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老司機

當囚犯那雙因久未見到陽光而變得的蒼白手指摸上漆黑的方向盤，關于這輛車的一切信息便自動浮現于這位老司機的腦海中。

奔馳與本國警方合作推出的定制KT-004車型，專用于運輸犯人，3.0T排量，從車頭到車尾都采用防彈設計，輪胎是專門的防爆胎，哪怕在行駛期間被爆胎後也能以80km/h以下的時速再正常行駛一段時間。

“老司機”涉川曜表面十分鎮定，實則內心略微驚慌。

糟了，這裏可是意識場景，要是黑客手機在就好了——直接使用僵屍網絡強化汽車引擎，使其噴出氮氣進行加速。同時還能操縱道路上可能存在的科技資源對後方的戰車怪物進行攻擊……

這個時候，涉川曜的心中忽然有了個奇怪又大膽的想法。

“你的手機借我一下。警官。”

“什麽？”前野和慧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我讓你來開車，你卻想打電話？

“試一試而已。”

完全不知道她想幹嘛的女警官只能皺着眉頭把粉色翻蓋手機扔給她，而涉川曜空出的左手在準确接住這臺明顯有些年代感的手機時，似乎僵硬了一瞬間。

因為在這一刻，一條只有她自己能夠看見的白色信號線從這臺手機上蔓延出來，連接上了車輛儀表盤。

也就是說……黑客手機的技能轉移到了這臺陌生手機上？還是說這只是意識裏她對于自身能力的一個反映呈現？

來不及細想，涉川曜大拇指往後一屈，直接彈開手機翻蓋——這個潇灑但又略顯粗魯的動作看得手機主人十分心疼。

但是接下來她就看不太懂了，只見穿着囚衣的女孩子一邊踩着油門開車，左手大拇指卻在手機上瘋狂的按着鍵。這驚險雨夜環境下，司機竟然還敢開車玩手機的行為讓女警官慌得不行。

“你在搞什麽！”前野看向倒後鏡，額頭上的冷汗都流下，“那個鬼東西要追上來了！你為什麽不專心開車？”

“好了好了，別怕，還給你。”涉川曜将手機扔回給對方腿上，左手重新搭回方向盤，眼中卻難掩震驚之色。

就在剛才，她将【加速】、【地下埋線起爆】、【信號燈變化】等一系列老司機的黑科技能全部轉移到了這輛車上。

她的黑客能力不再局限于一臺小手機，而是——成為了她真正掌握的技能。

這到底是因為幻境的原因還是真實的異能力所導致……目前搞不清楚。

“前野警官，後面那是什麽東西？為什麽要追着我們不放？”

“我怎麽知道！”女警官暴躁地說，顯然涉川曜的一系列看似不靠譜表現讓她開始懷疑自己的決定是否正确，“我只知道，那家夥一副想将我們兩個斬于馬下的兇狠表情！！”

涉川曜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倒後鏡，唔，戴着鬼臉面罩呢那個武士。警官姐姐你是怎麽猜到對方真實表情的？

不過她也沒有再去刺激對方脆弱到近乎崩潰的敏感神經，因為戰車正在不斷提速，由原先的100km/h變成了120km/h，導致了兩者之間的距離在瘋狂逼近！

“放心吧。”涉川曜注視着眼前昏暗不清的山路，輪胎碾過道路邊緣濺起大片白色的積水水花。她手指一彈把車燈切換成刺眼奪目的遠光燈模式，同時腳下油門用力一踩，直接踩死，“都什麽年代了，我可不想死在勞什子武士的刀下。”

強大的推力從車身上傳來，直接将二人按壓進座位裏險些喘不過氣。

車窗外兩側濺起的積水水花幾乎比車本身還要高——這看起來不像是在開車，更像是在開船。

“太快了太快了！”抱緊安全帶的警官發出無助的哀鳴。

“就是要快才能逃過那家夥！”

