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從珠惶恐地問道:“姑娘,現在我們該如何是好?”
明明剛才在馬車裏坐得好端端的,可突然間就被叫了下來,然後見到自家姑娘一臉茫然地下了馬車,仿佛被遺棄了似的。思及此,從珠便以為施瑤在馬車裏得罪了謝十七郎,不由冷汗涔涔的。
阿盛則沉默地看着施瑤,神色一點兒也沒變。
施瑤也不慌,她一臉平靜地說道:“不必擔心,郎主有要事在身,命我先在陽城游玩。”她是真真半點也不擔心,她如今對謝十七郎還有用呢,他是絕對不會在這個時候抛棄她的。即便當真棄了她,她也無所謂。因為她可以和家人團聚了!所以無論怎麽想,她都不必擔憂。
她笑吟吟地道:“時辰尚早,我們先在陽城裏游玩吧。”
她摸了摸自己的荷包,又笑道:“幸好帶了金出來,若是不夠的話,再把發簪給當了。”如此一說,施瑤又道:“不對,阿盛,你現在去把發簪給當了,然後去買一壺好酒,再買兩只雞。我與從珠在陽城最大的食肆等你。”
阿盛應聲。
從珠雖有不解,但也不敢多問。
施瑤心情好,說道:“我們先去食肆裏吃點東西,坐了這麽久的馬車,肚子也有些餓了。陽城美食多,又有晉國奇景之一,難得如今有閑暇,是該好好地看一看,品一品。”
從珠見施瑤如此高興,心裏的擔憂也漸漸放了下來。
施瑤要了一個雅間,還叫了一桌子的菜。吃到一半的時候,有人敲了敲門。施瑤給從珠使了個眼色,從珠便去開了門。門外站了個小厮,手裏提着一個竹籃子。
籃子外有蓋了一層寶藍色的布料。
小厮施了一禮,說道:“打擾貴人了,小人這兒有歷年來的海上奇景,兩金便能買一幅。”
陽城近海,因地理位置奇特,每逢夏季容易出現海上奇景。是以總有人蹲守在海邊,一旦出現海上奇景,便迅速畫下來,高價賣給富商。
海邊有許多提着籃子賣畫的小童,來陽城的游人往往總會買上幾幅,漸漸的,小童賣畫也成為陽城的特色之一。不過海邊賣畫的小童衆多,也有人想了個法子,在陽城四處賣畫,還有跟食肆老板關系好的,提着籃子上食肆裏賣。盯到不是當地人的,便殷勤地上前賣畫。
小厮又說道:“在海邊要五金一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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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瑤笑說:“來一幅吧。”
小厮面上一喜,走了進來,說道:“不知貴人要哪一年的?近三十年的都有。”
施瑤說道:“随便一幅。”她就是想花錢而已,橫豎錢也是謝十七郎的,不花白不花。在墨城王府裏,她幾乎用不着花錢。她對從珠說道:“取兩金。”
從珠摸了摸自己的荷包,登時有些尴尬。
她輕咳一聲,在施瑤耳邊低聲說道:“姑娘,奴婢身上沒錢了。”施瑤不以為意,也摸了摸自己的荷包,荷包裏只剩下一金了。她本來想着等阿盛買了東西過來,手裏肯定會有餘錢的。
那簪子是花錦苑裏的,能當不少錢,付食肆裏的錢是綽綽有餘的。
小厮警惕地看着施瑤。
施瑤笑道:“你兩刻鐘後再過來吧。”
話音一落,霍然間,有一道溫和的聲音響起——“不曾想到會在陽城遇故人,阿安,取兩金給這位小厮。”一抹竹青色的人影出現在施瑤的面前。
溫潤的眉目,含笑的眼神,還有那一道熟悉的聲音,不正是她心尖上的閑王麽?
施瑤的面色微微變紅,登時有些局促和緊張,不過心中到底是欣喜居多。她道:“王……”剛說了個字,她就打住了。她觀察了下閑王的穿着,确定他是微服後,方改了稱呼,道:“郎君怎地在陽城?”
