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窗外杏樹随風搖曳,散落下一片花雨,顧勳的眉眼沐在午後熾熱的陽光下,一點點朝她侵近。薛玥的臉騰地紅了起來,心慌意亂間,連忙用雙手把臉緊緊捂住,将眼睛、鼻子、嘴巴遮了個密不透風,心中偷偷地想:這樣,應該就親不到了吧。
可面前的壓迫感卻并沒有消失,那人的氣息越來越近,夾雜着杏花的香氣,方寸流轉之間,被他吐出又被她不小心吸入。那日醉酒後的畫面突然撞進薛玥腦海中,讓她連指尖都莫名微顫起來。
顧勳的臉停在她面前幾寸的地方,十分耐心地将她捂臉的手指一根根地輕輕掰開。薛玥自指縫中望見那近在咫尺的笑顏,心髒砰砰砰地快要跳出胸膛,她重傷未愈,虛弱的身子有些承受不住這樣的重負,呼吸變得越來越急促起來。
顧勳見她緊張成如此模樣,生怕她會就此暈了過去,連忙将身子撤了回去,又伸手捏了捏她漲得通紅的臉頰,笑道:“瘦得面無二兩肉,還是等養胖一些再親罷。”
薛玥松了口氣,終于将呼吸平順下來,眼神假裝鎮定地往窗外瞟去,心中卻覺得這話聽得有些不是滋味,好像自己變成了一頭待宰的豬,要等養肥了再吃一般。
薛玥皺着眉頭想了半天,也不知道內心是慶幸還是失落。她用餘光偷偷看去,那罪魁禍首卻正一臉淡然地看着書,好似剛才的心慌意亂只是她的臆想而已。微風卷入窗棂,将屋內的暧昧氣息慢慢吹散,樹影也停止了搖擺,只有院內的幾只夏蟬還在不知疲倦地吱吱叫着。
正當薛玥被這蟬聲叫得莫名煩亂之時,門外突然響起了“砰砰”的敲門聲,有人通傳道:“顧大人,張寺丞來了。”顧勳面色一斂,忙放下書道:“知道了,讓他在偏廳等我。”
他起身将薛玥從椅子上抱起,小心地放回床上,又為她把錦被掖好,柔聲叮囑道:“方才你氣血有些紊亂,現在好好睡一覺,別再胡思亂想。”薛玥忍不住想出聲反駁她才沒有胡思亂想,顧勳卻又俯身下來,輕輕在她嘟起的唇上啄了一下,吓得薛玥将到了嘴邊的話全縮了回去,只瞪大了眼睛望他。顧勳卻笑得賊兮兮道:“現在可滿意了,乖乖休息,等我回來。”
薛玥羞愧萬分地把頭埋在錦被裏,手指偷偷撫着嘴唇,臉上泛起紅潮,心中反複揣度,莫非是自己剛才表現的太過失落,被他看了去。她心頭躊躇,輾轉反側,只覺得那人可惡之極,這下她想不再胡思亂想都不成了。
顧勳一路走入偏廳,張沖一見他便急切地起身想要說些什麽,顧勳卻示意他先坐下,朝窗外看了一眼。張沖心領神會地走到窗邊往四周檢查一番,才轉回身子小聲道:“我們布置在柳氏身邊的人果然已經出了事,吳秋水這個老狐貍,不知偷偷布局了多久,讓我們都不小心着了他的道。”
顧勳慢慢走到錦案後坐下,冷笑一聲,道:“不過是強弩之末垂死掙紮而已。我們這次沒有防備,才會僥幸讓他得逞。現在他既然敢出來承認,這筆賬我一定要好好和他算。”
張沖卻依舊憂心忡忡,“但是現在我們在明他們在暗,我們還不清楚他手下到底有多少人,藏在何處,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麽,始終是一大隐患。”
“無妨。我在找他的破綻,他也在找我的,端看哪一方更加有耐心,哪一方,能笑到最後。”
“那我們現在該做些什麽?”
顧勳走到書櫃旁,打開一個暗格內拿出一樣東西交給張沖,小聲和他交代一番,又認真叮囑道:“先把這件事辦好,一定不能出了差錯!”
