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成全與否

夜色靜谧,道旁不遠處的高聳路燈帶着微弱的燈光柔和地傾洩而下。黑色車子前方那兩道明亮的燈光在這個光線不明的黑幕中,格外遭人注目。

韓君兮面無表情地看着距離自己不到五米的她,她微微蹲下了身子,身上的衣服不多,他借着車前燈掃視過去,只隐約看到了羽絨服下那單薄的毛衣,沒有手套,沒有圍巾,也沒有護耳具,只有頭頂上那在夜風中搖搖欲墜的羽絨服帽。

韓君兮目光中的琥珀色沉了沉,因為,他清晰地看見了她剛才臉上挂着的未幹淚珠,在燈光照射下,閃着鑽石般一樣的光輝,只是一瞬,便消失不見,唯獨他的心在那一剎那間突然“怦”地一聲劇烈地跳動了一下,然後,平複不下。

原本堅硬的心在這幾秒間便不受控制地就軟了下來。

韓君兮可笑地借着車鏡看了看自己,嘴角的弧度清淺到連自己也察覺不出,他想:他果然舍不得對她發狠!

竟然他都舍不得,那麽,別人又有何權利來做傷害她的事情?

蘇葉原以為來者會是蘇麟,但是直覺告訴自己,不是!

不管蘇麟還是蘇麒,都沒有這輛黑色的寶馬車,蘇葉看着車身油亮嶄新到閃着不一光澤的車子時,心中突然明淨開來。

她很想笑一笑,笑一笑他,也笑一笑自己,奈何臉部在這個雪夜中早已凍僵,再怎麽努力,也擠不出一個笑弧來。

是啊,只怪自己孤陋寡聞,沒能去了解關于這一則緋聞的最新消息,剛才從記者們口中那應接不暇的問題中,蘇葉算是知道了:針對這一則八卦,車子主人采取的态度是——否決。

哼,怪他嗎?不怪。

韓君兮這號人物自己原本就沒有把握他會幫自己脫離苦海,孩子不是他的,作為一個男人,他的所作所為合情合理。

怪只怪自己太單純,他沒有義務幫自己圓這一場謊,也沒有義務陪自己演完這一場鬧劇,而自己潛意識還抱着絲絲期待。

盡管自己愚昧可笑,卻又不得不審視他——現在出現在這裏,為何?袖手旁觀還是落井下石?

韓君兮下車的那一刻,鴉雀無聲的場面沉靜了幾秒,而後爆發的是更加不可抑制的喧嘩聲。

記者們沒有想到的是,韓君兮竟然會出現在這裏!這是不是代表着,事情的真相真的不是那麽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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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者們正蠢蠢欲動地想擠上前去做一下采訪,哪怕只能從他口中得到一兩句關于這一事情的解釋或者感受也好啊!

可是腳下才剛挪動了兩步,就被突如其來的聲音震懾住了,“給你們一分鐘的時間,滾!”氣勢十足,根本不像玩笑。

蘇葉知道韓君兮有與生俱來的那種強大氣場,可真正見識到的時候,仍忍不住震驚,他眼角微微上揚,臉上無任何表情,雙手一直放在外衣口袋中,灰色的圍巾僅是簡單地搭在了脖頸上,長長的弧度直垂到腰處。腳上的黑色皮靴沾上幾瓣白色的雪花,他身子欣長,單是立在那兒,就如王者般令人敬畏,周身氣場不可忽視。

蘇葉不敢直視他,只是看着他的腳下發呆。

她承認,韓君兮這樣簡短的一句話,早已讓自己心生恐懼。她見過蘇家的長輩們發脾氣,也見過他們做決斷下命令時的情景,但她敢承認,他們的氣場始終不如韓君兮此時散發出來的強大氣場的十分之一。

韓君兮,當真可怕。

記者們也深知他的身份,這樣的命令,不從不好;從了,距離即将挖掘出來的真相又是一個千山萬水了!

可偏有不怕死的人愚蠢到想挑戰他的君威,那位記者向前邁了一步,将話筒遞到了他身前,緊張問道:“韓、韓總裁,請、請問你深夜十一點出現在蘇小姐住所的樓下,是不是有什麽內幕呢?你們兩人當真是情侶嗎?那麽蘇小姐的孩子究竟是不是你的呢?”

話音剛落,四周沉靜到只能聽到呼呼風聲。

蘇葉莞爾一笑,原來喜歡八卦的人如此生生不息。

如果這個孩子是他的,又怎樣?不是他的,又怎樣?

這些事情,做多也只能算是家事或者他們的私事,可偏偏,關注的人那麽多,好奇的人也同樣多!

