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他眼底有妖族黑色的火

葛浩和于一舟也正在往考場走,他們兩個的成績要比季星淩稍好一些,都處于中游偏下位置,不至于被發配到梧桐樓。

“那不是岳升嗎?”葛浩遠遠看見一個人,“我聽說早上考語文的時候,他差點和星哥打起來,好像是因為亂扔東西,結果砸到了星哥。”

于一舟擰開水瓶:“你沒打電話問問?”

“打了關機,不過我發微信給林哥,他回了我一句沒事。”葛浩說,“他倆中午沒吃食堂,一直在校外。”

岳升也是常年考試吊車尾人士,不管內在還是外在,都發育得異常野蠻高壯。打架抽煙勒索低年級,女朋友換了一個又一個,平時出手闊綽,在外校吃得開,在山海也是橫着走——倒沒招惹過季星淩和于一舟這幾個金貴大少爺,兩邊算是井水不犯河水。

于一舟對這人沒什麽興趣:“走吧,回教室。”

……

季星淩去了洗手間,林競靠在單杠上,有一下沒一下翻着手機裏的例題。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環境悶熱,他總覺得有些犯困,人也沒什麽精神。

一只黑貓悄無聲息地出現,繞着他轉了兩圈,嗲起嗓子“喵”了一聲,把頭湊過來蹭。

林競挺喜歡小動物,但潔癖不允許他直接上手摸,就只彎腰逗了一會。

“喵。”毛茸茸的尾巴掃過衣袖,又主動露出肚皮。

林競打開相機,剛準備給它拍個照,黑貓卻像是受到了某種驚吓,忽地四爪着地,利箭一般蹿進了灌木叢裏。

“你在幹什麽?”季星淩問。

“剛剛有只野貓,還挺好玩的。”林競拍拍手站起來,可能因為動作幅度太大,大腦出現短暫供血不足,于是重新蹲下去:“拽我一把。”

季星淩握住他的衣袖,看見上面幾根黑毛,皺眉:“什麽野貓,黑色的?”

“你怎麽知道。”林競吸了下鼻子,“得,我好像真被那破風扇吹感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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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回考場吧。”季星淩松開手,“我去趟老王辦公室,他那有藿香水。”

林競點點頭,暈眩感和坐海盜船有一比。

開考的預備鈴已經響了,操場上變得空空蕩蕩。林蔭深處,一只黑貓正在懶洋洋曬太陽,它用前爪撥弄着剛從窮奇手裏收來的酬勞,喉嚨間發出舒服的“咕嚕”聲。眼看就要睡着,耳朵卻敏銳接收到了一陣低沉鈍響——先是很遠,但又瞬間逼至身旁,如同夏日傍晚那些炸開在天邊的驚雷。

黑貓困意頓失,雪白妖瞳縮緊:“嗷!”

——金華貓,畜之三年後,每于中宵,蹲踞屋上,伸口對月,吸其精華,久而成怪。

黑霧氣勢洶洶卷起貓妖,帶着它一路轟鳴碾向校外。

門房大叔是一只上了年歲的開明獸,動作比較遲緩,剛剛擡頭看到雷雲,還沒來得及進行攔截,就被燒焦了腦頂頭發,于是原地驚呆。

……

現在的學生啊。

而且你逃學為什麽要用原身,會不會太隆重了一點,究竟是牆不好翻還是後門的鎖不好撬。

後巷裏,胖乎乎的雜貨店老板正在算賬,門突然就被“砰”一聲撞開。

木風鈴受不了這粗魯考驗,掉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

原本就因為虧本而心情不好的胖老板,頓時更加怒火中燒:“我說你——”

話沒說完,一只金華貓又重重砸上櫃臺。

嘩啦!

這下連玻璃都碎了。

胖老板聲音顫抖:“……你你你。”

“我要解惑藥。”季星淩丢給他一枚金閃閃的妖怪錢幣,“快!”

胖老板扭虧為盈,态度随之一百八十度轉變,親切表示:“沒問題。”

他是一只藥獸。

——神農時,白民進藥獸。人民疾病則拊其獸,授之語,語如白民所傳,不知何語。語已,獸辄如野外,銜一草歸。搗汁服之即愈。後黃帝命風後記其何草起何疫,久之如方悉驗。故虞卿曰: “黃帝師藥獸而知醫。”

卧虎藏龍小破巷。

金華貓瑟瑟發抖,聲嘶力竭供認同夥:“……是岳岳岳升那只窮奇讓我幹的!”

“你說你一個成年老妖怪,居然去施魅迷惑高中生,這是違反《妖怪治安處罰法》的知不知道?”胖老板敲敲它的僵直脊椎,“還是老老實實貢獻出一條命,記個教訓吧。”

“嗷!”

……

數學考試已經開始了。

林競看着講臺右邊的空座位,微微皺眉。監考老師覺察出他的不适,小聲問:“同學,你是不是不舒服?”

“感冒了。”林競揉了揉太陽穴,鼻音濃厚,“沒事。”

老師找到一次性紙杯,給他接了杯溫水。

岳升單手撐着腦袋,幸災樂禍地吹了聲口哨,意料之中引來一聲呵斥:“好好答題!”

林競沒心情回應對方的挑釁,他目前狀态有些糟糕。

一部分是因為身體不适,另一部分則是因為季星淩的缺考。按理來說,從王宏餘的辦公室到梧桐樓,只要五分鐘不到的時間,遠不至于現在還沒回來。

注意力始終無法集中,第二道選擇題就卡殼。林競用力握緊筆,想讓自己更清醒一些,眼前的重影卻越發嚴重,甚至連胃也跟着上下翻湧。

額頭上汗珠細密,而就在他終于堅持不下去,決定放棄考試去醫院的時候,季星淩總算氣喘籲籲出現在了教室門口:“報告!”