涉川曜大喊一聲，手指在旁邊的廣播器上摁了一個鍵。

本該是電臺頻道的按鈕并未發出任何聲響，反倒是車輛後方的排氣管道裏猛然噴出了一道淡藍色的氮氣火焰！哪怕在雨水中也顯得格外耀眼！

高大堅固的運輸囚車再一次加速，在昏暗的山道上直接飙出140km/h的高速！

所幸這條道路目前是較為筆直的，足夠距離讓囚車來進行提速。

但是沐浴着雨水的武士似乎被激怒了，他揮舞着手中的黑色長刀吼出了幾句人類無法聽懂的言語，戰馬聽聞命令，眼中金光更加盛烈耀眼。

它竟然同樣一點點的将速度提上來了！因此兩者之間的距離并沒有拉開太多反而是眼看随時要被追上了。

“你激怒他了！”

“這不是必然的事情麽。”

相比怎麽看都很慌亂的警官同志，涉川曜不僅不再緊張，反而露出興奮的笑容。

這下子，她幹脆不放松油門，直接将儀表盤上那根指向“120”的針推向最右邊，直接抵到無法再推進的那個地方才保持住這個速度。

前野和慧眼角帶淚，哆哆嗦嗦地念出那個數字：“兩……兩百二十……在這種山路上真是瘋了！啊！小心前面！”

原本筆直向前的山路護欄以一個角度刁鑽的急轉彎彎度驟然出現在兩人視野裏。

“看到了。”

涉川曜眯着眼睛卻毫不減速，在最關鍵的時刻猛打方向盤，一把直接打死角度！

黑色的防爆輪胎發出令人心驚的摩擦尖叫聲，整輛車以一個險而又險的大回旋角度完成了飄移全過程，在差點打滑失控的邊緣來回橫跳，旋即保持着那種随時會出人命的速度繼續狂飙而去。

“嗚噢噢噢——”

站在戰車上的武士面甲下發出了絕對不像是人類會發出的怪吼聲，它單手握緊缰繩，憤怒地揮舞着長刀拍擊戰車邊緣，像是要求更快、更快一點！

馬蹄沉重地落在瀝青道路上，硬生生踩踏出一個足有兩寸深的痕跡，下一刻又殘忍無情地離開。

戰車碾壓過道路，幾乎毀了整條道路。

而涉川曜的考驗才剛剛開始！

先前那個彎道只是第一關，緊接而來的是不到百米的又一個彎道。

這對于兩百以上的車速簡直是眨眼就到的危險距離。

就在涉川曜占用了對面一部分車道來完成第二個飄移動作的時候，不料“哔！”的喇叭聲從對面拐彎後方傳來，白色車燈也驟然間探入她們的視野中。

糟了！竟然在這個時候出現彎道會車！

縱然勇猛無畏如這家夥，涉川曜在這一刻也忍不住咬緊牙關，在千鈞一發之際将方向盤的角度進行了非常精妙的微調整。

“刺啦刺啦！”

運囚車的暗色漆裝外表與紅色的大卡車表層無法避免地發出輕微觸碰摩擦，但哪怕就算這個程度都刮起一長串的火星。下一刻被瘋狂的大雨給直接澆滅。

前野和慧瞪大眼睛，扭頭看向那輛與自己等人背道而馳的紅色大卡車，正想要說點什麽，就看見倒後鏡裏那個站在戰車上的武士面對迎面駛來的卡車用力揮刀一砍！

轟隆！

無辜可憐的大卡車化作巨大的金紅色火球，熱浪翻滾，砸在那片已被車輪碾壓損毀得不成模樣的路面上。

天上下着大雨，然而路面卻橫亘着狂躁火海，那頭眼冒金光的戰馬沐浴着火焰風馳電掣般地狂奔而出，拖動着同樣燃燒着烈焰的戰車沖向正要逃走的運囚車！

武士放下刀，轉而拔出了戰車上配備的一根長柄武器，瞄準運囚車旋即暴喝一聲，用力投擲而來。

這東西在半空中劃出令人膽戰心驚的空氣撕裂聲，如同導彈一般精準地朝着目标打下來！

然而涉川曜在最後一秒轉動方向盤，直接避開了這柄燃燒着火焰的長柄武器。它直接把地面砸出了一個大坑。

“喔。”她随口說道，“是十文字槍。”