但一轉,蘇葉便覺得自己此想法根本就是有偏頗的,因為她忽略了一個最根本的原因,就是——韓君兮和蘇家。身份使然,不得以,也毫無選擇。

韓君兮沒有多餘的動作,他只是冷冷的看了對面的記者一眼,然後,拿出手機,撥了一個號碼:“我要‘上娛’雜志社一個小時後倒閉,該怎麽做,你清楚。”

“上娛?”大夥兒目目相觑,同情地看向了剛才那位記者手中話筒的牌名,“上娛”可是挺有背景的一家新起雜志社啊!就這樣沒了?

孫易勤那方剛準備睡下,就接到了頂頭上司的電話,還沒來得及問清楚,對方已經習慣性地收了線。

孫易勤看了看牆上的液晶時鐘,不由得低咒了一聲,連忙披了衣服從溫暖的床上離開。

那位提問的記者吓得臉色頓時就蒼白了許多,他動了動嘴唇,還想說些什麽,就被韓君兮的又一句話吓住:“十秒!”波瀾不驚的一句,偏偏激起的海浪卻有千層高!

天哪!有權有勢的人就可以這樣欺負人嗎!

衆人一片呆愣,完全不知該如何反應。

韓君兮冷道:“我不介意一夜之間讓S市的所有娛樂媒體都消失。”多麽恐怖的威脅啊!可是,沒有懷疑他此話的真假,因為他們都不約而同地相信:誰都有可能做不到,唯獨,韓君兮絕對做得到!

想通透後,衆人立馬如同驚散的小鳥一般快速地撤離了現場。

獨留站在原地的兩人,一灰一白,相襯甚多。

韓君兮透過這紛紛而落的雪花看向明明距離很近可心裏又覺得遙不可及的她,緩了緩自己的心緒,邁步走向她。

蘇葉低頭看着他身後的腳步,一步步,很慢很慢,可是卻很堅定,鞋子陷入雪中,留下了深淺一致的印子,而殘留的鞋紋不到一會,又被新的雪花覆蓋。

蘇葉忽然就覺得右眼酸澀,連帶着左眼似乎也不舒服了起來。

她應景地想:很多時候很多傷痕,即使再深刻,也會被新的傷痕所取代。

她一直以為大二那一年會是自己人生中最可悲最可哀的時刻,因為後來她一直告訴自己:絕對不要做事後會讓自己覺得愚蠢不堪的事情。

可是就在今晚,她再一次覺得自己當真是那麽地蠢不可救!

謊是自己說,可是讓故事如何發展的人根本不是自己,而是眼前的他。

那時候自殺的事情弄得風風雨雨,但,哪會像現今這般?

整個S市可還有她的容身之處?

“韓君兮……”

蘇葉驀地擡頭看向他,與她一臂之遙的他頓時怔住,腳下遲遲邁不開——她哭了?

蘇葉不知自己這不具名的悲傷究竟從何而來,她就是覺得委屈。

而韓君兮在清輝月色下,看着她泛紅的雙眼,以及凍紅的鼻翼,胸膛中的感受比當初自己身中數槍,槍槍都在心髒附近還要來得痛苦難受,他想說的話語哽在喉間,一下子不知所措了起來,只能停住腳步,站在她跟前,一瞬不離地凝視着她。

蘇葉看不清他的表情,因為她只覺得自己的太陽穴生疼得厲害,眼淚掉下的時候,一連壓抑許久的心情突然就像找到了一個發洩端口似的,洶湧而出。

淚光氤氲了她的眼眶,黑長的眼睫毛也是一片水潤,她用着柔軟又低啞的聲音一字一句地說:“韓君兮,這就是你所要的,滿意了嗎?”

韓君兮連自己想要什麽都不知道,他唯一知道的是,他見不得她哭,那樣痛徹心扉的感覺,來得太意外也太異樣,他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他也不願意去承受這樣的感覺,他聲音低低道:“你覺得是嗎?”

“不是嗎?韓君兮,當初莫名其妙要配合我的人是你,突然又反悔的人也是你,現在出現在這裏假裝好心給我解圍的人還是你!韓君兮,你要的不就是那種‘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快感嗎!我成全了你,為什麽你就不能也成全我……”

韓君兮眼眶澀了澀,停頓了許久,看着她道:“你沒有成全我,而我也不會成全你。”

“你……”

蘇葉眼淚流淌地愈發不可收拾,她緩緩地俯下了身子,抱着膝蓋哭道:“我都一無所有了,你還要我怎樣?韓君兮,你究竟要我怎樣……”

韓君兮擡頭看了看從空中安靜而落的雪花,閉了閉眼,然後俯下身子,雙手抱着她的雙肩,将蜷縮着身子哭泣的她連拉帶抱了起來,随而緊緊地擁入懷中,低頭在她耳畔緩緩道:“我、只、要、你……”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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