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任寬的情緒很複雜,他除了揪心,還有氣憤,這股子無名之火,不知道是從哪裏冒出來的,他甚至不知道,他在生誰的氣。

有什麽可好看的,韭兒他看得見嗎?

鼻腔裏一熱,任寬眼眶裏一陣酸脹,韭兒就是想太多,他看不到,所以想象會過于的美好。

他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男人,因為在廚房的緣故,身上的油煙味比一般人重的多,不好好收拾的時候,看着還多了一份邋遢。

這樣的人,韭兒有什麽值得看的,有什麽值得他憧憬的。

任寬一言不發地拉住韭兒往店裏走,怒氣沖沖,拖得身後的韭兒踉踉跄跄。

韭兒不知道任寬想幹嘛,他想跟任寬走,可又害怕從任寬身上散發出來的怒氣。

“寬哥…”韭兒嗫嚅着,沒敢多說話,他已經被任寬拉進了店裏,站在了過道上。

任寬按了按韭兒的肩膀,強壓着火氣,“你好好看。”

然後丢下韭兒,讓他茫然地站在原地。

任寬的聲音不大,店裏不過是多了一個小男孩,大家除了一開始有些莫名其妙意外,很快又各幹各的去了。

小飯館很喧鬧,手機接單滴滴答答的聲音,鍋裏發出滋滋的炒菜聲,食客此起彼伏的催促聲,所有的聲音叮叮當當的交織在一起,哪怕是一個健全的人,都會聽着有些心煩。

這就是鬧市,這就是坐落在市井之內的小飯館,任寬和他的小飯館一樣的普通和世俗,他不特別。

韭兒站在行人進進出出的地方,每當有人經過,他都會聳着肩膀,腳後跟緩緩朝後移動。

他想去聽任寬的聲音,他被任寬丢在了他最熟悉的地方,每一聲不高不低的聲響,都像是錘子一樣,一下一下地砸在韭兒的心上。

任寬站在竈臺後,去看韭兒的反應,本就無法聚焦的眼睛,因為驚吓過度,瞳孔在不斷收縮,韭兒在尋找安全感,不停的摩擦着手肘的布料。

他想讓韭兒清楚,抛開那些無謂的幻想,這才是韭兒要面對的現實,他任寬不過是一個有油煙味的臭男人。

韭兒想喊,可他嗓子火辣辣的疼,雙腳也像注了鉛,他來過任寬的店裏很多次,原來沒有任寬的保護,就算是在這條街上,他也會很害怕。

任寬能看到韭兒脖子上鼓起的青筋,腦袋在慌張地搖晃,腳尖朝着門外,像是想要逃,明明在害怕,為什麽還要留下來呢?

他知道為什麽,韭兒喜歡他,想要留下,那種無條件的信任,迫使韭兒站在原地等自己。

任寬覺得自己有些卑鄙和可恥,他承認他心軟了,他雖說還捋不清對韭兒是種什麽感覺,但是對韭兒有太多的舍不得。

任寬從鍋裏盛了些現成的吃的,端着碗朝韭兒走。

韭兒很敏感,至少對人的情緒敏感,他能感覺到,任寬收斂起身上的怒氣,朝他走來的步伐很沉穩,不疾不徐,“寬哥…”

任寬找了張靠邊的桌子,讓韭兒坐下,“店裏還有人,你先吃飯,你等我忙完。”

很多人不怕別人對自己兇,就怕別人對自己好,韭兒沒敢擡頭,颔首“嗯”了一聲。

韭兒的乖巧和順從,讓任寬的負罪感更加深,他無法去想象,韭兒的喜歡到底有多深。

大手不由自主地按住韭兒的頭頂,任寬安慰道:“等我會兒。”

也不知道為什麽,可能是因為店裏快過了早上最忙的時候,也有可能是任寬沒有躲着韭兒,韭兒突然之間,能捕捉到任寬的聲音,那種熟悉的響動,讓他安心地捧着碗。

等忙完後,店裏不是個能說話的地方,任寬拿上頭盔,帶着韭兒出去。

韭兒像是提線木偶一樣,被任寬半抱着跑下了梯坎,坐在了久違的摩托車上。

“去…去哪啊?”後知後覺的人,終于想起問問任寬了。

任寬又好氣又好笑,“現在才問去哪?”也不怕被自己給賣了。

“哪都不去。”任寬沒着急着帶韭兒走,雙手撐在韭兒的兩側,語氣中透着無奈,“你到底想幹嘛?”

自己能幹嘛呢?他什麽都做不了,任寬說不要他,就不要他,心狠的要命,連和他說句話都不肯。

“你不高興了?”韭兒答非所問。

“你知道我不高興,你還敢來?”任寬也不跟他客氣。

心頭的僥幸被任寬這句話沖散,韭兒耷拉着腦袋,“我沒想被你看到的…”都怪算命的,喊那麽大聲。

韭兒的執拗讓任寬覺得心酸,他問道:“我有什麽可看的?”

“喜歡你…”

任寬心頭一震,打直球這招屢試不爽,哪怕任寬能猜到韭兒的意思,可是聽到韭兒親口承認,也足夠讓他震撼。

到底是因為看不到,還是年輕,能讓韭兒這麽直白和坦誠。

畢竟有所準備,任寬很快鎮靜下來,不怒反笑,捏着韭兒的下巴,“你喜歡我?你知道什麽是喜歡嗎?”

他沒給韭兒喘息的機會,繼續道:“我不就請你吃了幾回飯?王蕊養你那麽多年呢?”

韭兒一把握住任寬的手,“那你還帶我騎摩托車呢?”

任寬哼哧一聲笑了出來,“你是喜歡我,還是喜歡摩托車呢?”

“喜歡你帶我騎摩托車。”韭兒糾正着任寬的說法。

任寬不懂,韭兒喜歡的是自由,任寬就是自由。

“那你也不一定是喜歡我,可能其他的人帶你騎摩托車,你也喜歡。”

韭兒不怕任寬的問題,他怕任寬不理他,他覺得他的喜歡站得住腳。

“可你帶我幹別的我也喜歡。”哪怕只是站在樓下和他說說話,韭兒鄭重其事道,“跟你一起就很喜歡。”

這也喜歡,那也喜歡的,說的任寬臊得慌,他這輩子沒聽過這麽多的喜歡。

韭兒又恹恹地問道:“你是不是不喜歡我?”

答案當然不是,可是任寬分不清楚,自己的喜歡,是不是跟韭兒的一樣。

沒聽到任寬的回答,韭兒也不着急,反而問道:“那你喜歡跟你相親的人嗎?”

打從第一次見面後,兩人也就手機聯系了幾次,說什麽喜歡不喜歡,根本談不上,感情哪有那麽快。

任寬被韭兒問得啞口無言,“不知道…”

“你怎麽能不知道呢?”韭兒突然急了,“你說的,相親就是要結婚,結婚不該和自己喜歡的人嗎?你都不知道喜歡不喜歡她,為什麽還要相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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