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地獄料理

當涉川曜與兩百多個惡鬼模樣的前男友軍團大戰三百回合後走出空空如也的房間時，手中除了和道一文字，還多了另外一把太刀。

【*不死斬（拜淚）：外表酷似國寶名物太刀“小烏丸”，刀身纏繞飛舞着血色櫻花。本是獲取櫻龍之淚的儀式刀，卻擁有着斬斷‘不死者’生命的神奇能力，對于一切非人類對象擁有200%殺傷力。使用者握住此刀時，将會開啓“忍殺”模式，這意味着世間沒有使用者無法徹底殺死的生靈，如果有，就多擊殺幾次。備注：一旦過度使用此刀，将有極小可能觸發[自刎]懲罰。——“最後的不死，便由我親自來處決。”（目前狀态：已激活，使用次數：永久使用）】

總而言之，這是一把很适合砍鬼砍妖的刀，至于那個備注上的懲罰警告……涉川曜哼哼兩聲，才不放在心上。

她的運氣一向那麽好，偶爾用一用而已，難道還真會觸發什麽拿刀自刎的BE結局？

而且剛剛那個房間裏至少有兩百個惡鬼，就算一個只提供最便宜的幾十點靈能，你們猜猜現在她的靈能值有多少了？

【當前靈能：14，523點】

一萬四！一萬四啊朋友們！！富婆的日子根本就是指日可待！！

在經過了前面四扇門的考驗後，剩下那三個房間裏的誘惑簡直索然無味。

于是這一回涉川曜很快來到最後一間房間門口，她推開門，發現裏面居然還不是料理店擺設，而是一個空曠巨大的道場——看起來像是練習劍道或者弓術的那種大道場。

但引人注目的是道場牆壁四周都畫滿了各類地獄惡鬼食人場景的恐怖畫面，随風搖曳的曼陀羅花花瓣鮮紅地宛若滴血，無盡的白骨與早已被鮮血染紅的大地透出千百年的惡意與死氣。

……這地方真是給人吃飯的麽？

一個穿着全套廚師服裝，頭戴白色廚師帽的中年男人沉默地背對着門口坐着，當他起身轉過頭來時，涉川曜才看清楚他面前的矮桌上擺放着一排廚房專用刀具和一盆清水。

“客人您來了。”不知名的主廚目光平和地看向她，“您似乎對于那幾道前菜并無太大動心？”

涉川曜皮笑肉不笑，随手将不死斬塞回背後的刀鞘裏：“比起滋味清淡的前菜，我更想吃大餐。”

“明白了，您可真是一位難伺候的貴客。但我并不讨厭。”

中年主廚露出些許微笑，擡手拔出了一把尖銳的細長廚刀，目标卻不是對準客人，而是水盆裏游走的食材。

他猛地伸出空着的左手，若無其事地将一條因為受到驚吓而變得毒刺畢露的圓鼓鼓河豚從水盆中提出來。

“我為您今日做的料理，是——河豚刺身。”

“在我完成這道料理之前，請客人您盡可能地保護我吧。”

“拜托了。”

說罷，他深深地朝着涉川曜俯下身，露出廚師帽下兩鬓斑白的痕跡。

涉川曜眯了眯眼睛，她注視着眼前這個不知為何有些莫名眼熟、但的确是頭一回見面的廚師，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好啊。”

随着她話音最後一個字落下，左手邊那面牆壁上，一個高大魁梧、皮膚深藍、雙頭四臂的修羅模樣惡鬼就從牆壁沖出，它肥厚寬大的手掌朝着涉川曜用力抓來！

女孩子察覺到這暴起的風聲存在異樣，頭頂突然彈出了一個血紅的“危”字，當即不敢猶豫，左手繩镖一甩，直接把她從原地向後扯動離開。

“砰！”

她先前站立的地板被雙頭惡鬼給一雙巨拳硬生生砸碎，煙塵滾滾，而剩下那兩條手臂卻一手握刀一手持盾，想向她追擊砍去。

涉川曜當然不會對此坐視不管，老樣子，她一手抓住牆壁邊緣，同時起手一發超電磁炮試試效果。

“轟隆轟隆！”

