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指尖還殘留了一點柔軟濕潤的觸感

季星淩這次語文考了99，雖然及格，但比起初考的分數來要算退步，也比這次的聯考的整體平均分要低。而且99這個分數吧，連小林老師本林都覺得，為什麽閱卷老師就不能多給一分，好讓大家都開心一下？

果然，大少爺在知道自己的分數後，第一反應也是，這他媽……就差一分？

他不滿地表示：“哎，誰改的試卷啊，是不是存心的，你有沒有幫我仔細看看，我覺得這次怎麽着都應該上百。”

“大概掃了一眼。”林競說，“其實要是本校老師閱卷，你肯定不止這麽點分數。”

季星淩沒聽明白：“什麽叫要是本校老師閱卷，你的意思是外校老師故意針對我，才會瘋狂扣分？我操，這是為什麽，我最近也沒去校外打架啊。”

“沒人針對你，被害妄想收一收。”林競無奈，“我的意思是，你的字還能不能再醜一點。本校老師閱卷時會手下留情，因為已經看習慣了，但其他老師沒習慣，高考閱卷的老師更不會習慣。你這次的作文，第一句話我看了三遍才看明白寫的是‘我喜歡觀察水’，你喜歡觀察是沒錯的，但‘觀察’兩個字有必要寫得滿格溢出來嗎，你當時到底在高興什麽？”

“……”

大少爺解釋：“我沒有高興，我是聽了你的，不能出現黑漆漆一團，所以才故意往大寫一下，争取讓一筆一劃都很明顯。”

“是挺明顯的。”林競如實說，“醜得很明顯。”

季星淩“切”了一句，坐回自己的位置，拒絕再讨論這個問題。

林競側頭看他：“生氣了？”

“沒有。”季星淩滿臉無所謂，漫不經心看着黑板，習慣性舔了一下最後一顆牙。

“好吧，我以前确實說過讓你把字寫清楚一點。”林競說，“但你這次要是不要連筆，小格子是完全夠用的，不需要飛出來。而且你的作文內容寫得特別好，開頭也沒有再像以前一樣，堆很長一段……話，是有進步的。”

季星淩斜眼瞥他：“你剛停頓什麽，是不是打算說‘廢話’？”

林競：“我不是，我沒有，別瞎說。”

季星淩簡直牙根都癢，幹脆把人拎過來，反手按在桌上：“哎，我說你是不是嘲諷我已經嘲諷出習慣了？有你這麽當老師的嗎，對我說話的時候就不能溫柔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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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長得很高，力氣又不小，傾身壓下來的時候，像沖出清晨深林的某種野獸，周身帶着寒涼威脅，和不容忽視的壓迫感。

林競睫毛顫了顫。他下巴抵在桌上，胳膊被擰到身後，使不上什麽力氣，稍微一掙紮，側臉就能觸到對方的溫熱的呼吸。

“你先放開我。”

“不放。”

季星淩可能也是被那句“字醜得很明顯”說得面子上下不來，帶了一點故意欺負的惡劣心思，反而離他更近了一點，下巴輕輕抵上對方滾燙血紅的耳垂：“喂，你好像又耳鳴了？”

腦髓如同被電流貫穿，林競頭皮發麻，咬牙一使勁，想把對方掀下去。這時二班幾個男生正好來教室找季星淩，大家一塊打球關系都不錯，所以也有膽子和大少爺展開男生間的傻逼活動，立刻湊熱鬧地疊上來，一個摞一個，宛若過年的餃子皮。

“我操！”季星淩猝不及防，對神經病也是服，“滾下去！”

一群二逼嗷嗷歡樂，不滾。

“有毛病吧！”季星淩胸悶，兩只手撐在林競身側，盡量把身體擡起來，免得壓壞他的小林老師，嘴裏罵，“都給爹滾！”

周圍一圈女生都抱着書閃人，免得無辜遭殃。韋雪實在看不過眼，大聲喊了一句：“老師來了！”

基本和“狼來了”一個效果。

一群男生迅速流竄回二班，季星淩也顧不上別的，把林競拉起來：“你怎麽樣？”

“沒事。”耳朵上的滾燙還沒消退，林競擰開水瓶喝了兩口，動作幅度有些大，水流從瓶口溢出，流過他的下巴和校服。

韋雪從書包裏翻了包紙巾，剛剛轉身要遞過去，就見季星淩已經伸出手，胡亂擦了兩把：“慢點。”

“……”

“別鬧了，好好看你的書。”林競精疲力竭，腦子也有些亂，微微側頭躲過。

季星淩問：“你沒生氣吧？”