張沖連忙将那樣東西收好,領命而出。顧勳記挂着薛玥的傷勢,便也随他一起走出門去。他一路走到游廊上,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四周靜的只叫蟲鳴之聲,竟連一個丫鬟小厮都未碰見。他心中猛地跳了起來,連忙疾步走到薛玥門口推開門沖了進去,只見逆光之下,有一個黑影正站在床邊,手持利刃朝床上狠狠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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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勳只覺得全身血液頓時被凝固住,他怒喝一聲朝那黑衣人撲去,黑衣人猛地一驚,見逃脫不及,竟反手将那把尖刀刺進了自己的胸口。顧勳顧不得其他,急忙朝床上望去,只見錦被上已經被刺出一個的大洞,卻沒有半點血跡,他頓時松了口氣,覺得腳下有些虛浮。這時他感到有人在輕輕扯動他的褲腿,顧勳連忙低頭,就望見薛玥正一臉驚恐地趴在床下。
他連忙将她抱回床上去,緊緊握住她的手,竟一時說不出話來。薛玥臉色蒼白,心有餘悸道:“我聽見外面有動靜,覺得有些害怕,就想盡辦法滾了下來,爬到床底下躲着……”她後半段話還沒說出口,就已經被顧勳一把抱在了懷裏,他抱得那樣緊,生怕一松手就要又一次面對失去她的恐懼。
顧勳滿懷歉疚,剛要出言安撫,眼角突然瞟到地上的屍體,面色一沉,心道:“不好!”他連忙喚來幾個家丁守在房內,急匆匆朝院外沖去。
果然,他一走出門口,就看到張沖捂着胸口躺在地上,明顯是受到了襲擊。他一看到顧勳,面上就帶了羞愧,憤憤道:“都怪我一時不察,中了他們的埋伏,那東西被他們……”他不敢再說下去,只懊惱地握緊拳頭狠狠砸向地面。
顧勳緩緩蹲下身子,面色陰沉得辨不出情緒,而張沖口中的“那樣東西”,卻已經落在另一人手中把玩。
這是一塊表面鎏金的銅牌,論其本身并不太值錢,但上面刻着的幾個字,卻又令它價值千金。
“金吾衛副率岳正。”吳秋水摩挲着銅牌,念出這一行字,面上露出探究的微笑。原來這正是一塊金吾衛副率腰牌,帶着這塊腰牌,便可自由出入禁中衛隊。對有心之人來說,可謂是珍貴無比。
吳秋水将那腰牌輕輕放在面前的桌案上,開口道:“小然啊,你說顧勳為什麽會收藏着這麽一塊腰牌,又把它鄭重其事地交給了張沖。”
他身旁站着名看起來十分不起眼的青衣人,此刻正畢恭畢敬回道:“屬下驽鈍,還望莊主明示。”
吳秋水緊緊盯住那枚腰牌,思索了許久,又問道:“你還記不記得,我讓你們搜集這些年顧勳所辦的案子,有哪一件是和金吾衛有關。”
卓然在腦海中仔細搜索,突然眼睛一亮道:“是李首輔之子李修文的那件案子。他能定罪便是因為偷竊了禁衛的布陣圖,最初也是在金吾衛慎撫司被審訊的。”
吳秋水蠟黃的臉上泛起光芒,激動的雙手都有些發顫,道:“沒錯,就是這件事!李首輔的兒子死得不明不白,偏偏又這麽巧和他顧勳有關。這中間一定有什麽破綻,因為我的出現,令他愈發放心不下,才會急着讓張沖去處理。”他連忙對卓然道:“你帶些人,想辦法混入金吾衛,我要你們拿到李修文當日在慎撫司審訊的供詞。”
卓然好似有些為難道:“那裏可是禁中軍營,就算有了這塊腰牌,也不是我們想進就能進的。”
吳秋水眸中閃過狠戾,冷聲道:“我秘密養了你們這麽多年,現在不用又用在何時。我不管你用什麽方法,都得給我辦好這件事,不然不僅拿不到你想要的好處,連這個月的解藥我也不會給你們,屆時你們就等着毒發時生不如死的滋味吧。”
卓然低下頭,眼中露出怨恨神色,卻也只得恭敬從命。吳秋水面色稍霁,又道:“你放心,我雖不在京中多年,但秋水山莊和朝中也有着剪不斷的聯系,到時候你見機行事,我會想辦法找人和你接應。”
卓然心中稍定下來,連忙退出門去着手安排。此時夜色漸濃,一輪圓月高高升起,月光下照着陰謀和算計,也照着真心與柔情。
薛玥将身子縮到床的最角落,雙手死死攥住被角,緊張得手足無措,結結巴巴地開口道:“你……你真的要睡這裏!”
