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對策
陽光撒落下來,映着蕭知情深邃的眼目,如同蘊了一層墨。聽到李培南的誇贊之後,她禁不住擡袖擦去額上的薄汗,對着校臺露出了羞赧的笑容。這時,侍衛們依令勒住了馬,馬蹄稀稀拉拉揚起一陣灰。一團灰蒙蒙的影子突然從停駐的馬腿下,連滾帶爬地掠過來,裹着塵土沙障,呼的一聲,徑直撲向了木樁。蕭知情猛然覺察到有硬物撲來,揚手揮打出去,腰身随之一擰,玉玦滑落下來,撞在樁頭斷成兩半。
玉米吱的一叫,滾倒在沙地上。它是一路逃離着白鹘将軍的飛啄,沖到校場裏尋求救兵的。往日這個時辰,闵安向來是站在木樁上練功,所以它輕車熟路地沖進來,裹着一團沙土看也未看清,就直接撲上了樁頭。若是闵安,必然會伸出手臂摟抱在它,實在不會像今天生出這個變故。
蕭知情連忙躍下木樁,伸手要抱起玉米,嘴裏連聲說道:“對不住,對不住,這是誰的猴兒?”玉米龇了下牙,沖她撓了一爪子,将她白玉般的手背抓破,滲出兩道血痕。
蕭知情連忙甩開玉米,将手背收在身後,用袖中的絹帕擦去污敗的沙土及血跡。玉米被外力掀倒,又在沙地上翻滾一下。它站起身跳了跳,對着疾步走過來的李培南吱吱叫了兩聲,然後飛奔出校場找主人告狀去了。
李培南對厲群說:“跟過去看看。”厲群招手示意侍衛隊跟着他趕緊離開,李培南想了想,回頭又說:“把将軍栓起來,給猴子療下傷。”
很快校場裏只剩下兩道靜立的身影了。
蕭知情微微低頭,抿住嘴,始終将手背在身後,眉目無異樣,仍舊溫和如水。李培南猜她或許是受傷見了血,想着她暈血的舊病,始終還是要問一句的。“你怎麽樣?”
蕭知情用完好的右手攤着斷玉,苦笑道:“世子賞賜的上好龍紋玉,摔成兩半,可惜了。”
李培南淡淡道:“依照往日規矩來,贏了比賽,我再賞你一塊。”
蕭知情輕輕施了個禮,将斷玉擦幹淨小心放進衣囊裏,又擡起眼說:“學生有個不情之請——”
“既是不情之請,那就不用提了。”
蕭知情垂眼順從道:“世子說得是,是學生僭越了。”
李培南轉身朝校場外走,她跟在後,拿出一直藏着的手背瞧了瞧,見血跡依舊猙獰地爬在上面,又用絹帕系住了左手。李培南一直走到主樓院門前才轉頭問:“還有什麽事?”
蕭知情微微一笑:“世子說依照往日規矩來,容學生提醒一下,馬球站樁之後,便是武力考查。”
“你練得怎樣?”
“數月來未曾間斷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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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李培南丢下一個字,不置可否擡腳就要朝後院走,蕭知情忙說道:“祁連家新進了一批才俊子弟,其中不乏劍術高超者。世子若是再藏着那君子劍三招,學生恐怕在武力賽場上無法助得小相公取勝。”
李培南駐足:“你想學那三招劍法?”