巨大的電流瘋狂撞擊在盾牌上，逼得後者連連後退，最後卻依舊扛不住十億伏特的電擊而盾牌破裂，被深藍色的狂躁電流一波帶走！

【靈能+216】

沒等女孩松一口氣，就感覺有人抓住了自己的雙腿！

她低頭一看，是個滿臉獰笑的瘦小惡鬼和一個渾身渾圓滾胖的惡鬼正從自己倚住的這面牆壁裏鑽出來。

而胖子鬼揮舞起狼牙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對準面門一棒将她打飛出去！

砰！

這一切發生得不過轉瞬幾秒鐘，被砸出去的涉川曜像條狗一樣在煙塵中咳嗽着在地上滾了五六圈才停下來，她趴在地上難以置信地摸了摸臉——鼻梁上有個紅印，但并未破相受傷！

這都得感謝她行動之前習慣性地給自己套個盾的習慣（昆恩法印），魯迅先生給出的戰鬥教誨果然是字字珠玑！

魯迅先生：我沒有給出過這樣的教誨.jpg

但是……居然被敵人正面用狼牙棒打在臉上——涉川曜生氣了！她作為【幻武】出道以來還沒被打得那麽慘過！

我相信任何愛美的小姑娘被死直男癌用一根跟人一樣高的狼牙棒狠狠地敲在臉上後，都會陷入發怒狀态。

“靠。”她拄着和道一文字的刀柄爬起來，抹了把臉，惡狠狠地說，“我真想砍了你們！”

回應她的，是前後牆壁中湧現出的更多、外在形象與能力更可怕的惡鬼們！

“亞登！”

黑色的狩魔獵人手套掌心中猛地彈出新的法印，那是一個類似上下沙漏一樣的法印，然而當涉川曜将它往地面一砸，一道直徑為三米的森綠色法陣就出現了，地面上似乎有着綠色的鬼火在呼啦啦地燃燒着。

她跳了進去，下一秒抽出另外一把刀對準膽敢踏入此陣的惡鬼迎頭砍下！

亞登法印，同樣為“白狼”傑洛特的施法能力之一，作用是：制造一個維持60秒的魔法陷阱，凡是踏入該陷阱的敵人都會顯現出身形、速度大幅度降低。

“來吧。”涉川曜低聲喝道，“都給我老老實實地變成靈能值吧！”

話音未落，她手中的兩把刀都劃過一個奇妙的弧度，下一秒，兩道雪亮的刀光自下而上沖起！直直地撞進了頭頂的天花板深處才消失。

“貳斬·登樓！”

眼前被登樓斬中的惡鬼驟然身體向兩側裂開，化作黑煙消散。

旋即又有新的敵人朝她狂吼着撲來，而涉川曜此時還未來得及将兩把刀收回來，索性一瞬間将雙臂衣袖鼓蕩到極致，順勢将和道一文字與不死斬應聲斬下。

“貳斬·應登樓！”

刀光如獠牙般從天而降，那頭就差一點便能抓住她的鬼物瞪圓了銅鈴大小的眼睛，心不甘情不願地倒下。

——完美，剛好一個上樓一個下樓，索隆大哥永遠是你大哥。

然而放眼望去，原本跪坐在案桌前的無名主廚身影已經被那些惡鬼徹底淹沒，根本不知道他那裏的情況如何。

但涉川曜深吸一口氣，管它今天考驗通不通關，先把靈能值撈到手再說！

她左手的白色太刀驟然豎起擋住了一只襲來的利爪，同時右手側身旋刀，那柄纏繞着血色櫻花的不死斬刀身在空氣中發出凜冽的呼聲，像是怪物在捕食獵物前最後一點點的呼吸。

貳斬·閃！

刀身斬中一頭本想隐匿身形卻在魔法陷阱下被迫暴露的瘦小惡鬼，血色太刀在它的脖頸上轉瞬即逝，不帶一絲煙火氣。

其實此時，中年廚師處理食材的手是有些發抖的。畢竟不是所有人在看見百鬼大軍降臨時，還能保持完全的鎮定。

但今天新來的這個挑戰者給了他處理完料理的勇氣。

在過去處理料理時，那些挑戰者無不是在中途力竭而死，從而導致這些恐怖的地獄惡鬼一擁而上将他本人吞食殆盡。

那種痛苦，那種無法用言語描述的失望與痛苦……

但是……但是無論來多少次，廚師本人都想做出一道最完美的河豚刺身料理！

給客人，給自己，給……那個人。

聽見那邊傳來血肉斬斷的聲響與惡鬼們憤怒咆哮的嘶吼聲，男人的手抖得更厲害了。

不行，這樣子的自己，是無法處理好這種危險到極致的料理的。

他索性放下刀，仰頭呆呆地注視着天花板。

這個男人曾經是個鄉村廚師，但也走過世界各地，品嘗過無數美味，但最後他最拿手的依舊是那道從小吃到大的河豚料理。

河豚有劇毒，其毒性是氰化鉀的1000倍，在日本只有受過專業訓練和考核的廚師才有資格拿這種食材為客人進行料理。同時他們要在客人面前，率先吃下自己做好的河豚刺身，以證明該料理安全無毒。

廚師不知道其他地方的河豚做料理時會用怎樣的品種，但在九州，在八原故土，他永遠是采用家鄉的“赤紋星”品種。理由很簡單，這是他的父親在世時曾經為地方水産養殖業培養出來的全新河豚品種，更加猛烈的毒素，更加致命的……美味。

