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愛笑男孩

暗灰色的汽車行駛在夜幕之下，明黃色的車燈照亮了空無一人的沿海公路和沿路密集的防風林。

車載廣播裏播放着随機的歐美音樂，在這條路上顯得格外空曠。

“……And all the people say:You 't wake up，this is not a dream.（那些人說：你永遠無法改過自新，你以為你生活在夢境裏？）”

“You're part of a mae，you are not a human being.（你是冰冷的機器，你根本不屬于人類。）”

…………

當涉川曜停車推門時，鹹濕寒冷的海風迎面撲來，讓她感覺自己今晚不得不洗頭發了……此時有一位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的黑色風衣男站在沙灘與大海交界處的深色礁石上方，以一種深沉思考的方式注視着遠方，沒有回頭看她。

涉川曜哪裏能忍受有人在自己面前如此油膩地裝逼，沒甩一發超電磁炮過去都很客氣了。她當即擡了擡手中的銀白色手提箱，“尾款我帶來了，你要不要，不要的話我就走了？”

“要的老板！”

此人高冷的背影一秒破功，然而令人驚訝地是，風衣男的背影一陣蠕動，幾秒後就分裂出了另外一個一模一樣的人影跳下礁石，這家夥穿過雪白的浪花與暗黃色的細沙朝她跑來。

涉川曜看看那邊依舊站在礁石上的本體，陷入沉默。

你們這些男孩子為什麽就那麽喜歡裝逼？金錢都無法讓你動搖？

這位被分裂出來的複制人樂呵呵地跑到涉川曜面前時，女孩子忍不住問：“礁石上的是你本體？”

“老板你希望是就是吧。”這個風衣男笑容滿面地回答道。言外之意就是可以是本體，也可以不是本體。

“……真狡猾。”

“幹我們這行的，都是基本功。您過譽了。”

“不愧是業界知名的複制人【Ctrl C】，”涉川曜揚了揚眉，可惜被帽子的陰影遮掩下根本看不清她的表情，“殺手公司Murder Inc.的王牌名不虛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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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您太客氣啦！哈哈哈！”風衣男看似害羞地抓了抓頭發，“回頭記得給我五星好評就好！”

說罷，他的目光落在了涉川曜手中的兩個銀白色箱子上，“這是後續尾款的兩百萬？”

“沒錯，你清點一下。”

于是風衣男也不顧忌什麽，當着她的面開箱檢查——在這個過程中，那邊礁石上的疑似本體之人還在繼續惆悵地望海裝逼——“唉，要不是接了您這筆演戲的生意，我今天就能撈到五千萬日元而非這麽點零頭了。”

“有錢拿都不錯了，”涉川曜的手中玩弄着銀白色游戲幣，同樣看似悠閑地說，“要知道，我可是替你扛住了熊本警方的後續追擊和那位職業英雄的迅猛攻勢呢。”

風衣男迅速清點完補款，啪地兩聲關上箱子，“但——老板您殺人的時候也很痛哇！複制體反饋回來的痛覺可不是在作假的！”

“呵呵，你好像很羨慕那種刺激體驗。”女孩子随意地抛着硬幣，眼睛眯起，“還有什麽遺言想說？”

此人的臉色微變，抓緊手提箱後退兩步：“錢貨兩清，記得好評……？”

看着對方賤兮兮的臉，涉川曜瞬間改變了主意，不打算在這種家夥身上浪費50點靈能值（超電磁炮導體的價格），便說：“嗤，滾吧。”

“好的好的，祝您開心每一天。有需要的話歡迎找我！”

被威脅了的風衣男也好脾氣地要命，點頭哈腰的提着箱子一路退到礁石邊緣，原本站立于石頭上方的那個人縱身躍下，兩人的身影合二為一消失在碧波之中。

“啧，真警惕。”女孩子習慣性地摸了摸下巴，摸到的卻是面罩的布料，“怕我反殺他麽？那個吝啬到不肯爆任何一點靈能的混蛋。”