蕭知情斂衽拜了一禮,緩緩道:“學生不敢僭越,只是想着,請世子演練一回也是好的。日後與小相公對練時,學生可以托大說一句,完全有資歷指點他一二處破綻。”
蕭知情是前一輪逐鹿大會代替李培南參賽的屬下,并且取得三連勝的佳績。她說出這番話,确實有些道理。李培南考慮的正是這一點,喚值守侍衛擡來兵器架,選了一柄長劍在手中。他回頭看了看蕭知情縛住絹帕的左手,沉頓一下,最終又将武器換成了竹劍。
蕭知情已經手持一柄長劍在對面遙遙施禮:“請世子賜教。”
李培南當即攻出第一劍“投木報瓊”,第一次在蕭知情面前演練出從未外傳的三招自創劍法。蕭知情錯步擰身,雙手持起長劍阻隔劍招,察覺到一股柔力從上壓下,嘴角不由得露出笑意。待一擊相觸過後,她站住腳步說道:“多謝世子手下留情。”
李培南負手而立,仿似從未離開過當地,僅點了點頭。
蕭知情笑道:“還有兩招。”李培南随後又施出“相見恨晚”及“白首同歸”,顧念着她的傷手,只使出了兩分力。蕭知情自然能輕松避開,并且看清了整個劍式攻路。
李培南問:“看好了?”她有些遲疑地搖頭。他将竹劍背在身後,淡淡道:“我只使一遍,剩下的你自己領悟。”
蕭知情立刻持劍演練起來,頻頻錯了幾次,看得李培南皺眉。他站着口述起手劍訣,督促她兩刻鐘,院牆外闵安聽到他指點劍招的聲音,更是不願意進來打斷這種聚集的場合,又輕手輕腳地走了。
秋陽爬上高空,蕭知情額上滲出不少汗。李培南說道:“先歇着。”轉頭走向了後院竹屋。蕭知情朝着他的背影施了禮,走到一旁詢問剛才校場裏的那只猴兒是誰人的,聽說是闵安的家寵時,又掏出銀子吩咐随從去置辦一個果籃來。
後院竹籬圍住的一屋一樹一桌一棚就是闵安的全部地界。此時黃色小野花在秋陽下冒出頭,爬到了他家門檻上。竹門是緊閉的,可見主人并不在家。厲群手舉着竹筐站在窗外,玉米還扒在框底蕩來蕩去。
厲群一見李培南走近,忙說道:“小相公出了行館一趟,買來生肉喂食豹子,說是感謝豹子的相助之恩。”他覺得好笑,說到這裏剛想咧下嘴角,突然看到自家公子一臉冷清地站着,咳了下,又接着說:“小相公連帶着謝了豹奴,去石屋找豹奴,塞給他一些吃的,随後兩人又去了偏院。”然後止住了聲音。
李培南自然要問清:“去偏院做什麽?”
厲群低聲道:“小相公心腸好,聽說侍衛挨打受了傷,喚豹奴去給侍衛上藥。”而他們這一批人,攝于主家公子聲威,根本不敢踏足偏院一步。
李培南立即明白,闵安早起就來過主樓一趟,只是沒進書房門。他心道一個不入眼的侍從竟能引得闵安轉頭去探望,不先來他跟前報道,簡直沒個規矩。腳步才朝偏院走了兩步,最後又礙于他的身份,還是停住了。
玉米朝李培南吱地叫了一聲,翻過屋頭跑了,動作算是伶俐。既然無傷,李培南也就放了心,對厲群說:“叫闵安回來。”
接到厲群的傳令前,闵安正單手杵着下巴颏擱在紅木桌上,歪頭看着俯卧在床上的挨罰侍衛,嘴裏念叨着:“大哥挺疼的吧,還好沒被磕斷牙齒,要不進食的時候,總有米粒兒跑到洞裏面去,舔也舔不出來。”
侍衛扯了扯眉毛,覺得背傷更痛了。
闵安又撐住頭,回想着補牙時的情景,惆悵說道:“好大夫也出了清泉縣,我應該早些跟過去。”
他向侍衛打聽,世子府裏有哪些嚴苛的規矩,比一頓鞭罰更厲害的又是什麽。感念他贈藥恩情的侍衛也沒顧慮什麽,一五一十地都說了,尤其提到了世子府裏有座園林,白牆黑瓦,太湖石作鎮樁,隔開了一個又一個小山頭,堆放着爐甘石。每當雨水降了下來,石頭就會冒出輕煙,映着遍地的奇花名木,雲蒸霞蔚,仿似煉制出一個人間仙境。
“如此名貴的園林,竟然只是豢養家獸?”闵安聽得咋舌,“那得耗費多少銀子吶?”
侍衛答道:“世子并非喜歡狩獵才豢養家禽走獸,他住在西疆久了,縱馬馳騁來去,總能捕得一些珍奇的品種,沒地方養,所以砌了園子供着。園子裏的奇花異石都是西疆各部總兵進獻的,島久家的獻得最多,不需花一兩銀子。”
闵安想了想,又問:“園子裏有沒有獵狗囿場?”