想起父親，也就想起了另外一個人，中年廚師的嘴角慢慢地勾起來。

我好想念他們。

我好愛他們。

我好想……請你們再吃一次我做的料理。

——就像是想請眼前這個孩子吃一頓我做的料理那樣。

這一次，當他重新低下頭時，手已經不再顫抖了。

他冷靜無比重新撿起廚刀，殺魚，放血，處理毒囊，斬斷橫骨，刮淨內髒，切片，擺盤。

當他将最後一塊薄如蟬翼的雪白魚肉完整地擺在冰盤上時，身前最後一聲痛苦呼喊也極為巧合地戛然而止。

中年廚師擡起頭，滿身是血污、幾乎看不清原本衣服顏色的女孩子手提兩柄刀，喘着粗氣站在原地。

“河豚料理完畢，請您品嘗，客人。”

他等了好幾秒，才聽見對方疲憊無比地說了個“好”字，方才拖着一瘸一拐的左腿走了過來。她經過的地板上殘留着一道血痕，也不知道是她還是那些鬼怪的。

渾身傷痕累累的涉川曜将兩把刀收好放在身側，坐下，拿起筷子欣賞了一會兒精妙的擺盤形狀，旋即夾起一片河豚刺身沾上醬油與芥末，放入口中。

那一瞬間，女孩子意識恍惚起來，她仿佛瞬間置身于八原山間的清涼溪水裏，左右環繞着郁郁蔥蔥的叢林，陽光從頭頂溫柔地直射而下。

她沐浴在大片陽光與清澈泉水中，快樂地就像是一條無憂無慮的小魚。

那溫柔又舒服的感覺，就像是回到了家一般讓人心情暢快。

“好吃。”

涉川曜回過神來，對上廚師透出笑意的眼眸。這一次她沒有再把晴明藏起來，而是伸手将他從兜帽裏掏出來，問道：“你吃不吃？”

“呃？還有一位小客人？”主廚愣了愣，“需要的話，我給您添多副碗筷。”

“……”晴明用一種難以置信的眼神看着在那裏大快朵頤的女孩子，那表情就好像老父親發現自家笨小孩竟然敢叫外賣回家當面吃起來一樣——他最後還是咬了咬牙。

“麻煩您了。”

“不客氣，這位小客人。”

于是晴明也陷入那種如夢似幻的快樂感覺中，這是極致的美味與料理者最深切的心情所共同營造出來的美妙故事。

在一場殘酷血腥的惡鬼大戰後來上這麽一頓，實在是撫慰人心和肚皮。

最後兩位客人直到吃完整盤刺身都沒什麽異樣或者中毒現象發生，倒是涉川曜驚訝地發現自己身上的傷勢全部愈合，連消耗得精氣神都恢複得七七八八。

“喔……您這頓飯……”

主廚謙虛無比地微笑：“不值一提。”

他伸出手，接過女孩子遞來的集戳卡，替她蓋上了第二個紅戳。

“客人，能在最後問您一個問題嗎。”

“當然可以，主廚您請說吧。”

“您的刀，是為了保護重要的人而揮舞嗎？”

涉川曜沉思了一下，“我想先聽聽主廚先生您自己的看法。”

“我是廚師啊。”男人笑着說，“我的廚刀永遠是為了給食客做菜。”

“我不是。雖然我很熱衷于為了保護什麽人而揮刀，但我更想為了對抗自身命運而去戰鬥。”

主廚眼角的皺紋不由得加深了些許，他的臉上頭一次出現了鄭重又尊敬的神色，“那是……很困難的事情。”

涉川曜語氣柔和地解釋道：“沒錯。在經歷了一些事情後，我已經深刻意識到了這一點。”

“但世界上有些事情，哪怕明知很困難可有些人依舊必須去做。”

“我好像明白了什麽，但又好像看到了什麽。”中年男人直視她的漆黑雙眸，像是要看透她的內心與靈魂深處裏的光芒一樣，“可我不能說。我只能提示客人您——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就不要輕言放棄。”

涉川曜略微颔首：“當然。”

“多謝您的好意……板倉主廚。”

這下子，原本端坐的中年男人一下子震驚了：“你怎麽！”

——怎麽猜到的？！

可是涉川曜卻笑着起身，故意打斷這個問題：“您做的茶泡飯真的很難吃嗎？”

呆立原地片刻的板倉主廚——或者說，這個與臨目村那個遠月學園畢業的板倉植村有着什麽血緣聯系的中年男人，一瞬間，飽經風霜的臉上露出了像是哭，又像是笑的複雜神情。

“……是啊，那是我最不拿手的一道家常料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