“怎麽現在才來,要是高考,你已經不能進教室了。”監考老師不悅地批評了一句,“快去答卷吧。”

“謝謝老師。”季星淩在回座位時,順手把校醫院的紙袋放在林競桌上,輕聲說了一句,“現在就吃。”

可能是擔心病患過于頭暈眼花聽不到,他在進教室之前,還特意在紙袋上加粗描了三個潦草大字——馬上吃,以及一連串表示強調的感嘆號。

白色藥片沒有包裝,不過校醫院經常會開這種大瓶分裝,林競也沒多想,就着水吞了一粒。

季星淩松了口氣,這才拉開椅子坐好。

岳升在最後一排,看着那明顯不會有用的傻逼感冒藥,再度“噗嗤”笑出聲。他心情很好地抓過筆,想要随便糊弄幾道選擇題走人,卻不小心對上了季星淩的視線——少年的狹長眼眸中,正翻湧着冰冷黑色的妖族怒火,飽含警告與威脅。

麒麟對惡獸的震懾力是與生俱來的,岳升心裏一慌,手中的筆也落到地上。

他從沒想過,對方竟然也不是人類。

……

因為考試遲到二十分鐘,這次季大少爺總算沒有提前交卷,老老實實坐到了最後一秒。

老師封好牛皮紙袋,一起回了辦公室,教室裏只剩下兩個人。

“你怎麽樣?”季星淩走到他面前。

“吃完藥好多了。”林競搓了把臉,“不是說去老王辦公室嗎,你怎麽跑去了校醫院?”

“老王辦公室沒人。”季星淩敷衍了一句,“走吧,回家。”

“今天謝了。”林競覺得有些對不起他,“要是你因為數學沒上四百,我可以借你零花錢,也會去跟阿姨解釋。”

“喂喂你千萬別咒我。”季星淩趕緊拒絕,“我覺得我考得挺好,真的,連最後一道大題我都算出來了,答案是36對吧?”

林競欲言又止,最後一道是求t的取值範圍,你是怎麽得出了36這個八竿子打不着的答案。

但小林老師沒有說,小林老師很照顧學渣學生的自信心:“可能,我其實也不太确定。你喝不喝飲料,我請你,順便再去校醫院拿點藥。”

“……”

考慮到明天還要考試,季星淩并不打算讓植物知道貓妖的事,以免影響心情。于是強行攬過對方肩膀,帶着就往教室外走,嘴裏振振有詞搞教育:“病都好了還吃什麽藥,藥不能多吃知不知道?走走走,司機在外面等好久了,回家!”

林競被他拖得站不穩:“你怎麽知道我完全好了?”

“因為校醫保證過啊,童叟無欺立馬見效,包治頭暈頭疼消化不良。”

“……為什麽這個校醫說話和江湖騙子一個風格?”

“醫生只負責治病,你管人家是什麽說話風格。”

“季星淩,季星淩你跑什麽,我的書包還在教室裏!”

“……”

星哥代取書包服務,迅速,便捷,不要錢。

這個晚上,林競又吃了一次感冒藥,很早就睡了。隔壁1301,季星淩正在打電話給雜貨店胖老板:“那只金華貓怎麽樣了?”

“還能怎麽樣,交給妖怪糾察大隊了呗,聽說窮奇的家長也接到了治安處電話,啧啧,看來這回熊孩子惹出的麻煩還不小。”

“還有件事。”季星淩躺在按摩椅上,單腳踩着桌沿,“你那有沒有辟邪福袋?”

“你要的話,也不是不能找。”胖老板來了精神,“但這東西可不便宜。”

辟邪福袋,就是由各路鎮守神獸分別貢獻出一些靈器,比如說犀角啦龍珠啦重明火啦,再把這些東西統一裝進鲛绡制成的小口袋裏,當成護身符佩戴,能鎮住百分之八十的惡獸,很适合沒有什麽自保能力的植物。

胖老板滔滔不絕地說:“憑學生證可以打八折,也就是兩百四十個妖怪幣,定金百分之五十,跑路不退。”

堪稱天價中的天價。

但辟邪福袋的行價就是這麽貴,因為挨家挨戶去敲瑞獸的門也不是一件輕松活,老板能主動八折已經算是照顧未成年妖,非常慷慨良心。

季大少爺數了數剩下的壓歲錢,只有一百四十個妖怪幣。

“媽。”他站在大卧室門口,“你要怎麽樣才能給我一百個妖怪幣?”

胡媚媚敷着面膜回答:“能考五百分的話,我給你五百個。”

季星淩眼前一亮:“真的?!”

“真的。”胡媚媚轉過身,“先說說看,這次又闖了什麽禍?”

“我沒闖禍。”季星淩解釋,“我是想買一個辟邪福袋給林競,今天有金華貓和窮奇在學校找他的麻煩。”

胡媚媚聞言皺眉:“沒事吧?”

“沒事,後門那只藥獸已經通知了妖怪糾察隊。”季星淩說,“聽說窮奇的父母也被傳到了治安處。”

經別人家的倒黴孩子一襯托,胡媚媚當即就覺得,兒子好像确實還可以,雖然也經常被老師請家長,但自己至少沒丢人現眼進過治安處。

于是她慷慨開出支票,預支了五分之一的五百分獎勵。

而季大少爺也在一夜之間,順利由富二代進化為身負巨債的悲慘未成年。

胡媚媚充滿母愛地問:“什麽時候才能給媽媽考個五百分?”

星哥提出解題新思路:“我也可以攢五年壓歲錢一次性還清。”

胡媚媚:“……”

你還是快點回卧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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