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山不來,我過去

既然州官說他要放火,也許她點燈,宋良辰就更無所顧忌。

人生路上,誰能沒有割舍不掉的白月光,葉峋也不是一夜之間就長成現在這樣的。他也有缱绻溫柔少年時,也有被記憶窖藏成一壇老酒的曾經,也有舊照片裏永遠不會褪色的美好少女。

葉峋十七八歲時,也有那麽一片潔白的月光,陳蘊楚的遠房堂姐陳穎微,曾經是個浪漫可愛,永遠充滿各種天真美好念頭的少女。職業芭蕾舞演員,這些年一直在美國一個芭蕾舞團演芭蕾舞劇。二十五六歲,對一名芭蕾舞演員來說,正是金子一般的時光,陳蘊楚之所以回來,是因為音樂學院的殷殷邀請,她歸國後将在舞蹈學院芭蕾舞系開課教學。

陳蘊楚和她關系很親密,所以宋良辰很清楚這些年陳穎微一直沒有放下過葉峋,當年陳穎微之所以會和葉峋分開,正是因為陳穎微要出國。而葉峋那時候正在讀大一,家裏老的老,小的小,他不可能離開國內,兩人只能分手作別。陳穎微一去近八年,在美國邊上學邊演出,如今總算是又踏上故土。據陳蘊楚說,陳穎微回來,除了因為舞蹈學院的聘請之外,更重要的是為葉峋。

“我姐你也清楚,永遠心懷浪漫,為愛癡狂,說句掏心窩子的話,她這些年為葉峋把自己虐得夠嗆。又怕葉峋戀愛結婚,又不願意放棄她浪漫的理想與追求,怕自己一回來就會拖着葉峋,耽誤他的人生,叫他大好年華全空磋砣。好不容易理想達成,追求得手,又有一份很不錯的聘用邀請,再一聽說葉峋還沒結婚也沒找女朋友,而且正在相親,立馬淚汪汪地答應下來。我那姐姐啊,活生生一朵真得不能再真的白蓮花,只除了有時候叫人起雞皮疙瘩,人單純到蠢!”陳蘊楚又說起這些年,要不是他哥在國外罩着陳穎微,陳穎微早叫人給吃得骨頭都不剩下。

“你是在跟我備案呢?”

“對啊,我那蠢姐姐要是當了你嫂子,你可別欺負她,我可知道你家那一窩子都什麽人。也就她又純又蠢,非要自己往你家那坑裏跳,還死乞白賴看上你哥,怎麽想我都覺得夠嗆。可她喜歡,我們有什麽辦法,誰攔她她糊誰一臉眼淚,只能由着讓她往裏跳了。”陳蘊楚滿臉無奈,葉峋皮相也就中上水平,陳穎微卻從小就是出了名的美人,身段修長,瓷白的小圓臉蛋,一雙永遠水汪汪的眼睛随時能眨下幾滴悲春傷秋的感傷淚來。

“安心,我跟你這麽好,她跟我親姐有什麽區別。我們家沒你說的那麽可怕,爺爺向來開明,至于我,像會為難嫂子的人嗎?”宋良辰萬分盼望白月光姑娘能早早把葉峋給收了,她也好繼續平平穩穩過日子。

“你怎麽不說你哥,這麽些年,他對誰有好臉。遠的不說,就說上回我給你拿果汁,順便給他拿了一杯,我端半天他不接,你不知道衆目睽睽之下,我手懸在那裏有多尴尬。結果他還給我來一句‘端走’,那語氣,活像我是他二錢銀子,在草市上買來的小丫頭。”陳蘊楚說起葉峋,永遠槽點滿滿,

“穎微姐對他來說,是特殊的。”

“要不沖這點,我姐她家裏哪肯答應,只希望能一直特殊下去,圓了我這蠢姐姐的執念。”說實在的,陳蘊楚不怎麽看好,她深以為,一旦結婚,不,也許都不用結婚,多相處一段時間,陳穎微就會将葉峋抛下,轉投他人懷抱。不為別的,只為葉峋殺傷力一向突破星系,有時候不張嘴都能秒殺人。

“幾時的飛機?”

“明天下午一點一十五,透個氣叫你哥接機啊,最好帶束繡球花,我姐最稀罕這套。我幾乎能想象得到,當你哥捧着花出現在出口時,她笑中帶淚一路飛奔的情形。”陳蘊楚素來吐得一口好槽。

宋良辰想了想,覺得自己說痕跡太明顯,她把這差事給辭了,只說她最近跟葉峋鬧矛盾就行,左右他們從前沒少鬧矛盾。陳蘊楚聽了就把這差事轉給她哥,話要帶到,人去不去就看葉峋自己了。

