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我夢到了一條紅色的龍

等林守墨抵達江南岸時，一眼就看到商薇正坐在樓下花臺邊。

“老婆。”他趕緊脫下自己的外套，把她裹起來，“剛剛大奇打電話給我，說小競已經回家了，你怎麽還坐在這？”

商薇回答：“冷靜一下。”

林守墨很懂行情：“又和兒子吵架了？”

商薇默認。

但其實她是為了拖延時間。

因為林醫生午夜驅車的速度有點快，快到叛逆少年小林完全不可能在這點時間裏，完成回家、吵架、洗澡、睡着，并且還要睡得雷打不動等一系列複雜流程，所以商薇只好下來硬攔。

兩人在花臺邊又待了半個多小時，再上樓時，蜃龍幻影已經在卧室裏隐隐浮動，林守墨沒覺察出異常，只是稍微有點納悶為什麽兒子能在別人家睡得這麽面無表情、放松坦然。他低聲問老婆：“小競真的因為你不肯讓他去看演唱會，就離家出走了？”

這個借口是劉栩幫忙想出來的，因為小林老師向來品學兼優，實在沒什麽理由突然變異，追星已經算是最合理選項。

林守墨在這種事上沒什麽原則，他一方面覺得兒子都快高三了，沉迷追星實在不應該；另一方面又覺得不就一次演唱會嗎，小孩要看就讓他去看，母子兩個居然能因為這種無關緊要的事吵起來，還吵到離家出走，簡直匪夷所思。

劉大奇趁機插話：“都快天亮了，大家都忙了一夜，大林啊，你先和嫂子回去休息，讓小競在我這睡，明天再說。”

“這怎麽好意思，小栩都沒地方睡了。”林守墨趕緊推辭，“我這就叫醒他帶回去。”

盧雨擋在林醫生面前：“孩子好不容易才睡着，沒事的，讓小栩和弟弟擠一晚就行，你還是快走吧。”

盤在燈上看熱鬧的于一舟：？

這他媽，我要不要立刻打個電話給季星淩？

不過劉栩倒是很識趣，主動舉手：“我睡沙發！”

十分鐘後，林守墨被劉大奇連人帶行李一起弄出家門，商薇雖然想留在江南岸，但又怕老公一個人在家待不住，只好放心不下地、把兒子托付給了盧雨照顧，自己和林守墨先回了江岸書苑。

小蜃龍散去蜃影，他沒有收大天鹿的兩百六十個妖怪幣，還主動提出要留下幫忙。

劉大奇一時間不是很能接受這種雷鋒轉變，總覺得背後可能又要猛漲價，遂提議：“叔叔先送你回去？”

“不用，我睡醒了自己走。”小蜃龍盤上吊燈，又用下巴指了指床上還在瘋狂發芽的小林老師，“要是他突然抽出滿房間的枝條，甚至伸到窗戶外面，你們難道不需要我幫忙遮掩嗎？”

“……”

有理有據，不容拒絕。

于是順利留在卧室。

整整一夜折騰下來，所有人都累得夠嗆，很快就各自睡了。

房間裏靜悄悄的，晨光透進窗簾的縫隙。

林競翻了個身，迷迷糊糊想睜開眼睛，卻沒什麽力氣，好不容易把眼皮掀開一條細細的縫——天花板上有一條龍。

……

還是別醒了。

他這麽想着，卻也分不清夢境和現實，只稀裏糊塗覺得，紅色的龍。

有點猛。

清晨八點，鵲山醫院準時派來妖怪救護車，依舊是那位力大無窮的蛇銜草護士。于一舟和季星淩一樣，一看到這麻杆就想起疫苗之痛，于是自覺告辭，匆匆回家友情致電發小，結果一連打了三四個都沒人接。

手機丢在卧室床上，而大少爺人在餐廳，正一臉疑惑地提問：“媽，你到底要跟我說什麽？”

胡媚媚微微皺着眉：“這件事有點複雜，你要先做好心理準備。”

“我爸出軌了嗎？”

“季星淩你是不是欠揍！”

怎麽能是我欠揍，我分明一直站在你這邊好不好，屬于同盟軍！大少爺叼着牛奶，敷衍表示：“我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你說吧。”

“小競一家應該也是妖怪。”

你星哥當場吐奶——沒來得及咽下去，嗆到氣管裏的那種吐。他全臉漲成通紅，震驚地問：“什麽意思？”

胡媚媚把昨天發生的事大致說了一遍。

季星淩目瞪口呆，覺得自己在聽玄幻故事。

不對，這本來就是玄幻故事！

胡媚媚繼續說：“爸爸很早就去上班了，鵲山醫院那邊有什麽消息，他都會告訴我們的。”

“我還是自己去看看吧。”季星淩丢下面包。

胡媚媚皺眉：“你不要去瞎搗——”

“砰！”

胡媚媚：“……”

小麒麟氣勢洶洶，一路轟到了鵲山醫院。正好甪端李總今天也要打疫苗，他正在往候診區走着，突然就被一陣雷電掃過耳畔，險些又變成土鼈爆炸頭，頓時驚怒：“麒麟！”

遠方傳來輕飄飄的一句“對不起”。

雖然态度确實不怎麽樣，但大少爺還是很有禮貌的。

小甪端：“……”