是的，事到如今，我們也能将整件事情的真相說清楚了。

涉川曜通過業界低調但有名的殺手公司Murder Inc.向這位擁有複制自身能力的王牌殺手下達訂單，由對方率先奔赴熊本，策劃僞造了一起銀行搶劫案，最終讓涉川曜得到“英雄救美”的機會。

當初涉川曜一見面就将手機故意與博商匠也的手機挨着放得很近時，那看似黑屏的黑客手機實則在運轉特殊程序、開啓電子病毒傳導，瘋狂破解對方通訊列表裏所有人的實時位置。最後再由涉川曜在講述自己的故事時随手将定位發給演戲團夥，一場銀行搶劫案就這樣實時上演了……至于演技或者劇本不佳？放心吧，【Ctrl C】背後的團隊在這方面不乏專家。

雖然救人者不是英雄而是處心積慮的警方通緝犯，被救的只是高中生少年也并非什麽美女。

這本來就是在演戲，涉川曜是“救人者”，複制人殺手是“劫匪們”，甚至就連那個上班族與哥特小姐姐都是對方團夥中的輔助人員——整場大戲中，真正的觀衆只有博商拓武一人。

正因為那些劫匪全部由同一個人扮演，全是毫無靈魂的複制人，涉川曜才會在斬殺那些家夥時無法爆出靈能值，而在後來的對付岡绮鸾行裏又能重新正常的獲取靈能值。

至于為什麽不動用博多的人脈？很簡單，能用錢解決的丢臉之事就不要驚動親友們了吧？她涉川曜還想拯救一下在閨蜜和剛認的哥哥面前的【嬌弱美少女】人設。

總的來說，這筆生意前後一共花費了四百萬日元，如今涉川曜将補款交付完畢，訂單就算結束了。這家殺手公司經營二十餘年，海內外都有業務生意，保密工作和業界口碑向來不賴，暫無洩密之憂。

好歹通過一出生死大戲暫時穩住了那個倔強固執、整天想着報警的周邊大手和他弟弟，至于以後會不會真相敗露讓對方感覺到被欺騙……呵，屆時受了她的治愈大恩，難道還能再向警方舉報一次？

人的勇氣是有限度的，所以才講究“一鼓作氣”這種事。到時候就算博商匠也再怎麽不忿，也會看在自己殘疾痊愈的份上和弟弟的勸告之下忍住此事。

不過……也沒必要為了節省後續的區區兩百萬日元就留下這等隐患，還會與殺手公司和【Ctrl C】結怨，不劃算。這也是為什麽她最後依舊爽快付清欠款的重要原因。

涉川曜站在海邊的沙灘上，任由椰樹的高大陰影籠罩住自身。

這一刻，她才是在那個在真正深沉思考的人。

涉川曜又想起昨日在高架橋廣告牌上接到博商拓武的電話時，被着實吓了一跳的事情。

……如今這個致命的把柄被捏在對方手裏，如果不去解決，等待自己的絕對是牢獄之災——如果是大奸大惡之徒，她早就一斧頭砍爆這等混蛋的狗頭，從根本上杜絕洩密的可能性。

問題是在查詢了博商兄弟倆的過往和個人資料後，涉川曜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畢竟一個普通人弟弟和一個殘疾人哥哥……算不上什麽奸邪之輩反而人生很勵志，而且遵循刺客信條的自己很難對這種無辜平民下手。

更何況女孩子先前在漫展時還想着去刷刷對方老哥的好感，看能不能把對方變成自己的私人周邊定制商——沒想到自己還沒開始刷好感，雙方關系就直接變成-100了？

還好，就在涉川曜一籌莫展之際，肩部挂件晴明及時提醒她，遇到無法解決的麻煩的時候為什麽不去問問神奇海螺……哦不是，是問問其他親友呢？

于是，榎田和太宰治這兩個名字就自動彈進腦海裏。

原因無他，這兩人是涉川曜感覺目前認識中唯二能夠在智商上随意碾壓自己的聰明人——但是向榎田求助的話，很丢人，極有可能會被那個臭屁小鬼嘲笑，自己這只可憐無助小貓咪會被紮心得當場炸毛。

