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草莓蛋糕

新的一天開始了，黑堂順佑覺得這又是平凡普通的收債一天。

作為一個高利貸小公司的老板，他本不必親力親為，奈何那些細碎的債務都讓手下人收得七七八八，剩下的都是大筆款項。

當然啦，公司名字當然不能傻傻的直接寫上“高利貸”這幾個字，因此他開的這家公司全名為“黑堂金融信貸株式會社”，聽起來就很合法的樣子。

再過兩天就是月底了，到時候組織會進行每個季度的業績評估，他希望能超過同為外圍幹部的“青狐”伊藤和真以及其他人，至少要在業績考評中拿到前三。這裏說句題外話，黑堂并不知道伊藤這渣男已經跪了，因為警方暫時封鎖了他的死訊，以此想要調查出其背後的兇手和詐騙團夥。

話歸正題，在黑堂順佑背後支持他的某位大人物之前跟他透露過，BOSS這兩年來有意提拔青年骨幹人員來添補折損率越來越大的中層管理缺口，因此每個季度的業績考察也就顯得尤為重要。

眼看分針指向“12”的位置，他的心腹手下準時敲門進來：“老板，可以開工了。”

“嗯。”黑堂順佑矜持地點點頭，起身離開椅子，順手拿起桌上的一個文件夾扔給手下。

手下是個長相嚴肅的、學法律出身的律師，因為專業領域很有文化，所以哪怕脾氣偶爾會暴躁、大部分時候裏戰鬥力不強，黑堂順佑還是很倚重這家夥。律師先生也非常自然而然地打開文件夾，首頁表格上映入眼簾的第一位排名就是某個女孩子的名字。

【涉川曜】

原來這是一張收債順序表，越容易收的放在越前面，越難啃的硬骨頭放在越後面。

為了收債順利，黑堂順佑養了一幫“專家”，其中包括碰瓷達人、艾滋病患者、鬥毆壯漢、辍學孤兒等等人物，可以說是無所不用其極。至于要怎麽使用這些人來收債……那就是一門學問了。

坐上黑色奔馳轎車的黑堂順佑閉目養神，思考着今天的“成果”會如何。三個心腹手下和司機跟他同坐一輛車，另外那群“專家”們則是坐在後邊的面包車裏，以及一輛同樣裝滿了打手小弟們的黑色面包車。

三輛車一如往日那般氣勢洶洶地離開了這家金融信貸公司，非常自然地融入了東京上班車輛的大潮之中。

此時在家裏的涉川曜正認真地往剛剛烘烤出爐的蛋糕坯上擠着自制的奶油，一位客人正高高興興地坐在破破爛爛的彈簧沙發裏，翹首以待。

她往奶油層上灑滿草莓和藍莓，又放了點小巧清新的薄荷葉，完成裝飾後才将這個食物端到了桌面上。

“來，自制水果蛋糕，雖然環境有點簡陋但是味道應該還能勉強吃下去，請用吧。”

Advertisement

“哇！聞起來就好香！”客人很給面子地湊過頭來，眼巴巴地看着她切蛋糕，垂涎欲滴。

結果等他品嘗了第一口時，茶褐色的眼睛就開始綻放出異樣神采：“這種程度還說是‘勉強’嗎？你太謙虛了曜醬！如果讓我每天都能吃到這麽美味的蛋糕，就算是上吊自殺在你家門口我都願意啊！”

涉川矅內心驚恐地看着他，宛若一只可憐弱小又無助的小貓咪。

……你這操作略顯鬼畜啊，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跟我有仇呢。

于是她毫不掩飾地扶了扶額頭，“請別随便做出會降低房東租金的這種事情來，太宰先生。”

太宰治嘴裏叼着銀叉子吃蛋糕，笑眯眯地沒有吱聲。

看來他在自己的租屋裏做了不少能讓“房東租給下一個人時租金被迫減少”的事情。

該不會像某位倫敦偵探那樣，沒事就對着牆壁開槍吧？

定了定神，坐在桌子對面的涉川曜一邊喝自己剛煮出來的咖啡，一邊故作鎮定地把牛奶和糖塊遞給對方。

“唔，謝謝。”這位不請自來的鄰居先生厚着臉皮往他的那杯裏加糖塊，“沒想到曜醬住在這樣便宜的房子裏，還喝得起這麽純正的聖赫勒拿風味咖啡呢。”

他的言語聽起來像是無心贊嘆，但是涉川曜還是聽出了對方的試探之意，只見她微微一笑——當然不可能誠實地說出這是昨晚紋身完回家路上順手黑來的一批走私咖啡豆——作出一副非常感慨人生的樣子：“因為我覺得生活已經很痛苦了，所以只能在口腹之欲上稍微安慰一下自己。”

誰知這句話一出，太宰治的表情愈發歡快地告訴她：“我也是這樣想的！曜醬，難得我們之間存在着這麽珍貴的共同話題，你願不願意……”

“不願意。”

“我都什麽還沒來得及說？”

涉川矅顧左右而言他，根本不正面回答問題，：“吃蛋糕吧太宰先生，吃完你就趕緊走。”

