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一點春
正午暖陽之下,滿樹的杏花開得正好,一只小麻雀在樹梢上不停蹦跳,發出叽叽喳喳的叫聲,薛玥在半夢半醒之間,只覺得腦門被吵得生痛,終于不情不願地睜開了眼睛。
剛一睜眼,她又被滿屋的陽光刺得立即閉上眼,腦子裏有片刻的空白,待她終于想起昨晚之事,忙睜眼朝四周打量一番,确認是在自己房裏才終于放下心來。
這時宿醉的感覺才慢慢湧上來,薛玥覺得腦袋好似被人用千斤鐵錘重擊過,痛得像要炸裂開來,口中泛起又澀又苦的味道,讓她難受地皺起了眉頭。她忙勉強坐起身來,一邊在屋內找水喝,一邊懊惱的想到:早知道昨晚就不該喝那麽多酒。這時,昨晚酒醉後的片段又逐漸撞入腦中,令她的心髒忍不住劇烈跳動了起來。
她握着茶杯呆呆站在窗前,窗外雀語聲聲、花枝搖曳,正如昨晚的櫻花林一般,她終于憶起那個吻,有些恍惚地伸手撫了撫自己的嘴唇,臉頰上又飛起酡紅,她連忙拍了拍有些發熱的臉頰,唇角卻忍不住帶了抹偷笑。
這時腹中傳來咕咕的聲音,她才想起自己從昨晚睡到現在都沒進過食,于是忙走到廚房裏,竟發現爐子上擱着碗熱粥。她先是驚喜萬分,随即想明白了是怎麽回事,忙開心地把粥喝完就去了廳堂。
果然,一進廳堂就見到了滿臉不痛快的玉面羅剎,薛玥莫名有些心虛,忙帶着讨好地走上前去道:“想不到大哥的粥熬得如此好,又香又糯,我可是吃的舌頭都快吞下了呢。”
玉面羅剎看也不看她,只冷哼了一聲道:“怎麽你心裏還有我這個大哥嗎?”
薛玥偷偷吐了吐舌頭,忙又軟聲道:“我知道昨夜是我行事太過荒唐,我也是見大哥大仇得報,心中歡喜才放肆了些。小妹保證不會再有下次,絕不會再讓大哥擔心了。”
玉面羅剎見她陪着笑臉又軟言細語,心裏的氣終是消了不少,卻還是板着張臉正色道:“小妹,你可知道你你深更半夜和一個大男人一起喝酒會有什麽後果!”
薛玥本來對昨晚主動找顧勳喝酒的事就有些後悔,此時聽他一說也覺得十分赧然,忙笑嘻嘻道:“我又不是什麽無知少女,自然知道分寸,再說我這不是什麽事都沒有嘛,大哥就莫要擔心了。”
玉面羅剎見她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顯然根本沒想過他說得後果會有多嚴重,忍不住又狠狠瞪她一眼,卻也拿她沒什麽辦法,只得搖頭嘆道:“你是不是已經忘了我和你說過的話。你明知道顧勳不是什麽良人,還偏要沾上去。若你要真得陷了進去,總有一天,會折了你的羽翼,摔得傷痕累累。”
薛玥聞言收了嬉笑神色,低頭不語,過了許久,她才好似下了決心般的開口道:“葉大哥,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可是我到現在才明白,有些事不是我說放棄就能放棄的。你知道嗎,他好像在我心裏埋了顆種子,只要他一靠近就會歡喜得開出花來。外面的世界再大再廣,我卻只想留在有他在的那一方天地,就算明知道會受傷會心痛,可我還是想去試一試。”
說完這番話,她似是被自己這股突如其來的勇氣給吓到,又因終于敢坦然面對自己的真心而感到無比歡欣滿足,她臉頰上因激動而泛起了絲絲紅暈,眼神卻是無比堅定。
玉面羅剎呆呆地望着她,聽着她這番大膽的表白,心中百感交集,竟一時說不出話來。過了許久,他才長籲出一口氣,露出笑容道:“想不到我家一向怕惹麻煩的小妹,竟也有如此勇敢的時候。既然你心意已決,那大哥便支持你到底,他若敢不從,我便幫你把他綁來拜堂。他若敢辜負你,我便幫你把他閹了洩恨。”
薛玥本來以為自己說出如此言語,他一定會狠狠教訓自己一頓,誰知竟聽他說出這麽一番話,心中又是感動又是歡喜,眼眶有些發熱,便帶了些的鼻音調侃道:“可是你又打不過他怎麽辦。”
玉面羅剎橫眉一挑,很想罵她老是長他人志氣,卻又想不出反駁的話,只得輕哼一聲道:“反正他若敢讓你傷心,我定不會讓他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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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玥忍不住低頭偷笑,随即又想起一事,忙問道:“昨天他送我回來的時候,你沒為難他把。”
玉面羅剎見她一副關切神色,忍不搖頭道:“你自己說得我又打不過他,能怎麽為難他,不過就是大罵了他一頓,威脅他他要敢進你房門一步就去報官而已。”
薛玥噗嗤一笑,“他自己就是官,你準備找誰來抓他。”
玉面羅剎不屑地瞥了她一眼道:“就你昨天那副模樣,我沒告他拐騙良家婦女就算不錯了。”他突然頓了頓,語氣稍微有些放柔道:“不過,不管我怎麽趕他硬是不肯走,是一直等你鬧完了睡熟了才走的。”
薛玥頓時有些不詳預感,忙心虛地問道:“我……我怎麽鬧了?”