“沒。”

這個“沒”字聽起來沒什麽可信度，所以季大少爺繼續強行找話題：“你去了趟老王的辦公室，就看了語文一門啊，別的還沒出來？”

“數學92，英語91，歷史62，地理48，政治51。”

季星淩：？

季星淩：“不是，你等會兒。”

季星淩：“這是我的分數？”

林競答：“反正不是我的。”

季星淩一琢磨，也對，小林老師的王者戰績裏絕不會有48。

但是，他又問了一遍，在紙上一算：“操，總分444？這也太不吉利了！”

“你加錯了。”林競看了眼他的本子，“五加三等于八。”

季星淩：“……雖然沒錯，但少一分好像更慘？”

443和450的差距，就是大少爺多蒙對兩道選擇題，或者字再寫整齊一點的差距。

明明就應該是唾手可得的！

季星淩趴在桌上，很受打擊：“行吧，你可以繼續嘲諷我了。”

“為什麽要嘲諷，這次你三門大課都及格了，數學考了92呢，總分也比上次高。”林競說，“應該高興一點。”

“你不懂。”季星淩興致缺缺，“我跟我媽保證過，考上450才能……嗤，算了，你考多少？”

林競說：“還行。”

“你不用怕打擊我。”季星淩揉揉他的腦袋，“你星哥挺得住，可以讓狂風暴雨來得更猛烈一點。”

林競回答：“698。”

這哪裏是狂風暴雨，簡直就是一道驚雷。

季星淩用一分鐘消化了一下小林老師的分數：“聯考第一？”

“并列第一。”

“怎麽還有并列，李陌遠嗎？”

“不是，九中的。”林競說，“李總政治沒考好，好像是身體不舒服，所以被拉下來十幾分。”

聯考的十幾分雖然不比高考的十幾分，但也能讓總排名一落千丈了。

季星淩回憶：“身體不舒服？我送你去考場的時候，他是不是正在瘋狂吃蘋果，看着還行啊，我當時還想呢，有沒有那麽好吃，一臉陶醉跟只松鼠似的。”

“閉嘴吧。”林競哭笑不得，“你記得別當面提這茬，一兩次考砸不算什麽的。”

我肯定不提，我痛惜我的443都來不及。

季星淩撇嘴，想到飛走的新手機和妖怪幣，連放學回家都無精打采。

胡媚媚正在鍋邊炖甜湯，笑着說：“快去換衣服，然後來廚房幫媽媽一下。”

“好。”既然沒有考到450，那就只有用勤快幹家務來刷好感度。大少爺非常上道，換了鞋就直奔卧室，結果剛打開衣櫃，一團電光黑雲就迎面撲來！

“我——”不文明語言才說出一半，他就被強制變回了原身，黑霧也幻成一只成年麒麟，從後頸咬住它，一起滾到了床上。

麒麟崽被壓得四蹄攤平，臉變形，就很餅，有氣無力地想：我爸又瘋了。

大麒麟用額頭親昵地頂頂兒子，又舔舔小肉角，最後咬住耳朵寶寶貝貝甩在自己背上，帶着沖出了窗戶。

胡媚媚一邊煮湯，一邊看着窗外盤旋的黑霧叮囑：“早點回來！”

大麒麟答應一聲，背着兒子沖上九霄。

重重雲峰裏，虬龍夫婦正在散步，突然就見對面沖來一團電光，趕緊換了個地方。

青鸾阿姨手裏的籃子也被撞得掉進雲團中，半天扒拉不出來。

鸓鳥累了一天，原本是想找一朵安靜的雲休息，結果被麒麟踩中前爪，疼得當場撲騰！

年紀最大的骊龍爺爺試圖維護秩序：“我說——”

然後他就眼睜睜看着那一大一小兩團黑色電光從自己面前飛走了，飛走了，很嚣張，連一絲雲都沒有留下。

不遠處，甪端媽媽用前肢兜着自家小乖崽，正在軟聲軟語地開導，耳邊“砰”一聲，就炸開了雷雲煙花。

大麒麟威風凜凜，馱着兒子繼續往更深的天穹沖去。

甪端小崽茫然無措，頂着被電成獅子的爆炸搖滾頭：“……”

甪端媽媽生氣地給老公打電話：“還能不能管管你那遠房堂哥了！下次它要是再來家裏，我絕對不開門！”

甪端爸爸敷衍：“哎呀你也知道，堂哥就是愛顯擺自己的崽。”

