了一整夜,頭頂上的屋瓦淅淅瀝瀝,被褥裏是姑娘出嫁前的味道,身子卻已經是人家的。那夢裏昏糊,天亮了起床,閣樓上下木梯,看到庚武在幫阿爹修釘長櫃,眼角有些青,下颌上冒出來一片兒青茬。
見她下來,便擡頭睇了一眼:“醒了?”
天生冷肅肅的一張狼臉,眼睛裏的光卻是柔情,這反差讓人心跳,靠近了又怕,遠了又挂心。
“嗯,早就醒了,煮好了粥,你來喝。”秀荷臉一紅,從庚武肩下踅去廚房。那淡淡花香拂過身畔,庚武随在後頭進了廳堂。
煮的是紅豆粥,軟稠香糯的,還冒着熱氣兒。用青花小瓷給他盛一碗,一把調羹在碗裏攪,吹涼了遞給他。他卻一直在看她,看她的手,看她的一舉一動,清隽臉龐猜不透心中思量。
秀荷嗔怪起來,舀了一勺兒遞去庚武嘴邊:“看什麽吶,我煮的粥可不難喝。”
是不難喝。幾個月前看見他尚且惱怒躲藏,只這四日恩愛,竟就這樣自然而然地溫軟起來……從前在大營裏生死磨砺,最艱辛無望之時偶爾也會憶起少爺時候,但那時也只把她在腦海一瞬掠過,從未想過他朝一日她能像今日這樣對自己體貼伺候。
那香粥遞至目下,擒着勺柄的指甲兒粉盈盈的,庚武輕輕把秀荷一咬:“昨夜狠心不理,天亮又作殷勤?”
秀荷指尖癢痛,擡眼看到庚武戲谑了然的目光,捶手打他:“不吃就算了,不愛伺候你。”
“咳。”老關福在天井下咳咳嗓子。
“爹。”秀荷連忙叫一聲爹,與庚武騰開距離。
犟丫頭,早先死活不肯嫁,看見女婿就躲,瞧這會兒把他疼的,一口粥都舍不得他燙。
老關福把什麽都看見,心裏頭歡喜,嘴上卻不說:“吃完了就把她領回去,姑娘家家的脾氣該收收,可不興把她寵得沒邊兒。”
“岳丈吩咐得是。”庚武睨了秀荷一眼,精致嘴角勾出一抹笑弧。
吃過早飯卻沒有立時回去,後日一早“雲熹號”貨船就要啓程,須得去碼頭查看貨物是否裝放妥當。
東水街上男女老少人影闌珊,往來好生熱鬧。明日中秋,大街上攤兒販兒的叫賣聲此起彼伏,賣月餅的,抛柚子的,焖鹹豆角兒的,福城人過中秋,這三樣可一樣不能少。
兩個人在街邊走,秀荷指頭兒勾着手帕,忽而不知誰人把她一撞,庚武見了便将她的手牽過去。秀荷掙了掙,沒掙開。成親後庚武對她的獨占愈甚了,好像要誰人都曉得自己已經是他的女人。
那時的媳婦,出門走路可都是與丈夫隔開半步慢行,當街牽着逛的必然是那熱戀中的癡男恨女。她與庚武的成親這樣突然,多少年相遇陌路、見面無言,忽然一個彎腰把她扛起來,說是他庚家的女人,就認了他庚家的門。如今成了親,倒好像比別人晚了一步開始,看一看他心就跳,看不見了又挂念。
那掌心暖熱,站在他高大的陰影下總是莫名心安,他要牽,就由着他牽。
貨船望北而上,要先從碼頭駛出江口,然後一路到達清江浦,再拐進運河道,運河上又陸陸續續地接貨放貨駛至燕沽頭,再從燕沽頭收了貨往回走。燕沽頭都已經到京城邊上了,一趟來回須得好多天。
秀荷問庚武:“三郎可要買些幹糧路上備着?”
庚武低頭看她,卻問道:“昨夜可是在躲我?不喜歡和我好麽,怎麽才三天,忽然就不願同我過日子了?”
“哪裏是……疼呢,我今天還麻麻的。”秀荷攥着庚武的手心,後面的半句太小聲,說着說着沒聲音了。要叫她怎麽說呢?也曉得他其實是喜歡自己。
想起昨日晨間抱她在懷,怕是情迷之間把她痛怕。庚武揩着秀荷鬓間的碎發:“原以為你喜歡,你若是果然不喜,下回我不這般就是。回去後讓為夫看看,看是痛在了哪裏?”