所以剩下的答案就順理成章了。

于是坐在高架橋廣告牌上的涉川曜猶豫許久還是将電話打了過去。

“太宰先生嗎？你在忙麽。什麽，剛從焚化爐裏爬出來？小心上火噢……哦哦其實是這樣子的，前些天我遇到了一點麻煩事，有人捏住了我的把柄來威脅我，但我希望能夠和平解決此事，你有什麽辦法嗎？”

“有啊，”手機那端的自殺愛好者給出可靠守法建議，“立刻報警。”

涉川曜當時就無語了：“要是警察能解決這事情，我還用得着來找你？”

太宰治立刻憤憤不平反駁她：“說什麽話呢曜醬，你又在無端污蔑人的清白了，要知道我可是橫濱最遵紀守法愛護城市的好市民！手機裏的第一個快捷鍵就是報警電話！”

“……”這槽點多到讓人無法下口的地步。

不管怎麽說，太宰治還是在了解了初步的、删減版的事件原委後，給出了據說是後遺症小、操作時間較長、風險較低的方案一。

“既不能殺人，又要讓對方真心實意地為你所用，還不會檢舉你的所作所為嗎？曜醬你可真是喜歡給人出難題……行吧，你聽清楚了，最簡單的方案一是這樣的。”

方案具體內容很簡單。

首先把兄弟倆抓起來分別關押，用雙方的性命威脅彼此屈服。這期間善待弟弟，忽悠那位未成年人配合行動，解釋只要把他哥勸得回心轉意後自然會釋放他們。

其次就是要對哥哥進行慘無人道的折磨（此處特別提示：如果不擅長還能請“專家”協助），期間包括了身體與心靈上的雙重拷問。

最後再由涉川曜本人對他各種噓寒問暖溫柔體貼，多來幾次就能人為地制造斯德哥爾摩症患者了！

描述完自己“簡單明了”的方案一後，太宰治愉快地進行總結：“到時候無論是你是否放人，那位倒黴的哥哥都會對你欲罷不能了！哈哈哈哈……”

手機裏傳來某個人快活又充滿黑泥氣息的笑聲，讓人毛骨悚然，如墜深淵。

涉川曜：……

一旁聽免提的晴明：……

兩人不禁面面相觑片刻，沒有人敢率先吱聲。

女孩子沉思了片刻，發自內心地稱贊道：“太宰先生。”

“呀？”手機那端的笑聲戛然而止，發出了萌萌噠的疑惑聲。

“您是活着的人間聖杯麽。”

方案一被否定執行，這才有了沒那麽黑暗，但更加狂放不羁的方案二，核心思想是【挾恩圖報】。

人間聖杯先生根據她對于兄弟二人性格描述和過往舉止資料，只是思考了短短幾分鐘便想出了新的方案。但是該方案難點有三個：一、物質代價過高（四百萬日元的演出費用）二、如何在行動中不真正傷及無辜（包括那些劫匪演員的性命）三、在表演過程中，不能用力過猛把自己真的弄死……

“就這個吧。”

涉川曜不敢再多問下去有沒有其他新方案，再問下去SAN值會掉，只能一錘定音。

作為請對方運轉腦子的酬勞，她會贈送一點有趣小禮物，太宰先生跟她說自己很喜歡上次的那種小熊軟糖，如果有類似的玩意兒也可以一并寄過來。

只是不知是不是錯覺，當挂斷電話的最後一秒，涉川曜似乎聽見了對方發出了意味深長的笑聲。

……聽說愛笑的男孩運氣都不會太差呢！太宰先生果然是這種幸運男孩吧！

涉川曜自我認同般地點點頭，有了高智商友人的手把手教導，就算是傻子的她也可以展開具體操作了！

事後證明，演出還算順利，雖然博商匠也一度懷疑是否是她自導自演這場戲，但最後還是打消了這份疑慮——畢竟血淋淋的屍體還擺在車裏呢，就是不知為何個個都毀容了。

涉川曜此行來熊本，解決了潛在的隐患，收獲了新的私人周邊定制商，順帶撈了一千點靈能值，可以說是非常圓滿。

想到這裏，眺望大海的女孩子不禁微笑起來，但怎麽看都有些黑氣滿滿的意味。

“老板。”不知何時從口袋裏爬出來的晴明坐在她的肩膀上，擔憂地看着她，“別這樣笑。”