顧勳正站在床沿,一邊鋪着薄被,一邊坦然道:“那些人下午沒有得手,晚上很可能會折回。為了保證你的安全,我必須得留在這裏。”
薛玥哭喪着臉,可憐兮兮地朝地上指去,顧勳皺起眉頭,彎腰湊到她身前道:“我必須靠你近些,才能确保你沒有閃失。再說……”他嘆了口氣,似是有些委屈道“我腿傷未愈,你忍心讓我睡在地上嗎?”
薛玥知道他在一本正經的耍賴,卻也找不出話來反駁,只得郁悶地一頭鑽進被子裏,緊緊貼牆邊睡下,雖是背對着他,心中仍是忐忑萬分。
顧勳也熄了燭火,在床的外側和衣躺下。兩人背對背一動不動地靜靜躺着,都緊張得連大氣都不敢呼出,黑暗中只聽到“砰砰砰”的心跳聲,也不知到底來自于誰。
初夏的夜晚平靜無風,屋內便顯得有些燥熱起來。不一會兒,顧勳的裏衣便被汗水濕透。可他卻不敢伸手去擦,生怕會不小心碰到裏面躺着的那個香香軟軟的身子。
可他背後的人卻突然動了一下,不知是她的腿還是手輕輕抵上他的腰間,癢癢地觸感瞬間傳遍全身,猛地沖上胸口,他連忙低低吼了一聲:“別動!”
床裏之人似乎被他吓到,不敢再動,可腰上的觸感卻一直都在,攪得他心潮翻湧。顧勳實在忍受不了,翻過身去将那人壓在身下,咬牙道:“不是說了,讓你別動了!”
薛玥露出一副快要哭出的樣子,十分委屈道:“我……我沒有動。”
顧勳這才發現兩床錦被之間好像還放着什麽東西,他好奇地伸手去摸,竟摸出一個枕頭來,他瞪着這物,啼笑皆非地望向薛玥。
薛玥滿臉通紅,只想趕快躲進被子裏去,可她半邊身子還被他壓着,聲音小如蚊叮道:“我想……我想放個枕頭在我們中間,會比較保險。”
顧勳不知是該氣還是該笑,她不知是什麽時候往他們中間塞進一個了枕頭,這枕頭更不知何時抵住了他的腰。想到自己竟為了一個枕頭心猿意馬、胡思亂想了半天,他臉上莫名也有些泛紅。待他回過神來,發現自己還撐在她身上,而薛玥滿面通紅地躲在他身下,好像一只乖巧又害羞的小貓。
黑暗中,她的眸子顯得格外明亮,散發着某種誘惑氣息,令他忍不住傾身壓下,想要再度占據他渴望已久的那份甘甜。薛玥把身子縮了又縮,實在逃不開他的禁锢,只得顫着聲音道:“你不是說……要等我養胖了……再親嗎。”
顧勳已經迫不及待地觸上她溫熱的軟唇,只含糊回道:“等不及了。”薛玥的身子似乎震了震,卻又在唇齒相交之時慢慢平靜下來,顧勳能感到她努力的迎合,正要将這個吻加深,身下的人卻突然不安地扭動掙紮起來,顧勳生怕她扯動傷口,忙起身按住她道:“讓你別亂動。”
薛玥這次是真的快要哭出來了,恨不得找個地洞鑽下去,聲音帶着哭腔道:“我……我要小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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