侍衛老實答道:“沒有,獵狗全被世子逐進火坑,換得獵物出來,所以不建圍場。”
闵安安靜了下來,心裏想着楚南王所說的,世子府裏不重要的下屬跟狗一樣的結局。玉米從窗外跳入,站在桌上吱吱叫着,闵安看它鼻上又裹着一道泥藥,知它又與将軍打架不幸戰敗了,就是不知哪個好心人這次給它上好了藥。
玉米叫了半天,也跳了半天,闵安大致看明白發生了什麽事。他拿出一袋鹽炒玉米粒哄着,厲群後面走過來一看,砸了下手掌心,心道怎能跑得比一只猴子還慢,結果還讓它告了狀,給公子招了黑。
自家公子對小相公改變了态度,他這個私置下屬看得最清楚。無論原因是什麽,先順着公子意思,待小相公好一些,總歸不會錯。
厲群喚闵安回去聽差。闵安接過厲群手上的竹筐,将玉米塞到裏面去,一起背回了竹屋。他磨磨蹭蹭地走着,想起非衣教給的應對方法,心裏有了一些底氣,所以他後面面對李培南時,總是站直着身子,将眼光放在李培南肩上,擺出一個不高不低的恭順态度,安靜聽着話。
李培南站在竹籬旁,看到闵安垂手規規矩矩站在跟前,首先說:“将玉米攆走,進屋去。”玉米聽到自己的名字,有所反應,從闵安肩後露出半臉瞧了瞧,龇龇牙,又縮回了竹筐裏。
闵安哪有心思問緣由,回頭就朝玉米揮了下手:“去玩吧。”玉米吃着小食,坐在竹筐裏穩穩的,怎麽攆也不走。
李培南只能退一步,任由闵安背着竹筐繼續站在跟前。他伸手托起闵安左臂問:“還痛麽?”闵安不敢顯露出左肩的傷勢,也不敢說不痛,只知道點頭。他将唇抿得緊緊的,眼神既恭順又帶着點小心之意,使得李培南想摸摸他的臉,都下不了手。
李培南此時還記得,闵安說過極為害怕他的話。他牽着闵安未受傷的右手,将闵安帶進屋裏,玉米忠心護主,露臉又龇牙了一次。
李培南察覺到不先打發掉玉米,勢必是說不了話的,喚人來強行抱走了玉米。可是此後,闵安擔心玉米傷勢,更害怕它一時想不開又去與将軍打架,神情不由得發生了變化,他那眼裏恨不得長出絲來,層層疊疊伸到窗外,用一股子力勾回玉米。
李培南遮擋住窗口,對闵安說:“我曾細致考慮過,要确保我說的話讓你聽進耳裏,一定要用這個方法。”
闵安回神看了看李培南的臉,記起“大不敬”的教訓,又将目光移到他肩上,只點頭,保持神色鎮定。
李培南看着闵安白皙膚色上的兩道紅唇,抿得淡淡的,像是含着一瓣桃花香,感覺備受誘惑。他低頭朝闵安唇上咬,哪知闵安突然聞到一陣熟悉的白檀衣香,怎麽也保持不住鎮定之态,害怕得朝後退了一步。他看得臉色一冷,将闵安衣領拈住,用柔力扯得闵安到嘴邊來,實打實地親到了一記。
闵安被包裹在熟悉的氣息裏,臉上浮動着紅暈,在一片跳動的胸腔裏竭力找回鎮定的感覺。他傻站着不動,李培南都聽得見他那怦怦跳的心聲,不由得笑了笑:“現在聽得進去麽?”
闵安舔了舔唇,小聲道:“我,我口渴。”
李培南轉身去桌上找茶水,可是竹屋裏置辦簡陋,只有茶壺沒有杯子。他聽到身後風聲一動,不用轉頭,也能伸手将闵安的腰帶抓住了,讓他逃不出屋去。
闵安掙紮一下,皺巴巴的衣袍已經散了一些,他暗道晦氣,又轉臉過去,繼續默默地看着李培南的肩上。李培南不看闵安,伸手拈住竹凳上的一只竹筒,右手還牽着闵安的腰帶。闵安本想悄悄挪一步,發覺衣袍散得更開了,無奈又慢慢轉動着身子回來,就着李培南的姿勢,像是給粽子滾上一層糖霜那樣,捱到了李培南的手邊。
李培南用茶水沖洗竹筒,斟滿一筒涼茶,遞到了闵安嘴邊。闵安本想伸手接過,李培南卻揚高了手說道:“乖乖的。”闵安只能點了點頭,踮起腳尖就着李培南的手喝了幾口茶。
李培南低聲問:“不跑了吧?”
闵安讷讷道:“公子先将腰帶還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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