“诶？”

“不好看。”

被一個帥哥手辦精如此批評，涉川曜立刻收斂起那原本志得意滿的黑化笑容，變回原樣。

然而晴明還是搖了搖頭：“你該暫且休整，老板。”

“我這就回酒店。”

“不，在下說的不是身體方面的休養生息。”陰陽師皺着眉頭，伸手摸了摸她垂落肩膀的黑色發絲，“老板，你的心态出問題了，想辦法放松一下吧。”

涉川曜呆了片刻，試探着問：“那我……去通關四五個單機游戲大作？”

晴明不自覺地歪了歪腦袋，“有沒有更健康的調整心态方式？”

“有啊，去銀座承包十個帥哥牛郎，一邊喝香槟一邊聽他們給我吹彩虹屁，等第二天醒來信用卡被刷到負債三千萬。想想就爽到爆！”

“……在下是認真的。”

“我也是啊！我想跟帥氣哥哥們通宵玩耍有什麽不對嗎！”

“這也太不風雅了，況且無益健康。”晴明搖着一頭白發表示不贊同該計劃，旋即正色道：“去見你想見的人吧，無論何人，去見他們吧。”

涉川曜盯着他冰藍色的狐貍眼良久，才像個犯錯的孩子那樣可憐兮兮地低下了頭：“我怕連累他們。”

“如果彼此都是重要之人，自然是不會害怕連累對方的。”晴明溫柔地摸了摸她的肩膀，語氣裏像是浸透了時光的滄桑與柔軟，“若是擔憂，你便要努力保護他們，而非單純地依靠逃避見面。人生的意義有很多種，變強不過是手段，固守本心才是吾等應做之事。”

“……好。”

女孩子覺得晴明說得非常有道理，于是乖乖地又被揉了兩下頭毛。

她忽然想去見一見自己的親人們了。

如果是那對夫妻的話，也許能真正安撫自己躁動不安的心靈吧。

…………

與此同時，橫濱，武裝偵探社宿舍。

三臺電腦屏幕裏散發着瑩白色的光芒，一旁的黑板上釘滿了密密麻麻的資料和剪輯下來的紙張，紅色的絲線被拉扯着，纏繞在釘子上，最終無數的線索都指向黑板中間的女孩照片。

“呼……”

爆肝熬夜看材料的太宰治似有所悟，只見他十指交織，用後背抵住柔軟的座椅椅背，視線落在了全國地圖上西南方向島嶼上被最新圈起的紅點。

“東京，福岡……等到時候東西寄過來時，發貨地址會是熊本麽？”他喃喃自語，聲音回蕩在黑暗的房間中。

“——謎底就要揭曉了呢。”

作者有話要說： 藥丸：我不幹了！我天天掉馬！你媽的，拆了東牆補西牆！這邊才剛穩住兄弟倆，混蛋前鄰居就知道了！我累了，我幹脆去自首得了！

太宰·愛笑的男孩聽說運氣不差·治：我是活着的人間聖杯嘻嘻嘻.jpg

解釋一下，先前噠宰只知道她的個性是強化普通物品，再加上藥丸看起來長得很現充，不像混二次元的（剛混熟時她确實還沒碰周邊）。

所以噠宰一直沒往這方面思考，但正是藥丸的月球廚自爆身份才彰顯了宅屬性被當場捕獲。

噠宰回頭再跟熊本的地方新聞一對照……迅猛掉馬。

開頭歌曲出自Halsey的《Gasoli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