“不要。你可是從前有過別的女人,不然從哪裏曉得這樣多?”秀荷臉兒羞得通紅,松開庚武的手不答應。
傻瓜,那北方大營裏一群莽匪有如猛虎,每夜睡前聊的從來都不離風月,他什麽不知道?可惜彼時沒有女人入他的心,連少爺時唯一一個惦記的,那時候也不喜歡自己。
如今得她為妻,自然要把所有積蓄的都疼寵于她。
庚武好笑地扳住秀荷肩膀,精致薄唇抵近她的耳畔:“你可知自己有多嬌?我只怕一走許多日,你又複了從前原樣,須得教你快點把我适應。”
他自幼只對她冷臉,不喜人前言笑,難得笑起來,那清隽面龐卻好似雲開霧澈,只看得人生氣不能。
“讨厭,從前都不曉得你這樣壞。”秀荷捶着小拳頭打庚武。
“狗日的,肮髒潑才的騙吃貨色!诳了老子半個月房錢,一文銀子都掏不出來!”正說着,忽然一個空囊包袱甩落腳邊。二人擡頭看去,看到對面客棧門口兩名男子被打狗一般轟出來。
“哎喲喂,輕點踢我們老爺——”叫出聲的是個二十多歲的嘎瘦青年,嘴上叫輕着點踢我們老爺,腿兒卻是跑得比誰人都快,倒把那五十來歲的半老頭兒甩在身後吃悶棍。
老的紅臉憨胖,一個跟頭剎不住,踉跄栽倒在秀荷跟前,翻了個身大怒:“小榔頭,我、我他麽是你主子,回頭看不叫人掌你耳刮子吃!”
“你老再是主子,論輩分我也是你叔……”那叫‘榔頭’的青年連忙颠吧颠吧把老頭扶起來,又岔着腰沖客棧裏頭罵:“狗眼看人低,今日且挨你一頓痛打,待他日我們大人回來,且用金磚頭砸你腦袋開花!”
“我呸!一文銀子沒有裝甚麽大人?沒錢就別在這裏擺闊氣,來人吶,欠下的房錢,先拿他身上衣裳抵了!”掌櫃的兩撇胡子翹翹,命小二們沖将過來。
幾個人三下五除二,倒把他們身上難得的好衣裳和鞋履剝了個幹淨。昨夜才下過一場秋雨,那青磚地上濕滑,二人一身素白中衣緊裹,光着腳板好生狼狽。
一窮就吵架,叫榔頭的嘟囔:“爺,這下可怎麽辦?我可是頭一遭随你出來,你可不能把我餓死在他鄉不管。”
老的哆嗦着叱他:“你問我,我問誰?你是我叔,我才是你侄!帶你出來辦事你也不學好,叫你莫要去那賭坊,倒好,偏去,如今錢袋被人順走,拿甚麽盤纏回去!”
“……實在不行,就只能去衙門裏要點盤纏了。反正你也沒少要過。”榔頭自知理虧,撇嘴左顧右看,見秀荷與庚武一對璧人兒貼近站着,那細長的眼兒便往二人身上不停地瞄。
氣得老頭戳他腦板:“要要要,如今上頭查得嚴,要一百兩這飯碗就白瞎了,一路悄悄摸摸的工夫為哪般?不長進!”
那指頭粗龐,戳得榔頭直跺腳:“自古三教九流小道消息最多,那賣鹽的都富得流油,叫你去伎院你不去,那就只能逛賭坊喽。誰曉得偏偏被人抹了銀子。如今回不去堇州罷,反正叔光棍一條,你家裏可有只老母夜叉!”
拉拉拽拽着老頭兒望碼頭走,一不小心把秀荷撞了,邊跑邊哈幾下腰:“對不住,對不住。”
那一老一少一侄一叔,又是狎伎,又是堵坊,分明騙子無異。
秀荷皺着眉頭拍拍袖子,正要在街邊買些餅子帶回家去,手把袖子一掏,錢袋卻不見了。
“呀,必然是被剛才那個小的順走了!”
前方街巷人影綽綽,那二個白影果然正在撒腿兒狂跑,也是天煞的冤家,命都快沒有了,還不忘撚來打去自相殘殺。
“索性還未跑遠,你在這裏等我,我去教他回來給你賠罪。”庚武緊了緊秀荷的手心,一道墨黑長袍大步缱風而去。
今日是個陰雲天,秀荷着一襲藕花寬袖斜襟褂兒,搭着煙紫色鳳尾長裙候在路邊等待。涼風把人裙裾吹拂,那一道嬌俏身影看上去怎生迷迷離離,倒以為是在夢中遇見。又還是那少年時候,他從轎上悠悠下來,她站在牆邊等他。
鴻吉酒樓門下,梅孝廷便走不動路。
他看着秀荷一個人風蕭蕭立在兩步外,蹙着秀眉兒,鼻尖翹婷婷的,底下嫣紅小嘴兒輕抿,便猜她遇到了甚麽事。哼,遇到了事兒才好。他恨她,他過得不歡喜,她頂好也過得不痛快。方丈老頭兒說他此生情孽深重,她關秀荷就是他梅孝廷的業障。
榮貴順着少爺目光一看:“喲,爺快看,那不是秀荷少奶奶。她如何曉得你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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