玉面羅剎想起昨晚情形還是心有餘悸,搖頭道:“誰叫你不能喝還喝那麽多。你昨晚醒了又是吵又是吐,一直鬧了大半宿,他替你清理了吐的東西,又喂你喝了水,等你實在鬧不懂了睡熟了才走。”
薛玥哀嚎一聲捂住臉,想象昨晚情形,覺得自己簡直丢臉到極致,随後又狐疑地望着玉面羅剎道:“你竟會讓他一直和我呆在屋裏嗎?”
玉面羅剎一臉嫌惡地望着她,十分理所當然道:“你以為這種事我會和他争嗎?”
薛玥頓時被他說得哭笑不得,眼角卻瞥見門外一支紅杏開得正豔,如同暖暖春意漾滿心扉。
而在另一邊的顧勳,此刻也呆呆望着一朵盛放的花蕊,滿腹心事地坐了許久。昨夜的發生的事實在太過失控,完全超出了他的計算。任他千般智計,卻也想不出一種法子告訴自己該如何再去面對她。
也許昨夜的事便是一種警醒,有些事無論如何壓抑,終是無法逃避。可是前路荊棘,他真的做好準備與人同行嗎?顧勳越想越亂,眉頭越蹙越深,這些年來第一次生出了不知何去何從的挫敗感。
他将眼神慢慢收回,打開了面前桌案中的小屜,拿出一對翠珠耳環來。銀環之上鑲着小巧的翡翠耳墜,晶瑩剔透得好似她那雙永遠純淨的雙眸。他曾經答應過她要送她一副耳墜,可每次都不知該以什麽理由送給她,便一直擱到了現在。也許這幅耳墜本就不該被送出,顧勳想到此處,終于狠下了心,閉上雙眼,揮手将它們扔出了窗外。
日頭漸漸落下,顧府的下人卻都集合在後院草叢中找着什麽東西,周福一邊找對旁人抱怨道:“也不知道顧大人是不是故意整我們,非讓我們在這麽大的地方找一副小小耳墜。你說這顧大人也不曾帶過什麽姑娘回來,這是哪來的耳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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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靜,烏雲蔽月,城郊亂墳崗內,有一人用大大的氈帽遮住了臉,拉着一輛板車沿着墳地前行,車轱辘在泥濘中劃出一道深深的印記。
一輪新月從雲縫中透出微弱的光亮,照着這一人一車緩緩前行,直至停在墳堆中央。
那人低着頭,慢慢揭開了板車上的黑布,露出許多的一人高的壇子出來。他又将其中一個壇子的蓋子揭開,而那蓋子下面竟然放着一個人頭!
推車人掏出水囊含了一口水猛地噴在人頭臉上,只見那人頭竟猛地睜開了眼睛,驚恐地往四周瞧去。
原來他的身子都被縛在壇子裏,只留一顆人頭在外。壇中人被吓得魂飛魄散,帶了顫音喊道:“你是誰?你要多少銀子我都可以給你,求你快放了我!”
推車人臉上露出怪異的笑容,他的臉在月光下顯得格外僵硬,泛着慘白的光亮,只有仔細看,才會發現他竟是帶了人皮面具。
他絲毫不理壇中人歇斯底裏的求饒,伸手放在嘴中吹了一聲口哨。随即,那壇中人驚恐的發現,有幾張厲鬼一般猙獰的面容從天而降,正張着血盆大口圍在自己周圍,他頓時吓得失禁,慘叫一聲,又昏死了過去。
那幾人伸手摘下臉上的鬼臉面具,不屑地望着壇子裏吓昏過去的那人,又向後喊道:“主子,接下來怎麽辦?”
只見濃重的黑暗中,慢慢浮現出一個人影,他負着雙手,踱着步子從那幾人自動分出的道中走來,望着眼前的壇子笑了起來,随後眼神中泛出寒光,陰陰笑道:“顧勳,我回來了。”
最終卷:夏夢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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