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哭當然是假哭,但控制不住情緒是真的,大概是從來沒見過她這幅模樣,程如歌先是在一旁笑,待笑夠了後才過來安慰地拍她肩膀。

“別哭了。”他打趣說,“算我錯了好不好。”

沈意濃不聽,臉仍舊埋在抱枕裏不肯出來,嗚聲倒是停住了,只剩下一片安靜。

程如歌思考了下,出聲,“那你擡起頭,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靜默半響,沈意濃動了動,從枕頭裏露出了小半張臉,被悶得通紅,漆黑的眸子過于亮,像是含了水。

她盯着他,無比郁悶,“什麽秘密?”

“你過來。”程如歌朝她招手示意,沈意濃将信将疑挪過去一點,猝不及防他低下頭來,在她帶着餘溫的臉頰上輕碰了下。

“渴的人是我,是我想喝水。”

他在她耳邊輕聲說,沈意濃怔怔的,心想,如果心動是一條起伏不定的波浪線話,此時應該瞬間拔到了頂峰。

“程老師…”她從底下握住了他的手,輕輕晃了晃。

“你真好。”

兩人就這樣對視着望着彼此傻笑,須臾,是程如歌輕咳一聲。

“要不要繼續吃東西?”

“要。”沈意濃一把扔掉了抱枕直起身,從他手邊抓過袋子,窸窸窣窣認真翻了起來。

“我嘗嘗這個餅幹。”她抓起一包粉色小餅幹,端莊地讀着上面的字,“草莓牛奶。”

說着,兩只手握住包裝袋邊角,往外一扯,甜膩的草莓香味頓時在空氣中散發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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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甜。”她嘗了一口後點頭,然後看着程如歌,字正腔圓地發音。

“是程老師的味道。”

程如歌:“……”

他得承認,他有些招架不住了。

客廳裏,地板上被投進一束午後陽光,他擡手捂住額低笑,無奈搖頭,沈意濃捉弄成功,再次揉着一旁抱枕,笑歪倒了身子。

這一晚是跨年夜,電視上放着春晚,沈意濃在上面看到了許绛和安幼黎。他的節目是和一位老藝術家合唱歌曲,全程表情生動,歌聲富含感情,是新時代社會主義接班人了。

安幼黎就獨特很多,她穿着雪白紗裙,表演了一曲歌舞劇,幽暗燈光打在她臉上,神态動作眼神像極了一只被引頸受戮的天鵝,美得殘酷又驚心動魄。

沈意濃想起了被綁架那天,兩個場景的人某些地方高度重合了起來。

她正出神,不妨門被推開,程如歌探身進來,手裏拿着兩個包裝簡陋的長形紙盒子。

“要不要去外面玩煙花?”他朝她晃了晃手,嘴角笑裏藏了孩子氣。

“什麽煙花?是那個很幼稚的仙女棒嗎?”沈意濃說着,身體卻很誠實地爬起來朝他走去。

“不是。”程如歌糾正她,“是很可愛的仙女棒。”

房子外面有一個小花園,不知何時多了些星星燈,挂在樹枝間像是真正的小星星一樣一閃一閃。

程如歌點燃了一支煙花棒遞給她,黑夜中,小小一簇火花滋滋燃燒,沈意濃拿着不自覺揮舞了兩下,那抹光亮在空中劃出了一道絢爛的痕跡。

“還是挺好看的…”她端詳着自言自語,程如歌笑了笑,嗯了聲。

“小時候過年,我母親就會給我點兩支這個小煙花。”

“嗯?”沈意濃轉過頭看着他,程如歌手裏劃動了下那個煙花棒,語氣平和,“她說每個新年都要放煙花許願,總有一天一定會實現。”

“阿姨真會騙小孩。”她想了想說,程如歌頓時笑出聲。

“也不全是騙人的。”他把手裏的那支煙花遞給了她。

“來,許個願望吧。”

沈意濃看着兩支正在燃燒着的火花,眼底映了明亮光芒,須臾,她閉上了眼。

願望嗎?

那就希望年年歲歲,都有今朝。

春節過後複工,劇組裏一派欣欣向榮,安幼黎和許绛也不吵吵了,反而像變了個模樣,前所未有的和諧。

中午一起吃飯,劇組今天菜色不太好,安幼黎沒吃兩口就放下了筷子,拿起一旁的礦泉水,剛想擰開,就見許绛伸手一把拿了過來,沒什麽表情替她打開後又再遞了回去。

安幼黎神情頓了頓,還是接過喝了口,似乎已經習以為常。

沈意濃眼中驚奇還未來得及收起,又見許绛瞥了眼她盤子裏幾乎未動的飯菜,擰起眉。

“怎麽只吃這麽點?難怪那麽瘦。”說着,他三下五除二,把自己碗裏的肉塊和雞蛋都撥了過去。

“再多吃點,不然風一吹就倒了。”