在小麒麟滿月的時候，大麒麟就已經強迫所有親朋好友都巡回欣賞并且贊美了一遍兒子。崽長大一點之後，更是有事沒事就叼上天，是非常合格的不合格家長，怎麽溺愛怎麽來。

甪端媽媽：“真是受不了！”

甪端爸爸：“對對對。”

其餘神獸：“對對對。”

但受不了也沒辦法，橫行霸道這種東西，大多是靠遺傳的。

胡媚媚定好烤箱的時間，又去拌水果沙拉。

成年麒麟變回季先生，從身後抱住太太：“辛苦了。”

胡媚媚笑着回身，給他喂了一塊小番茄。

麒麟崽玩累了，也有可能是被443打擊到了，不想說話，所以繼續維持着獸形，趴在季明朗背上，只懶洋洋地從鼻子裏“哼”了一句，示意自己要吃。

“都去洗手換衣服。”胡媚媚沒有理他，只和老公交換了一個短暫親吻。

季明朗很滿意自己的地位，單手拎着崽的小前蹄，“我今天去見了你們唐校長。”

麒麟崽困倦全失。

胡媚媚在餐桌上擺好花。

季明朗一邊盛甜湯一邊說：“我以前真沒想過，就重明那暴躁的性格，居然會是學校校長。”

“爸，你們聊什麽了？”季星淩一邊套T恤，一邊從卧室裏出來。

季明朗說：“就表揚了一下你，還看了看考試分數。”

季星淩賣乖：“但我沒有考到450。”

“差五六分有什麽關系。”季明朗一擺手，“我已經跟你媽說了，手機和零花錢都沒問題。”

胡媚媚打了老公一巴掌：“就你慣着他，我可還沒答應。”

季星淩：“哦。”

“不如這樣。”季明朗提議，“這次爸爸先借你7分，下次期末考試，你至少考個457回來，怎麽樣？”

“不用收利息嗎？”胡媚媚拍板，“五百分！”

季星淩嘔血：“媽，老師都說了越到後面，成績就越難提高，你不能每次都對我抱有猛增五十分的不合理期望。”

“這還沒到後面呢，我覺得猛一點也沒關系。”胡媚媚不為所動，“小競考了多少分？”

季星淩頓了頓：“不如你先把新手機給我，我們再來說這件事。”否則被總分快700的小林老師一對比，別說新手機，可能連晚飯都要變成憶苦思甜。

提到林競，季明朗又想起來一件事：“你看什麽時候方便，我們請隔壁同學和他的阿姨出去吃頓飯吧，感謝他在學習方面對你的照顧。”

“不用。”季星淩沒什麽興趣，“我們都不愛和家長一起吃飯，累得慌，不如這樣，我之前買了個打折的辟邪福袋——”

“就惦記你那福袋。”胡媚媚好笑，“我已經和爸爸說過了，他會去找蜃叔叔的。”

就是蜃最近有些忙，可能得下月才有空。

季明朗點頭：“不用着急，你要是擔心再出現上次窮奇和金華貓的事，就在學校多照顧一下他，別總跟着舟舟翻牆逃課打游戲。”

季星淩迷惑：“爸你都沒見過林競，怎麽地位就超過于一舟了，我媽她究竟是怎麽誇的？”

“倒也不全是你媽。”季明朗說，“我今天去學校的時候，恰好碰到有個小姑娘對他表白。”

季星淩一愣，這是什麽時候的事，為什麽我不知道？

季明朗感慨：“現在的孩子，可真是了不得，小小年紀就胸懷大志，滿心都是建設祖國。”

季星淩繼續茫然：“建設什麽祖國？”

……

林競洗完澡，坐在桌前看了會兒書，果然聽到敲門聲。

“我爸今天出差回來了。”季星淩一手抱着書，一手拎了一罐巧克力，“你吃不吃苦甜味？”

“還行，謝謝。”

巧克力是綿密微苦的那種，林競拿過來兩瓶牛奶：“那你獲得新手機了嗎？”

提到這個話題，季星淩仰天長嘆：“有，但我同時又欠下了期末五百分的巨債。”

林競笑，幫他插好牛奶吸管：“要不要一起做數學？”

“嗯。”季星淩拉開椅子，“我爸說他今天去學校，撞見有女生給你送禮物，真的假的？”

林競轉了轉筆：“真的，不過我拒絕了。”

“我知道你拒絕了。”季星淩看着他，實在沒忍住問，“但你為什麽要拒絕得這麽又紅又專又偉岸？”

林競眼皮都不眨：“我不能為了建設祖國而不早戀？”

“……”

