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乖徒兒，給為師烤一只雞（二）

“好。”過了許久，久到寒江雪以為小孩子沒聽到的時候，懷裏才傳來了一陣悶悶的聲音，感覺到自己的衣服被抓着，他怔了一下，臉上滿是包容，心也澀澀的。

沒多久，胸口一陣濕潤，他錯愕的低下頭，這才察覺小孩子的抖動不是因為害怕，而是拼命的壓抑着的淚水。

“傻孩子。”他嘆了一口氣，揉了揉小家夥的小腦袋。要說剛開始是因為一時興起收養這個孩子，現在是真的上了心。

稍稍施了一個法術，他們就出現在了一家醫館門口，擡步進入醫館，他剛準備把小孩子放到椅子上，就被大夫喝止了，一臉茫然的看着大夫，他動作十分尴尬的停在半空中，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這位——公子，我們醫館不接收乞丐的。”頭發花白的老大夫一開口，胡子一翹一翹的，眼中滿是嫌棄與鄙夷，“您還是另尋高明吧！”

““古人雲：“醫者仁心，大醫精誠。”閣下所言，當真令在下大開眼界！”寒江雪将小孩子重新抱到懷裏，冷冷的剜了那個老大夫一眼，大乘期的氣勢展露無遺，直将老大夫按到地上動彈不得，“懸壺濟世本事醫者本分，現今被你這麽一說，倒成了笑話，活該你這家店門可羅雀，原來大夫是個黑心肝的！”

頭發花白的老大夫冷汗連連，卻連求饒都成了一種奢侈，他漲紅了臉，被寒江雪的一番話說的羞愧不已，低着頭裝孫子，只求寒江雪能饒自己一條小命。

見着老大夫受教了，寒江雪哼了一聲，撤去了威壓，帶着小孩子離開了，老大夫在後面追着喊着幫忙治療他也沒回頭，直接走了。

看着懷中的小孩子低着頭不說話，寒江雪怕他誤會，以為自己不想給他治病，解釋道，“雖然那個老大夫說認錯了，難免心裏膈應，若是趁着檢查的時候下黑手或是亂開藥方，就不好了。我帶你回客棧洗漱一下，讓店小二請大夫上門看病。”

“嗯！”小孩子重重的點了點頭，他剛剛倒不是生氣了，而是感動的。從小到大，身邊人對他都是不假辭色的，別說幫他了，不踩一腳都是好的。這還是是第一次，有人為他出頭呢。

“對了，你叫什麽名字啊，我總不能一直喊你小家夥吧？”寒江雪拍一下腦袋，暗惱自己的粗心，眼中滿是歉疚。

“我——我沒有名字，他們都喊我小乞丐。”說到這個，小孩子眼神一暗，聲音也低沉了許多，寒江雪心淺淺的抽痛了一下，恨不得給自己一個大耳刮子，怎麽就哪壺不開提哪壺呢！真是欠揍！

“那我以後叫你揚靈吧，取自屈原《九歌》：望涔陽兮極浦，橫大江兮揚靈。希望你日後可以擺脫過往的一切，重新開始自己嶄新的人生。”寒江雪思索了片刻，說道，但是覺得有些不妥當，“哎呀，這名字怎麽聽着這麽女氣呢？要不我再想想？”

“不用了，這個很好了。”小孩子拉住了寒江雪的衣袖，小聲的說道，他高高的仰着頭，雙眼熠熠生輝。

揚靈，揚靈，這個名字可真好聽。他不懂寒江雪說的那句話什麽意思，但聽着十分厲害，越發崇拜揚靈。

“那恩公喚何名？可有典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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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啊，叫寒江雪，出自柳宗元的《江雪》：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

“這詩——”揚靈雖不懂詩詞，卻也聽出了這首詩的消極，他皺了皺眉，欲言又止。

“無礙。”寒江雪微微一笑，“是我娘親取的，她那時，受了很多苦，所以——”

“不要傷心。”有時候，笑容比悲傷更讓人心疼，看着寒江雪明明難過卻依舊笑着，揚靈心淺淺的抽痛了起來。他緊了緊抓着寒江雪胳膊的手，又不知道該如何安慰，憋了半天，幹巴巴的說了一句。

“沒事的，都過去了。”寒江雪淡然一笑，他覺得現在已經夠好了，人啊，只有知足，方能常樂。

揚靈感覺到寒江雪心情沒有那麽郁結了，松了一口氣，手還是緊緊地拽着寒江雪的衣服，似乎只有這樣，才能有安全感。

“我現在的身份是天極宗長老，尊位玄清，你以後就是我第一個弟子，也是目前唯一一個。”寒江雪摸了摸揚靈的頭發，“到了天極宗，若有人敢欺負你，你就告訴我，我幫你收拾他，不用怕，知道嗎？”

“是。”揚靈勾唇應了一聲，“師父。”