他語氣強勢又不耐煩的很,沈意濃本以為安幼黎會賞他一個白眼,誰知道安幼黎隐忍幾秒,真的拿起筷子重新夾起了菜。

她低着頭慢吞吞地咀嚼着,許绛見狀面露滿意,沈意濃在心底感慨三秒鐘,默默降低了自己存在感。

殺青在即,沈意濃還有最後一點戲份收尾結束,她連着拍了将近半個月,“許橙子”這個角色終于圓滿落幕。

導演喊出那聲“卡”,場務打板落下。

“許橙子——”

“殺青。”

周圍響起幾聲歡呼,工作人員抱着一束鮮花給她送了上來,說着“恭喜。”

沈意濃受寵若驚,連忙接過彎腰道謝。

“我們劇組真是多災多難啊。”導演也忍不住感慨,拍拍她肩膀,“小意辛苦了。”

“沒有沒有。”她擺手推辭。

“下次有機會再合作啊。”例行的商業寒暄,沈意濃點點頭,笑着答。

“好的。對了方導,晚上我定了包廂,大家一起吃個飯吧。”

沈意濃在劇組裏人緣還不錯,平時事不多又好相處,對誰都是和和氣氣的沒有壞心眼,再加上許绛和安幼黎的關系,吃飯時大部分的人都來了。

大家都是天南地北聚在一起,因為一部劇産生了交集,這種緣分普通又奇妙,離別時刻,不由多了幾分感性。

沈意濃喝了幾杯平日裏相處不錯的工作人員敬來的酒,氣氛正逐漸熱烈,她放在桌上的手機突然震動了一下,屏幕上顯示出新消息,備注是程老師三個字。

她陡然一驚,立即撈起手機握在掌心,目光打量着周圍。

幸好,沒有人注意到這個小細節。

沈意濃微松一口氣,看向屏幕。

“幾點結束,我來接你。”

“還要一會。”她看了眼時間,敲鍵盤,“大概半個小時就可以了。”

“好的。”剛準備退出,對面又立馬追加了一句過來。

“不要喝酒!”

“………”沈意濃看着後面那個情緒充沛的感嘆號,不由對自己産生了懷疑。

她到底對他做了什麽。

結束聊天,沈意濃點開了程如歌頭像,盯着他備注名猶豫許久,最後手指微動,緩慢地輸入字母。

——sunshine

my sunshine

我的陽光。

飯局結束已經是十一點,大家都各自道別散場,安幼黎和許绛并肩同行,沈意濃站在門口。

“走啦。”許绛朝她擡了擡下巴打招呼。

“路上開車小心。”她笑着叮囑。

“你真是舒服,又開始度假了…”許绛嘟囔,“不過還好,這次還找到了一個男朋友。”

“你說什麽?”沈意濃沒聽清,疑惑問他,許绛扁扁嘴。

“沒事,沒說什麽。”

“喔。”她看向了旁邊安幼黎,主動道:“上次的事我一直覺得很抱歉,如果以後有用得上我幫忙的地方,一定要告訴我。”

“沒關系。”她眼神有些散漫,語氣随意。

“程如歌已經補償過我了。”

“啊?”

她掀起目光看她一眼,話裏意思清晰,“這件事本來就是他引起的,由他補償也是應該,你和我都是受害者。”

沈意濃張了張唇,胸口滋味有些莫名,大抵是屬于一種感動和慨然交織的複雜心緒。

她對她露出了一個感激地笑,安幼黎沒說什麽,神色平常,倒是許绛在那裏嘀嘀咕咕的。

“也不知道怎麽這麽倒黴,老遇到這種糟心事…”

安幼黎聞言眼神看向他,許绛話音戛然而止,輕咳一聲,“走吧,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她視線轉了回來,氣場莫名高貴冷豔,許绛卻置若罔聞,伸手一拉她手臂,安幼黎被帶動的踉跄半步,被迫跟在了他身後。

“別嘴硬了,梁梁都說了今天她有事讓我一定要看好你…”

“誰讓她找你的!”