房間裏安靜了一會兒。

林競稍微有點後悔，覺得自己剛才好像不應該接茬，但話已經說了，難道要小林老師當場反悔，承認“我其實也可以早戀，而且我以前拒絕女生的時候并沒有這麽多話，這次之所以滔滔不絕大半天，完全是因為看到了涼亭旁邊站着的你爸，想在家長面前刷一波好感度”嗎？

怎麽可能！

帥哥的面子比什麽都重要！

于是他強行扛起了這口政治鍋。

沒錯，我就是想建設祖國。

但還是補了一句：“我又不喜歡那個女生，為什麽要早戀，好了，做你的題。”

季星淩心情比較好：“以後這種事要第一時間彙報，記沒記住？”

“你為什麽這麽八卦。”

“我這叫關心你，會不會說話！”

林競躲過他的手，繼續做題。

巧克力融化在熱奶裏，暈出一圈圈柔軟微苦的甜。

……

聯考的試卷很快就發了下來，林競的英語和數學都能直接拿來當答案，一點塗改的痕跡都沒有。高二一班大型摸試卷迷信活動再度展開，馬列進來被吓了一跳：“搶錢呢？”

“沒，我們摸摸林哥的神卷。”

“這叫分數共享。”

“真能共享就好了，那我多省心。”馬列跟着樂，“行了，都坐回去吧，等下個課間再摸林哥的試卷。還有李總，除了我的政治，你其它的科目一樣能貢獻給群衆，滿足一下大家對滿分的渴望。”

李陌遠最近兩天情緒比較頹，雖然他知道和實力沒關系，這種小考也沒必要太在意，但高中生涯第一次從年級第一的寶座上掉下來，還掉得很遙遠，總歸有些郁悶，連話都少了許多。

“老師，對不起。”他站起來，“我下次一定考好。”

馬列和寧芳菲一個風格，基本不會罵學生，對李陌遠就更舍不得了，調侃兩句後就讓他坐下。韋雪用餘光瞥了同桌幾次，欲言又止，一直等到大課間，教室裏沒幾個人的時候，才小聲問：“你沒事吧？”

“沒事。”李陌遠如實回答，“難得考砸一次，我本來是想慚愧反思一下的，結果每個人都跑來安慰我，安慰的同時還要再重複一遍我之前有多牛逼，我怎麽覺得，簡直比考了750的待遇更好，有點上頭。”

韋雪聽得直樂：“那你愁眉苦臉的，我還以為真被林競打擊到了，吓一跳。”

“喂喂，和我沒關系啊。”後桌的人抗議，“李總怎麽可能被我打擊。”

“你怎麽能偷聽我們說話！”

“實不相瞞，雪姐你的嗓門快趕上麥克風了，我還塞着一只耳機呢，都能聽到你的背後diss。”

“你才麥克。”

韋雪丢過來一包話梅：“買你閉嘴。”

小林老師收錢辦事，童叟無欺，當場手指交叉封嘴。

OK，你繼續給李總愛的關懷，我吃話梅。

只是包裝還沒拆開，旁邊就伸過來一只手，把一大袋都抽走，語調裏帶着剛睡醒的沙啞慵懶：“不準吃。”

林競講條件：“一人一半。”

“我說不準吃就不準吃。”季星淩活動了一下筋骨，拿着話梅出了教室，随手甩給隔壁班的男生，“拿回去吃。”

“謝謝星哥。”

“……”

幾分鐘後，大少爺拎着一袋零食重新回到教室，往林競懷裏一扔：“給。”

塞得滿滿當當，話梅薯條威化餅幹牛肉條巧克力，各種包裝各種口味，說是剛打劫了便利店也有人信。

“……”

季星淩把校服往頭上一兜，繼續睡了。

過了一會，他聽到身邊傳來窸窸窣窣拆包裝的聲音。

然後下唇被輕輕觸了一下，帶着青梅的酸甜氣。

于是配合地張開嘴。

我操，好他媽酸，這是什麽無良商品。

林競喂完他之後，自己也吃了一顆。

指尖還殘留了一點剛才柔軟濕潤的觸感。

甜的。

作者有話要說：

青鸾：luan二聲，常伴西王母的一種神鳥，赤色多者為鳳，青色多者為鸾，相傳是鳳和凰所育的九雛之一。

虬龍：qiu二聲，一種有角的龍。

鸓鳥：lei二聲，像喜鵲，卻長着紅黑色羽毛和兩個腦袋、四只腳，可以辟火。

骊龍：li二聲，黑龍，颌下有寶珠，得之能得大智慧。

甪端：lu四聲，與麒麟相似，犀角、獅身、龍背、熊爪、魚鱗、牛尾，能夠日行一萬八千裏，通四方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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