被漂亮妹子打擊到的客人頓時如同洩了氣的皮球一樣軟軟地癱回沙發裏，手裏拿着個碟子，繼續有一搭沒一搭的吃蛋糕。

所以……這家夥到底是怎麽會坐在她家裏，跟她一起快樂的共進早餐呢？

涉川曜一邊給自己叉了塊草莓，一邊努力回想起半個小時前的事情。

當時她正要出門去布置些陷阱來應對随時可能登門拜訪的高利貸收債一行人，沒想到正好撞見夜不歸宿的怪人鄰居。

對方似乎風塵仆仆，連風衣上都沾染着清晨的水汽。

涉川曜随口打了聲招呼，并用中國人特有的見面招呼方式問道：“吃了嗎？”

“沒有呢。”鄰居爽朗地說，“曜醬是打算請我吃早餐嗎？對了，關于你要的情報，我已經有一些眉目了。”

原本都到唇邊的婉拒之言又被她自己給咽回去，于是事情就變成了現在這樣……

然而到頭來，陷阱沒有布置，蛋糕和咖啡被人吃吃喝喝了不少，什麽有價值的情報也沒能從對方嘴裏掏出來——涉川曜對于今天的這個開局也真是服氣。

都怪這個不請自來的神經病啦！

看來以後跟人打招呼不能用以前的傳統方式了，可惡……

就在這個時候，門鈴響了起來。

叮咚。

涉川曜原本微笑的表情忽然僵住了，等等，這些收債的混蛋居然來得那麽早嗎！現在可是上班高峰期啊！這麽敬業？

倒是太宰治露出毫不知情的疑惑表情，“奇怪，除了我之外，誰會那麽早就按門鈴呢？”

“……”涉川曜被他率先一步的自我吐槽行為給逼得無話可說。

“我知道是什麽人，先去應付一下。”她客氣地對着一臉想搞事的客人說道，“請在這裏坐着吃早餐，不要亂跑。”

太宰治那略顯玩味的目光與她對視了幾秒，最後還是眉眼一彎，撒嬌般地回答道：“行吧。”

叮咚叮咚！

門鈴聲越發急促，顯得屋外之人很不耐煩。

涉川曜來到門口，心中微微慶幸此處是一條短小的走廊，雖然沒什麽太大遮蔽作用，但是客廳裏的人如果不起身走出來是不會看到門外的人。

她伸手打開了門，高大的陰影逆着太陽光站在她家的門口。

一個戴着金絲眼鏡的律師人物朝她開口：“日安，涉川小姐。請容我介紹一下，鄙人是黑堂金融信貸株式會社的專屬法律顧問石井優鬥。請問你的錢準備好了嗎。”

涉川曜不動聲色地環視一圈門口這黑壓壓的五六個人，發現雖然他們個個桀骜不羁，一看就很不好惹，但是在站位與表情上都有意無意地對站在最中間、個子不算最高大的那個男人呈現尊重之情。

原來你才是話事人。

心中念頭一動，涉川曜語氣平靜地回答：“準備好了，照片呢。”

石井優鬥繼續說：“如果你還不起錢的話，我們就只能……嗯？你剛才說準備好了？這怎麽可能！那可是八——”

“優鬥君！”

最中間的男人突然開口打斷了手下的話語，“你急性子的毛病又犯了，當初讓你去學法律，為的不就是做事要更有耐心和學會去傾聽他人的聲音嗎。”

律師連忙後退兩步鞠躬道歉：“很抱歉，老板！是我的錯！”

黑堂順佑陰沉沉的目光轉向面露好奇之色的女孩子：“讓你見笑了，涉川小姐。”

涉川曜搖搖頭，表示并不介意對方律師的失态，畢竟換做是她，同樣會震驚于一個靠打零工勉強糊口的高中畢業學歷女孩要怎麽在三天內湊夠八百萬日元。她現在唯一擔憂的是這蠢貨剛才的嗓門太大，會讓屋裏頭的怪人鄰居發現。

畢竟武裝偵探什麽的職業，聽起來就很喜歡搞事——問題是她還想獨自解決這些麻煩呢。

黑堂順佑觀察着她的神情細微變化，卻沒有看出什麽異常或者心虛來，只能繼續開口：“既然你說你已經準備好了錢，那可再好不過了。你是打算現金還是刷卡？亦或者用值錢的物品來抵價？”

涉川曜挑了挑眉：“刷卡。”

立刻有手下将POS機拿來，一邊用個性給機器充電，一邊讓她刷卡還款。

女孩随意地瞥了這人一眼，記住對方的個性和相貌。

滴——

扣款成功，涉川曜的銀行賬戶一夜回到解放前。

除了從前男友那裏黑來的七百萬，再加上用了美金現鈔轉換成日元，這才湊夠了八百萬日元的欠款。

黑堂順佑詫異地多看了她兩眼，似乎還是有些難以置信這個結果居然是成功回收債務……看來不能這回暫時不能要挾對方了呢。

眼看此事已了，他想要轉身離開，卻被涉川曜一把拉住手臂，不依不饒地追問道：“我的照片呢？”