兩人鬥嘴聲漸行漸遠,沈意濃唇邊笑意未散,就見面前停下來一輛黑色車子,後車窗被搖下,程如歌的面容出現在後頭。

“青青,上車。”

車內空間密閉,光線暗淡,空氣中浮着的淡香舒緩适宜,恰當好處放松人的精神。

沈意濃剛坐穩,就抵擋不住酒精和疲憊帶來的倦意,踩掉自己的細高跟靴子,整個人倒到了他腿上。

“程老師…我好累啊。”她趴在那裏說,半阖着眼,軟綿無力的模樣。

程如歌忍住心頭怒意,沉着嗓子問她,“不是叫你不要喝酒。”

“我沒喝。”她睜開了眼,十分無辜,“我只是好累,又沒有醉。”

“這幾天沒有好好休息?”程如歌聽完神色稍緩了緩,聲音放軟。

“沒有。”她搖了搖腦袋,略帶委屈,“導演急着拍完,前面有些鏡頭不行又重新補了,我昨天只睡了四個多小時。”

“你們劇組安排的太不合理了。”某人嚴肅批判,全然忘了前段時間沈意濃在家幾乎休了半個多月的假。

“嗯嗯。”她也不辯解,只附和點頭,程如歌眼裏露出的心疼越發厲害,絲毫不再想要指責她,反而動了動身體,讓她躺得更加舒服。

“睡吧。”他指腹撫了撫她的額,無比溫柔。

“待會到了我叫你。”

車子到的時候,沈意濃睡得正沉,她沒有說謊,這些天在劇組确實是抓緊趕進度沒有充足睡眠,再加上那幾杯酒,腦子就越發困乏了。

司機停穩車,看了眼後頭,程如歌挪開停留在她臉上的眼神,朝他示意了下。

前面司機頓時了然,立刻打開車門下來,繞道後座替他開門。

程如歌抱起腿上的人,小心出去,這番動靜有點吵醒了她,沈意濃在他懷裏動了動,臉蹭了兩下他胸前的襯衫,又繼續睡去。

他微松一口氣,邁開腳步大步向前。

到達房間,把人放到床上,程如歌又陷入了另一種苦惱,盯着沈意濃熟睡的臉,明顯看到了她嘴角微微弄花的口紅。

長期在劇組耳濡目染,哪怕沒有實際操作過,他也知道晚上帶妝睡覺不行,在叫與不叫醒她之間糾結了兩秒,程如歌認命去翻她梳妝臺上的卸妝水。

這個梳妝臺還是他書桌改造的,現如今裏頭滿滿當當放的都是沈意濃的東西,在一堆瓶瓶罐罐裏翻了半天,程如歌終于找到了寫着卸妝水三個字的瓶子。

他回憶着以前化妝師的步驟,把液體倒在棉片上面,然後小心翼翼去抹着沈意濃的臉,輕柔擦拭。

忙了好一會,終于完全卸幹淨,他松了口氣,甩了甩有些僵硬的手腕,去洗手間打濕了一塊毛巾。

簡單洗過臉之後,程如歌接着找了瓶類似乳液的東西,動作笨拙生疏地給她塗抹均勻才徹底大功告成,他微微有些疲憊,覺得比自己開完一整個會議還要心累。

沈意濃這一覺睡得格外好,醒來在柔軟舒适的被窩裏懶洋洋翻了個身,腦中才憶起昨晚的事情。

上了車之後的記憶都是空白的,她猜自己大概睡了過去,剛想到這,她馬上反應過來,看了看自己身上換好的睡衣,又猛地去摸臉。

完了!她昨晚沒卸妝!

沈意濃可不指望着程如歌這個大男人會幫她弄卸妝這種事情,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指腹傳來的觸感柔嫩清爽,雖然覺得有些怪異沈意濃還是沒有想太多,飛快下床慌亂地踩上鞋子直奔洗手間。

鏡子裏映出她白白淨淨的一張臉,因為充足的睡眠而氣色良好,白裏透紅,昨夜臉上殘妝被卸得幹幹淨淨,似乎還擦了護膚品。

這一刻心裏不知該作何感想,只控制不住揚起唇笑,胸腔處的愉悅按壓不住,直接升騰而起,蕩在了眼角眉梢。

沈意濃盯着鏡子裏的人笑得像個傻子,須臾,捧住臉,掩不住的滿眼悸動。

安靜的早晨,光線柔亮而溫和,程如歌在廚房煎着雞蛋,身上圍裙系得随意,袖子卻整整齊齊挽在手臂上。

沈意濃一路飛奔着下樓,腳步踩在臺階上咚咚作響,程如歌聽到動靜擡頭,剛關上火,一道人影就直直撲到了他懷裏,帶着突然而至的風。

“程老師…”她把臉埋在他胸前叫他,手裏緊緊攥着他腰間衣服布料,聲音裏帶着劇烈運動後的微喘。

“我真的真的好喜歡你啊。”

像是熱愛清晨七八點鐘的太陽,第一份出爐的甜點,生活中所有微小而美好的事情。

那都是你,都不及你。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啊啊啊我被自己甜死了(望天.jpg)

昨天一整天沒有幾個評論的作者宛如一個空巢老人,她決定發一百個紅包召喚讀者熱情來溫暖這個格外寒冷的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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