前野和慧驚疑不定地看着她：“你對這種古老的冷兵器還有了解？”

“略知一二啦。”

總不能直接說【刺客大師套裝】帶來的能力之一就是對各類冷兵器精通吧？

眼前武士擡手憑空召回十文字槍，又繼續像打地鼠那樣對她們這輛車瘋狂投擲，但每次都被涉川曜險而又險地打着角度躲過去。然而車身上還是不可避免的出現了數道焦黑色的燒灼痕跡。

女警官決定忽視這個冷知識的問題，她十分着急地說：“你不要放松警惕，因為接下來直到山腳的大路還有17個彎道！都是比先前那兩個更加險峻更加急的角度！我以前常走這條路，你要相信我！”

涉川曜：……

修建這條山間公路的工程師應該抓去槍斃。

怎麽辦，她說到底也不是什麽真的秋名山車神啊，真以為她改名叫藤原拓海了麽。

在不停地甩尾過彎的下山過程中，尤其是路面如此濕滑的前提下，車速無法避免地會降下來。可一旦發生那種狀況——無論是氣勢洶洶、飛過來的十文字槍還是戰車武士本人都會追上她們，然後像對付前面那輛大卡車那樣無情地處決整輛車。

啧啧。

哪怕車內冷氣足夠，但大滴大滴的汗水依舊從涉川曜的額頭上滑下，直直地流進她的眼睛裏，刺激得她睜得愈大。

至于指望前野警官？這女人不吐出來就已經很好了，畢竟不是每個人都能在220公裏的時速下保持鎮定自若狀态。

如果……如果能夠看清剩下的所有道路軌跡，我就可以……

抱着最後拼一把的念頭，這一刻，涉川曜一度遺忘了這本來只是個考驗，甚至忘卻這是在某個意識幻境場景裏，她将全身心的沉浸在那股奇妙的力量之中。

原本有點微弱的見聞色霸氣在這一秒鐘如同利劍般劃破昏昏沉沉的夜空，它仿佛突然睜開的一只天眼，直接将這條道路剩下的所有彎道、坑洞、路況及其他所有信息，一股腦兒全部彙聚在她的腦袋中。

涉川曜感覺自己兩側的太陽穴劇烈地彈跳了幾下，無數信息如同泉水溪流一般環繞着她的思緒，最終推出了最合理、也是最快速的下山道路。

于是此人在下一秒，面對新的彎道時不再進行飄移動作，而是直直地撞過去，操縱整輛車直直地飛出了道路！

“你瘋啦啦啦啦——”

高空墜落的強烈失重感終于喚醒了暈車嚴重的前野警官，這個女人驚恐到眼淚直掉，尾音被拉扯出奇怪的弧度，這場面就算下一秒領便當也毫不為奇了。

但在她們身後的那輛戰車驟然剎車，最終堪堪停在破損焦黑的護欄旁。站在上方的黑色重铠武士沉默又凝重地注視着這輛飛馳在半空中的狂妄車輛，沒有讓戰車跟着一起跳出去。

然而涉川曜只是在心中默默計算着車輛的角度與滞空時間，如今起始加速度足夠，剩下的就聽天由命……才怪呢！

她摁下了新的廣播摁鍵。

原本已經熄滅的氮氣火焰再次用烏黑的排氣管裏噴出，這一次不再是單純的淡藍色，而是溫度更高的橙紅色火焰！

受到推力的影響，沉重的運囚車終于在下一刻輪胎撞上山壁，黑色輪胎濺起無數泥水，旋即又猛地彈起、重重落下。

涉川曜的右腳挪動轉為踩住剎車，有節奏地在松開與踩住之間切換。

托這份熟練剎車技術的福，沉重結實的車輛沒有直接側翻，而是以一種極其危險的高速沖向山壁，卷起一片片原本用于防止水土流失的專用草坪摔掉在最底下的路面上。

然而下墜的慣性無法遏制，眼看整輛車即将翻車之際，涉川曜忽然又擡手摁下新的廣播按鍵——這一次，埋藏在靠近山腳位置的燃氣管道毫無征兆地爆炸，火光和熱浪猛然炸起，這股向天空沖擊而起的力道直接将有翻車趨勢的運囚車往上一推，硬生生抵消了翻車的可能性！

