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港灣
蔣息不喜歡被命令,更不喜歡服從。
可是他卻莫名屈服于裴崇遠的強勢。
挂斷了電話,蔣息發了信息給他,只告訴他自己在學校,具體是學校的哪個樓哪間教室,沒說。
回到排練室的時候,蔣息把手機放進口袋,拿起了搭在椅背上的外套:“今天差不多了吧?我有事先走。”
“息哥不跟我們吃飯去了?”佟野他們之前說晚上一起去試試學校附近新開的那家麻辣香鍋店,去過的人都說好。
“改天吧。”
明知道裴崇遠過來要一陣子,蔣息卻已經迫不及待。
他穿好外套,系好圍巾,把自己的東西收拾好,背着書包朝着外面走:“有事兒給我打電話。”
“妥了。”佟野扒拉着琴弦看他,等到蔣息一走,剩下的幾個人就也溜出去吃飯了。
蔣息從排練室出來後沒直接去大門口等裴崇遠,他在一樓大廳的長椅上坐着,看着外面光禿禿的樹幹發呆。
冬天,萬物枯榮,人也跟着沒精神。
蔣息頭疼發熱,坐在那兒覺得自己是個天然火爐,再燒下去就能煉丹了。
這麽坐了一會兒,他的手機響了,本以為是裴崇遠,低頭一看,顯示的是一串數字。
這串數字他認識,沒存就說明不想記住,不想聯系。
細長的手指輕輕一點,手機安靜了。
又過了會兒,重新響了起來。
這回來電人是裴崇遠,蔣息多等了幾秒鐘,讓鈴聲多響了兩下才接。
“我到了。”裴崇遠的聲音聽起來涼涼的,像是強壓着愠怒,“你在哪?”
“教學樓。”蔣息站起來,一瞬間有些頭暈。
他緩了緩神,往外走:“你在校門口?我這就出去。”
蔣息還沒到大門口就看見裴崇遠站在車邊抽煙,且不說那停在大學校園門口過分惹眼的車,就說那男人,優越的身段、品味非凡的精英式打扮,想不讓人注意都不行。
蔣息遠遠的就開始盯着裴崇遠看,看着那人在冬天清冷的日光下吞吐着煙霧,覺得心尖像是有貓在輕輕地撓。
一下,兩下。
讓原本就在發燒的人,體溫升得更高了。
“怎麽樣?”裴崇遠見蔣息過來,掐滅了煙,擡手揮了揮,驅散了缭繞在面前的煙。
“還好。”
“還好?”裴崇遠笑了,“臭小子,嗓子都啞了。”
從來沒人這麽叫過蔣息,帶着玩笑意味的親昵,讓他手腳都繃直了。
“上車。”裴崇遠說,“先去醫院。”
蔣息想說不用,但還沒開口裴崇遠 已經開了車門坐了進去。
他遲疑了一下就跟着上了車,坐在副駕駛上,一言不發。
裴崇遠打量着他,看得蔣息如芒在背。
“安全帶。”
裴崇遠笑得意味不明。
蔣息怔了一下,“哦”了一聲,有些尴尬地系上了安全帶。
就剛剛,他以為裴崇遠一直在看他,原來只是在等他系安全帶。
自認為出了醜的蔣息心氣兒不順,扭着頭看外面,一聲不吱。
裴崇遠也不多話,見他昏昏欲睡,想着別吵他。
這市裏的醫院蔣息沒來過,裴崇遠也不常光顧,都不是容易生病的人,就算有個頭疼腦熱也不至于什麽毛病都跑醫院。
冬天,流感泛濫,臨近醫院的路上就開始堵車,裴崇遠扭頭一看,蔣息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靠在那裏睡着了。
大概是因為難受,睡得也不舒服。
蔣息皺着眉,嘴巴微張,嘴唇都幹燥得起了皮。
裴崇遠看得出了神,他難得這樣,被誰弄得五迷三道的,心裏的邪火上蹿下跳,恨不得立刻給身邊這人去去火。
都說見多了就冷淡了,鮮活的身體嘗多了也就沒滋味兒了,裴崇遠本來也是這麽覺得,可在遇見蔣息之後,愣是跟沒吃過肉的餓狼一樣,整天對着人家虎視眈眈,伺機将其拆吃入腹。
看得入了迷,着了魔,後面的車按了喇叭裴崇遠才回過神來。
他踩着油門往前開,蔣息也被那刺耳的聲音吵醒了。
頭疼惡心,渾身燒得難受。
蔣息一睜眼就一陣犯嘔,難受得撐不起眼皮。
“再眯一會兒。”裴崇遠擡手,輕柔又疼惜地揉了一下他短到快貼頭皮的頭發,“到了我叫你。”
蔣息本來是想再眯一會兒的,睡不着也不想睜眼,但他沒想到,一只溫熱的手撫上了他的頭頂。
他吓着了,從小到大什麽都不怕的蔣息在這一刻只覺得脊梁骨從頭到尾倏地過電一樣,動也不能動。
裴崇遠的手覆在他頭上,從頭頂摸到了額頭。
“太燙了。”裴崇遠皺着眉說,“你啊……”
這一句輕飄飄的“你啊”聽得蔣息心神恍惚,簡單的兩個字似乎夾雜着無數的情緒。
是無奈?
愛憐?
還是有其他的什麽在?
蔣息在那裏忖度裴崇遠的心思,然而他完全看不懂這個男人。
他不敢看對方,只能裝作若無其事,閉上眼,腦子裏卻更亂了。
裴崇遠是認真的在擔心他,這家夥燒得厲害,他手貼上去的時候都覺得燙,這個時候,他沒多餘的心思去想自己的舉動會不會讓蔣息多想,也沒多餘的精力去撩撥。
喜歡這男孩是真的,關心擔心也是真的。
裴崇遠在這方面不作假。
但于他而言,他的喜歡跟蔣息的喜歡,意義不大一樣。
裴崇遠的手已經收回來,蔣息卻仍然在偷偷回味。
那只手輕輕撫在自己頭頂的感覺,像是小時候受了驚吓後被爸爸抱起來輕輕地哄着時撫慰他的那只手。
那感覺讓他難得的踏實安心,像是漂泊的浪子找到了歸家的路。
裴崇遠是不是他的家,蔣息不确定。
但至少在這一刻,是他休憩的港灣。
他太累了,太煎熬了。
蔣息長長地嘆了口氣。
“怎麽?”裴崇遠關切地望向他,手心覆在了他的手背上。
蔣息睜開眼,看着車開進了醫院的大門,他張開嘴,話出口時才意識到自己的聲音已經沙啞。
“沒事。”他說,“就是難受。”
他望着外面發呆,輕聲說:“有點想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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