“你在幹什麽！”一個手下大喝，“快松手！”

“真是無禮！”

對于壯漢們的斥責聲，女孩似乎沒有聽見任何一個字。黑堂順佑不得不停下腳步，轉頭眼睛幽幽地盯着她，而後者則面無表情地與之對視片刻，才扯了扯嘴角。

“啊，涉川小姐你不說的話，我都忘了。”

呵呵，鬼話連篇的家夥。跟那位人渣前任不愧是旗鼓相當的對手。

涉川曜冷笑着松開手，而黑堂也從口袋裏拿出一枚移動硬盤，拿在手指裏卻沒有急着遞給她，“你的那些照片都在裏頭。但是我還有個問題想問你，這筆錢……你是怎麽辦到的？”

女孩子眯了眯眼睛，心中的殺意升騰，她算是看出來了，這些人渣絕對不會就這樣放過自己——除去這個移動硬盤外，肯定還有底片或者其他把柄在手裏。

但現在得先拿回硬盤再說。

“我這幾天找了個新的有錢男朋友……”她故意露出一副色厲內荏的神态解釋，接下來的一切全部交給對方腦補吧。

黑堂順佑恍然大悟，看看女孩子的顏值，頓時明白這個方法也不是什麽人都能學的。結果一個手下忍不住指責道：“你胡說！你這幾天分明都沒怎麽出門！”

涉川曜看似面色鐵青實則內心大笑兩聲，這三天來一直監視她？就知道你們不懷好意！還好她無師自通地點亮了黑客技能，直接删除自己這些天來進出住宅的監控視頻，制造不出門證明。

眼前的黑堂快被豬部下給氣死了，人家對方都沒說什麽，你自己倒是先自爆了。

“你們監視我？”女孩裝作氣勢洶洶地樣子質問。

“哈哈，涉川小姐，你要知道這都是業界慣例。我們得防着那些窮鬼欠債潛逃，當然啦，你現在已經不是我們的‘客戶’了，所以這次一回去我們就撤掉對你的監視。總之我在這裏給你陪個不是，你也多多理解一下我們的難處嘛。”

黑堂笑着想要把移動硬盤交還給她，這個小小的東西卻被突然出現的一只手給截胡了。

“嗯？你是……？”

“我是曜醬的現任男友哦，就住在隔壁，這筆錢也是我給她的呢。”不知何時出現在女孩背後的太宰治笑眯眯地拿過硬盤，手指一轉就将那東西放入“女朋友”的手心裏，将一個不想讓女友與社會人接觸的護犢子男友形象演繹得活靈活現。

涉川曜在心底翻了個白眼，就知道這個奇葩偵探絕對是坐不住溜出來聽八卦了，但表面上她還是要配合對方的演戲。

因此她也甜甜軟軟地開口：“太宰，你怎麽出來啦？”

一聽到這個配合演戲的語調，鄰居先生的眼睛就亮起來了，他非常戲精地用他那骨感漂亮的手指親昵地起女孩子黑色的發梢末端玩弄：“人家等你等了好久嘛~你說好要喂我吃蛋糕的~”

喂喂，你說的這事情好惡心啊……涉川曜差點維持不住臉上嬌羞的笑容。

“喂蛋糕可以晚一點嗎，而且不都說了這件事我可以自己解決嗎？你也不太信任我了吧。”

“才沒有啊，我最相信你了，可還是不住擔心呢～”

“……哈哈，我知道我知道。”

不得不說，這位帥哥鄰居撒起嬌來連涉川曜這個“正牌女友”都幾乎扛不住，更別說旁邊被塞了一嘴檸檬的高利貸公司員工們。

可惡，有女朋友了不起嗎！

……還真了不起。

檸檬樹上檸檬果，檸檬樹下你和我。檸檬樹前排排坐，酸完一波又一波。

這些社會人怒氣沖沖地走了，看那個表情還以為收債失敗了呢。唯獨黑堂順佑有些古怪地多看了兩眼太宰治，那眼神就好像鄰居先生突然頭上多了頂綠色的帽子。

兩個虛情假意的情侶在走廊上注視着那三輛殺氣騰騰的車輛開走，涉川曜這才将對方搭在自己肩膀的手拍開。

“早餐你吃飽了嗎？”

“什麽？”太宰治沒想到她開口的會是這一句話。

下一秒他就被人推開幾步遠，而他的臨時女友也笑着轉身鑽回家門口，對他揮手道別：“既然吃飽的話，那就分手快樂吧，我親愛的前男友先生~”

不知為何，本來想再調侃兩句的太宰治在聽到最末尾的那個稱呼，有種發自內心的寒氣生起。

幾秒鐘之後，他忽然挑了挑眉，露出了一副饒有趣味的神情。

…………

……

聽見門外的腳步聲離開，伴随着鑰匙掏出和房門開啓的響動，涉川矅松了口氣。

總算把那個熊大人給送走了！

她也要開始辦正事了。

涉川矅擡起頭隔着牆壁望向那三輛車離去的方向，驟然間翹了翹嘴角。

現在入場費的八百萬交了，那麽狩獵場裏的角色扮演，也該換一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