幾天後,當陳穎微到達機場出口時,她滿含期待看向人群,尋找着記憶中那個于她而言萬萬人之中,也一眼能認明的人,那個與她在彼此人生中都曾留下許多不褪色加快的人。一定會有變化,陳穎微在第一眼沒能認出來時這樣在心裏跟自己說,十幾歲到二十幾歲是容貌氣質最容易發生改變的年齡,所以陳穎微沒有氣餒,依舊睜着盛滿湖水的雙眼在人群中一遍,再一遍地尋找。

人越來越少,然後随着下一班航班轉多,再次一走而光,又重擁擠,陳穎微固執而不知疲倦地尋找着。她堅信,只要她看得足夠仔細,那個人一定會走到她面前來,如同摩西分海般,從人海裏一路彼此注目着走近。但是沒有,從下午到黃昏,從黃昏到月上中天,那個她以為會出現的人都依然沒有影蹤,陳穎微低下頭來,靜靜看着屏幕上的未接來電,有很多名字,唯獨沒有那個叫葉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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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堂哥不是去接你了嗎,是飛機晚點了,還是臨時改簽了,今晚能不能回家,需不需要媽媽來安排?”來電的是陳母,好半天沒聽到陳穎微回話,就有些着急:“到底怎麽了,說話,人在哪兒,我馬上去接你。”

“媽,我沒事,臨時有事改簽了,明天早上回,不用來接我了,我自己回家。”陳穎微考慮再三,最後只有一個念頭——山不來就我,我便去就山。

陳穎微按下電話,從通訊錄裏翻出琴山別墅的電話,接電話的是芳姑,陳穎微報上名字後,芳姑過了會兒才想起來:“是阿微啊,這麽晚打電話來,有什麽事嗎?”

“芳姑,阿峋現在住在哪裏,打他電話怎麽都打不通,我有事想跟他說,你能不能告訴我他現在的住址。”陳穎微完全沒有想過,芳姑不會告訴她的這個可能性。

但是在芳姑記憶裏,陳穎微只是個和葉峋曾經比較談得來,帶到琴山玩過幾次的同校同學。很多年都沒來往,卻忽然大半夜來電話問她地址,芳姑可不敢随便報,而是直接報上葉峋公司秘書室的座機,并明确告知接待訪客的時間。雖然芳姑沒有明說,卻讓陳穎微明白,這個時候打電話不合時宜,會面接待訪客更不合宜,總裁也有私人時間,電話打不通正是印證了這一點。

“謝謝芳姑,我知道了,不好意思,這麽晚打擾你。”

兜頭一盆冷水傾瀉而下,瞬間從身體到心都被澆透,陳穎微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迎接她的歡迎儀式竟會是這樣的。

“不要急,不要亂,陳穎微,他也許真有什麽事,芳姑只是不太記得,加上這麽多年沒聯系,她不跟你說才是正常的。”陳穎微深吸幾口氣,推着身邊巨大的行李箱走到路邊,伸手招來出租車,駛向市中心離葉峋公司最近的酒店。

這個深夜,城市的燈火格外空曠寂寞,陳穎微輾轉難眠,徹夜不能合眼。令她徹夜思量的人,在城市的南端也沒有合眼,卻不是為陳穎微,而是為宋良辰。

長年外號“打不倒”的宋小蟲,在夜裏九點忽然燒起來,幸好陸曜看出不對勁來,一劑退燒貼下去,燒倒是退了,人卻沒醒。她在琴山別墅裏,有老爺子在,他只好遙遙監控,讓芳姑每刻鐘來一通電話,直到剛剛芳姑打來電話說老爺子已經睡下,他才開車趕往琴山。

至于陳鐘裕說的接陳穎微,他已經明确拒絕了,并表示他已經放下了過去的事,不便再作出任何能讓陳穎微誤會的舉動來。并非是他擅長遺忘,而是随着時間的慢慢流逝,他終于挖出了自己內心深處潛藏着的執念——從來只有宋良辰。在他不曾察覺的時候,已暗生*,已刻骨銘心,已無法抹去。

車開得飛快,到琴山原本需要四十幾分鐘,卻被縮短到半小時,葉峋迫不及待的想看到宋良辰。只有親眼确認她安好,看到她重又活蹦亂跳,才能平息他胸中那顆躁動不已的心。

“陸醫師說只要夜裏不再發燒就沒事,睡足了就會醒過來。”

“芳姑去睡吧,我這沒什麽事了。”

打發芳姑去睡,葉峋自己上樓,宋良辰屋裏只開着兩盞燈光微弱的小燈,躺在被窩裏的宋良辰臉色倒和平時沒什麽太大區別,只除了嘴唇有點發幹外,什麽都好好的。葉峋端了杯水過來,拿棉簽蘸水往宋良辰唇上塗抹,棉簽還沒挨近宋良辰,葉峋就已經收回手。

一口将杯中水喝下,葉峋俯首輕柔*着因為幹燥而略顯粗糙的嘴唇,有水的滋潤,很快又恢複彈軟紅潤,葉峋看罷十分滿意。當他準備進一步撬開唇瓣時,宋良辰睜開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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