我為什麽會有這麽一門糟糕的遠方親戚！

體檢科在鵲山醫院七樓，小麒麟沒有耐心等雲梯，直接“砰”了上去，結果差點把年邁的院長爺爺撞了個人仰馬翻。

周圍的人趕緊扶住他。成年麒麟季先生也在，他一邊忙不贏地道歉，一邊把崽拎到角落，小聲批評：“你怎麽跑這裏來了？”

“林競沒事吧？”季星淩也有點慌，因為平時門可羅雀的體檢科，今天卻擠滿了人，大家看起來都表情嚴肅。

“沒事，但他……”大麒麟欲言又止。

小麒麟緊張兮兮的，但他怎麽了？

“他好像真的是一棵龍血樹。”

只存在于傳說中的，曾經被一場大火焚毀全族的龍血樹，不知道為什麽會出現在寧城，又在青丘雷澤的水裏吸飽了靈氣，目前正在蓬勃茁壯地成長着，稍微一不注意，就會飄出兩片營養過剩的小葉子。

大麒麟也直到這時才搞懂，為什麽麒麟崽會頻頻靈力失控，以及曾經讓妖管委青少年管理處焦頭爛額的一摞文件——都是由山海高中妖怪家長提交的，報備自家小孩的發育異常狀況，比如說忘憂草提前開花啊，腓腓在考試裏露出了尾巴啊，駁在體育課上突然長出鬃毛啊，蜃龍額上的鱗片退不下去啊……許多許多。

都是因為學校裏轉來了一棵靈氣充沛的龍血樹。

麒麟崽心想，那我的小林老師可真是太酷了。

酷到炸天。

“所以商阿姨和林叔叔，他們也是龍血樹嗎，為什麽妖管委沒有登記？”

“這件事不好說，估計得調查很長一段時間，暫時沒告訴林醫生，小競的媽媽正在一樓辦手續，馬上就會過來。”

“嗯，我能進去看看他嗎？”

“不行，現在只有醫生和親屬能探視。”

小麒麟面不改色：“那我可以進去，我也是。”

“你也是什麽？”老父親沒聽懂。

我也是親屬！

非常親的那種屬！

親親過的那種屬！

在心裏瘋狂回答過完瘾之後，還不能光明正大談戀愛的未成年麒麟崽虛僞表示：“我也是醫生，我一直夢想當一個醫生。”

大麒麟無情戳穿：“沒機會了，你是文科生。”

“……但我是林競唯一認識的妖怪，這種時候，他應該很慌吧，我難道不應該進去陪陪他嗎？”

大少爺腦筋轉得很快，成年麒麟季先生果然被說動了，和專家組商量了一下，就把兒子放了進去。

林競的燒已經退了，他睫毛微顫，有些呆呆地睜開眼睛。

“你怎麽樣？”小麒麟變回人形，幾步跑到床邊。

“渴，還頭暈。”林競嗓音嘶啞，他撐着坐起來一點，表情困惑，“我有沒有看錯，窗外是一根草在端着盤子走路嗎？”

季星淩幫他倒了杯水：“你沒看錯，這裏是妖怪醫院。”

林競更吃驚了，妖怪醫院？

季星淩說：“你還是先喝水吧，做好心理準備啊，接下來的事情可能有點震碎三觀，要不要再吃點早餐？”

林競如實表示：“我本來是有點餓的，但在聽完你這句話後，已經連水都沒心情喝了。”

“……因為我沒什麽劇透的經驗，所以不是很會循序漸進。”

“來，我的三觀。”林競用手捧着空氣，象征性遞到他面前，“震吧，我為什麽會出現在妖怪醫院，難道我也是妖怪嗎？”

季星淩噎了一下：“嗯。”

林競：？

林競：？？

林競：？？？

“季星淩，你這個‘嗯’是什麽意思？”

“你就是妖怪。”

“不可能！”

“是真的，你發芽了。”

林競扯開自己的病號服，低頭往裏看了一眼：“扯吧，我哪兒有芽？”

伴随着他的話音，又從腦袋上飄下來幾片葉子。

和那天在洗手間裏撿到的一模一樣。

“……”

過了一會兒。

林競：“我真的發芽了。”

季星淩：“嗯。”

三觀果然被震得稀碎，小林老師冷靜地申請：“我想再暈一次。”

“不是，你別暈啊，這又不是什麽很了不起的事。”季星淩握住他的肩膀，不準小林老師再暈了，“除非你瞧不起妖怪！”

“激将法沒用的。”

“……”

但不暈也行。林競雙手抱住腦袋，免得葉子掉太多，英年早禿：“我爸媽呢，他們也是妖怪嗎？他們知不知道我發芽？”

“阿姨是妖怪，她現在正在醫院辦手續，至于叔叔的身份，妖管委還得再查一下，人類和妖怪都有可能，所以目前還沒有告訴他。”

“那我是什麽樹？”

“龍血樹，你超猛的。”

林競覺得這個名字有些熟悉，但可能因為燒了太久，他沒能及時想起來那群綁匪的瞎編，倒是記起了昨晚迷迷糊糊看到的東西，于是強行和“龍血樹”聯系到一起：“怪不得，我确實夢見了一條龍。”

季星淩警覺：“什麽龍？”

“不太大，紅色的，好像很厲害的樣子。”

鵲山醫院裏，紅色的小蜃龍叼着一根棒棒糖，正在到處亂飛。

因為季星淩的手機一直打不通，所以他決定仗義地過來，親自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