小厮提着籃子離去。
閑王将畫卷遞到施瑤面前,含笑道:“宮中秋日宴畢,正好有閑暇,便來陽城游玩。不想卻在此處碰上故人,看來冥冥中有鬼神庇佑。”
此話一出,施瑤的心情蕩漾得像是夏日裏的波光粼粼的湖面。
方才她心尖上的郎君在說得鬼神庇佑,才能在此處碰上故人,故人是她!
施瑤接過畫卷,心情更為蕩漾。而此時,閑王的目光落在她身後的一桌菜上,她不動聲色地解釋道:“王……王爺莫要誤會了,阿瑤平日裏不吃這麽多的。這……這些都是要打包帶走的。”
說着,她對從珠說道:“去喚小二來,把沒吃過的菜肴都打包好。”
閑王問道:“十七郎呢?”
提起十七郎,施瑤心中的蕩漾就破碎了一點,她說:“郎主有要事在身。”
閑王的眼裏忽然有了笑意,“所以你便偷偷出來游玩了?”
施瑤輕咳一聲,微微垂首,耳根子也有些紅。閑王笑道:“你看起來便像是個好動的,十七郎若整日将你關在府裏,也實在難為你了。你以前可曾來過陽城?”
施瑤說:“來過一次,不過匆匆而來,匆匆離去,也不曾好好地在陽城裏看一看。”
閑王說道:“陽城我已來了數次,正好今日有閑暇,我與你一道好好地看看陽城。你可有看過海?”
施瑤聽到“與你一道好好地看看陽城”時,簡直是心花怒放。若非要有一個閨閣女子的矜持,她此時恐怕早就在傻笑了。她連忙搖首道:“不曾。”
閑王說:“正好,我帶你去看海吧。海邊還有許多小攤檔,有許多女兒家喜愛的小玩意。”
施瑤矜持地道:“這……這可會麻煩王爺?”
閑王笑說:“我一人獨自游玩也無趣。”
此時,門外有人敲了敲門,随後傳來阿盛的聲音:“姑娘,是小人。”從珠去開了門,阿盛提了一壺烈酒和兩只活雞走了進來,說道:“姑娘,東西都買好了。”
閑王一看,說:“十七郎不好酒,你怎地買了烈酒?”
施瑤說道:“上一回阿瑤來陽城的時候,不巧遇着了惡人,幸有陽城的洪大夫在,才免去阿瑤的無妄之災。此回難得跟郎主來陽城,便想着買點東西以示敬意,算是報答上次的救命之恩。”
閑王贊道:“滴水之恩以湧泉相報,阿瑤品行佳,心地善,是個好姑娘。”
施瑤頓覺飄飄然的。
她……被自己的心上人誇了!
閑王說:“我與你一道去洪氏醫館。”
施瑤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多謝王爺。”
她從未像今日如此想感激謝十七郎過,若無謝十七郎途中棄她而去,她便不可能見到閑王,更無可能有機會與閑王同游陽城,且還一道去見自己的救命恩人。
從洪氏醫館出來後,施瑤上了閑王的馬車。
閑王與謝十七郎同為王爺,只不過一個是親的,一個是異姓的。但從馬車上看來,當今皇帝顯然要偏愛謝十七郎多一些。閑王的馬車不及謝十七郎的奢華精致,若非得要用一個詞語來形容,施瑤只能想得出實用兩個字。
不過施瑤很喜歡這個詞語。
馬車馬車,不就是用來代步的麽?都是四個輪子,能走能跑就行了。她當初想嫁給閑王的原因裏,也有這個。因為不受寵,因為沒有實權,所以不會處在風尖浪口上,可以平平靜靜地過一輩子。如果她嫁給了謝十七郎,此人脾性不定,又手握實權,還是謝家嫡子,祖上父輩連母親那邊也是五大世家之一的汾陽崔氏,屬于褪去四五層光環還能亮瞎人眼的那種。嫁給謝十七郎,縱然風光無限,可要付出的肯定更多,必要在整個貴女圈裏打交道。
……不對。
驀地,施瑤出了一身冷汗。
不對不對不對!她怎麽會去想嫁給謝十七郎後的事情?若是放在以前,施瑤是想也不會想的。在她要嫁人的名單裏,謝十七郎是連邊邊也夠不着的。
施瑤真真被自己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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