“真乖。”寒江雪揉了揉揚靈的頭發，眼中滿是溫柔與憐惜，沉浸在這樣的目光裏，揚靈都有些飄飄然了。

回了客棧，讓小二送了兩桶熱水，買幾件小孩子穿的衣服和鞋子，寒江雪捋起袖子想幫揚靈脫衣服，揚靈面薄，也怕自己太髒吓到寒江雪，扭扭捏捏的不讓寒江雪碰自己。

寒江雪愣了一下，噗嗤一下笑了出來，“那行吧，你自己洗，洗完了喊我，仔細睡着淹着。”

“謝謝師父。”寒江雪含糊道謝，耳朵泛紅，看上去十分可愛。

“嗯。”寒江雪點了點頭，拖了一個椅子坐到床前，從儲物戒指裏面拿出了一本宋詞慢悠悠的看了起來。

揚靈看了一會兒，确定寒江雪不會轉頭，方快速的脫了身上破破爛爛的衣服，飛快的鑽進了水裏。水有些燙，習慣了卻很舒服，他忍不住喟嘆了一聲，泡了一會兒才拿起胰子小心翼翼的擦拭起來。

洗着洗着，他覺得肚子越來越餓，抿了抿唇，偷偷看了宛如一幅畫兒般的男人，他按了按肚子，繼續洗澡。

過了一盞茶的時間，水聲越來越小了，他歪一點腦袋，“洗好了？”

“嗯。”揚靈看着黑糊糊的水，羞窘不已，他知道自己好多日子沒洗澡了，但是在師父面前暴露這一點，實在是——

“你先穿我的衣服應付一下，過一會兒小二會送新衣服——”話在看到小孩子的一瞬間戛然而止，他瞳孔微縮，臉上也帶了一絲自責與氣惱，“你身上有傷口怎麽不吱一聲？被水泡了不疼嗎？”

“沒事的，我已經習慣了。”所以不疼的。揚靈是真的這樣想的，他受過的苦比這個大多了也都忍下來了，這些真的不夠看的。

“傻孩子。”寒江雪嘆了一口氣，他感覺今天嘆的氣比這輩子加起來的都多，俗話說：會哭的孩子有糖吃，但這種受到委屈反而一副若無其事的小孩子卻更讓人心疼，他都感覺這個孩子是上天派來磨練自己的了。

之後的話被揚靈肚子的叫聲打斷了，寒江雪這才反應過來這個小孩子有可能好幾天都沒吃過一頓飽飯了，急忙從儲物戒指裏面拿出了昨天沒吃完的那些東西給揚靈墊墊肚子。

看着那些精致的吃食，揚靈眼中迸發出閃亮的光，看寒江雪将吃的遞過來，他身體的反應比大腦快了一步。想也不想的就抓過吃的塞進嘴裏，嚼都沒有嚼一下就咽了下去。

看着這一幕，寒江雪着實被驚到了，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好。

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麽，揚靈心裏又是羞愧又是自責。常年生活在街上，經常饑一頓飽一頓的。有時會有人發善心給些吃食或者銀錢，若是反應太慢就會被人搶走。他也養成了這種搶東西的習慣，剛剛——竟然不小心暴露了自己的本性。

深深地低着頭，揚靈惶恐不已，根本不敢去看寒江雪的表情。手死死地攥着寒江雪的衣袍，生怕下一秒就會丢掉。

看着小家夥害怕到了極點的樣子，寒江雪又是心疼又是無奈，這個孩子真是，把他吃的死死地，肯定是老天爺看自己日子過得太舒坦了，特地派來磨煉自己的。

“你啊——”寒江雪伸手，有一下沒一下的點着揚靈的小鼻子，表情頗有些哭笑不得，“一天到晚想些什麽呢？我既然說了帶你回去，就不會食言，這般裝可憐，莫不是想讓我多給些東西？”

“不是的！”揚靈連忙反駁，再次擡頭時，烏溜溜的大眼睛已經浸泡在淚水中了，格外惹人憐愛，看到寒江雪眼中并沒有一絲不喜或是嫌棄的表情，他愣了一下，小心翼翼的問道，“師父——師父不會覺得我丢臉嗎？”

“肚子餓了就吃，有什麽丢臉的？”寒江雪笑着倒了一杯茶喂了揚靈，又撚一塊點心送至唇邊，“只是下次吃慢點，仔細噎着。”

“好。”揚靈點了點頭，小小的咬了一口點心，甜味從嘴裏蔓延到了心裏，鼻子一酸，眼淚猝不及防的掉了下來，他有些不好意思，偷偷的用衣角擦着淚。

“喲，這是怎麽了？還掉金豆子了？”寒江雪樂了，忍不住打趣，看着臉紅到耳朵根子的小娃娃，逗弄的心思更濃。

這孩子，太合他心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