“砰！”

破破爛爛、滿是劃痕與燒焦痕跡的運囚車總算跌跌撞撞地摔在路上，這次涉川曜沒讓它休息太久，找準方向就往前開走了。

而那個武士始終站在半山腰處，它似乎放棄了原本那種強烈到爆炸的殺人毀車念頭，而是靜靜地盯着運囚車離開。

這一次涉川曜沒開多久便到了山腳，她們終于确認暫時甩掉那臺神經病戰車，而且車頭蓋不堪重負地冒起一縷縷黑煙，看起來像是随時要爆炸。

然而兩人都沒有下車逃命的意思。

“活、活下來了呢。”前野和慧難以置信地看着前方熟悉的山腳大道開口。

“嗯。”

“我和你……都活下來了。”

“嗯。”

于是兩人又沉默了片刻，涉川曜這才想起自己與對方是警匪的對立身份，不禁思考要不要裝作一副尴尬的樣子來配合這氣氛。

女警官擦了擦頭上的冷汗，長出一口氣，把手铐與腳鏈的鑰匙扔給她：“你走吧。”

“诶？”

“你在被我押解的過程中，死于車輛爆炸，就用這個理由來假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情，我知道當年的案件你是被冤枉的。”

“……”

涉川曜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扮演的這個車技高手囚犯到底是有怎樣的隐情，但她還是思考了幾秒，點點頭：“謝謝你。”

“不客氣。任何人從那種怪物手下救我，我都會很感激。”

女警官板着臉，很嚴肅地說，“但別讓我再看見你了，不然……我沒法解釋一個報告上已經死亡的犯人為何還會出現。”

涉川曜笑了起來，她松開安全帶，感覺背後的囚衣也早已濕透。

“好。”

車內場景一瞬間置換回日式庭院裏，依舊是兩人一桌，面對面談話的雅致環境。

門外傳來慶典歡樂喧嚣的聲音，仿佛先前的生死追擊都僅僅是一場虛無的幻覺。

涉川曜感覺自己的後頸肉被人捏了一下……哦，晴明你個小壞壞，就知道削你老板的要害位置。

她看向年輕的女警官，将兜裏的集戳卡推給對方。

“我算通過考驗了嗎？”

“嗯，滿分。”前野和慧微笑着拿出一個印章，輕輕蓋在了卡紙上留下一個小小的紅色印戳，“你過人的勇氣與非凡的判斷能力讓你變得……與其他人不那麽一樣。”

穿着警服的女子擡頭看向她，但涉川曜總覺得她像是在透過自己看某個人，很懷念，也很感傷。

“——我很感謝你，謝謝你救了我一命，親愛的‘小囚犯’。”

“也謝謝你啦，前野警官。這個游戲很好玩，希望下次還能有和你一起玩樂的機會。”

年輕女人噗嗤一聲笑了：“相信我，你以後肯定會後悔這句話的。”

涉川曜略微疑惑但還是安靜地接過卡片，長身而起，她沒有追問任何問題的打算，而是朝着不知何時已經打開一條縫隙的大門走去。

“那麽再見了，前野警官。”

“再見，我的朋友。”

【靈能+377】

【靈能+469】

涉川曜的腳步頓了頓，這算什麽？對于她打敗警官和那個真正囚犯兩人車技的獎勵？

算了，有靈能收入賬中就很好。

她輕松愉快的身影消失在外面人來人往的人潮之中，而坐在庭院裏的女人則是沉默地等待下一個挑戰者的登門到來。

“如果那天晚上……那家夥像你一樣厲害就好了。”

過了良久，女人幽幽的嘆息聲依舊還是消散在庭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