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路梵也有了室友,有等于沒有。
他早上起床時,室友應該是早就已經出門吃早餐上早自習了,晚上路梵回來的時間不一定,他在校期間倒很少晚歸,比在家裏規律多了,他試過一次最晚是十一點回宿舍,客廳裏還是一片黑,包括那位室友的房間。
每天客廳的垃圾都被人提出去,垃圾袋重新換上,路梵懷疑他室友是個鬼。
因為每個單間裏都有獨立的衛浴,路梵想了想,對這個神龍不見首更不見尾的室友反而多了絲好奇。
路梵仍舊固定周末回家,他不喜歡看到的人同樣也不喜歡看到他,所以誰都別想好過。
有時候半天有時候一天,反正路梵還是會跟路文清吵起來,他心情好就蹲房裏眼不見為淨,心情不好直接摔門而出。
十月三十日,周六,一中特意把藝術節的時間定在這一天,就是為了避開工作日,很多家長沒有空間,這是一場變相的親子活動。
林亦萱鋼琴演奏被取消的事情她一直沒和家裏說,她已經編好了借口,在路上有些郁悶地說:“老師說,節目臨時調整,時長的原因,取消了我的鋼琴演奏。”
路文清和林慧互相看了一眼,路文清替林亦萱打抱不平:“你們老師欺負人吧,你練習了那麽久,說取消就取消了?”
林亦萱咬唇道:“我還有主持嘛,說實話,分給練習的時間就不算多了,老師說了,元旦晚會給我開直通車。”
路文清顯然對這個答案不滿意:“你個高三的孩子,又要表演又要主持,練習了那麽久,老師就嘴皮子一動取消了,是覺得你好欺負嘛。”
林慧看林亦萱一眼,拍拍路文清的手:“老師肯定是以大局為重,萱萱這也是識大局,她練鋼琴又不是光為了這個節目,她自己喜歡的啊你忘了。”
路文清這才舒坦多了,林亦萱也不由松了口氣,就是剛才自己媽媽看過來的那一眼,林亦萱知道她肯定猜到了。
家裏就剩下路梵,他睡覺醒來覺得別墅裏安靜的不像話,趿拉着拖鞋往樓下走,其他人幹什麽去了在不在他都無所謂,做飯阿姨把飯菜給他弄好了,看他一眼:“路先生他們都去藝術節了,晚上也不在家吃飯。”
路梵“呵”了一聲算作回答,這一家三口真是整整齊齊。
吃完飯,他又欺負了下林亦萱那只狗腿子,路梵霸着整個花園的位置,讓蠢狗無奈只能縮在狗窩裏,一步都不敢出去,路梵嘴裏咬着根煙,火星泛紅,感覺随時都可能把它給烤了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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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梵一腳踩在小花園的栅欄上,花園裏種着好幾種外國花,他敢保證林慧自己都不能說出來全名。
正用腳尖踩着花園裏的土,磨着磨着,那什麽鳥花的根莖隐隐露了出來,路梵目不轉睛地看着,聽到右邊有什麽動靜,還以為蠢狗又開始蠢蠢欲動了。
回頭冷冷一掃,發現不是那蠢狗。
戚塵站在他家大門邊,隔着一米來高的欄杆,與路梵四目相對。
路梵摔了嘴裏的煙,擡腳碾碎了,沒好氣道:“你來幹嘛?”又知道他肯定不是路過這麽簡單,“敢說來找林亦萱的,看我弄不弄死你。”
戚塵秀氣的眉毛柔和地展開,嘴角帶着笑:“那你問這個有意義嗎?”
路梵轉身就往屋子的方向走,戚塵在後面喊他一聲,“路梵,我來把東西還給你。”
路梵才不信,這貨葫蘆裏不知道賣了什麽藥,反正不是自己喜歡的藥,路梵覺得。
“真的,”戚塵說,“不信你看。”他把手心裏的鑽石耳釘捏了起來,鑽石在日光下熠熠生輝,路梵一回頭時差點沒給閃瞎了眼。
“你來……就是為了還我這個?”路梵停住腳步,眼神複雜地看着戚塵,感覺自己的心情變得很古怪。
就好像,他丢的時候就覺得一定會找回來,所以他并沒有急着買新的。
看着那枚耳釘,路梵有些回不過神來。
戚塵今天又換了輛腳踏車來的,他似乎對腳踏車有種特別的鐘愛,他推開院門走到了路梵跟前,“物歸原主。”
路梵捏住這顆耳釘,心裏有什麽東西一點點塌了,站在門口的他,盯着眼前眉眼幹淨的男孩子,他聽到戚塵又說:“還有謝謝你,你砸專欄是為了保護我,我知道。”
“哼”,路梵偏開頭不看戚塵,“自作多情。”
戚塵看着他傲嬌的模樣,輕輕笑着,“作為回報,我想請你當我的特邀嘉賓,不知道有沒有這個榮幸?”
看着他手裏的邀請函,路梵張了張口:“這個耳釘的确對我意義深刻,我們之前的恩怨可以一筆勾銷,也僅僅如此而已。”
而戚塵似乎并不着急,仿佛今天有節目的不是他一樣,只是等着路梵的答案,路梵低着頭看着邀請函,“不是說給父母嗎?”
戚塵:“我爸媽最近都在出差,這上面說了,也可以邀請好朋友,路梵,我沒有別的朋友了。”
那我就算朋友了?路梵心想,你對朋友的定義是不是有什麽誤解啊小老弟,“我不覺得我們是朋友。”
“那就給我們成為朋友一個機會?路梵,我是除了你自己之外最了解你的人了,你自己知道的,我這樣的人,如果不是朋友,只能是很麻煩的存在,你看不慣我,又不想幹掉我。”戚塵說着伸出自己的一只手來。
路梵:“……”為什麽覺得自己有點犯賤。
一旦伸出手,和戚塵做了朋友,就代表着要和曾經的自己握手言和。
對上戚塵那雙澄澈的雙眼,路梵疑惑:“為什麽?你如果早就認識我,那就該知道我早已不是從前的我了。”
“現在還不是時候,這個答案,等我們高三畢業,我就會告訴你。”戚塵目光堅定,“如果可以,請你相信我。”
“好,”路梵伸出手,眼皮往上掀了掀,“我給你這個機會,反正我也沒有什麽好失去的了。”反正這筆買賣不吃虧。
戚塵的內心有些刺痛。
路梵上樓去換身衣服拿點東西,戚塵自覺地把腳踏車搬進屋裏,等路梵從樓上下來,手裏拿着兩個安全帽,他伸手接了一個過來,不需要路梵說什麽,跟着坐在了路梵的車後座。
重新給了戚塵身份以後,路梵不知道為什麽,心情一下子敞亮了許多,好久很久解不開的一道題,重新給了新的題幹,問題就迎刃而解。
他們到的時候,藝術節已經進行到三分之一,整個禮堂裏的光都在舞臺上,路梵在門口和戚塵分道揚镳,拿着他給的票,摸着黑找到了自己的座位。
每個節目結束,主持人都會上臺,有時候一個人,有時候兩個人,每次林亦萱一出現,他都覺得掌聲更響了,會場更喧鬧了,尤其他斜後方林慧和路文清的喝彩聲,搞得好像上臺表演的是林亦萱一樣,路梵在黑暗裏白眼一個接着一個。
戚塵的節目在後半段,等報幕結束,舞臺的聚光燈繞着舞臺找了一圈,最後打在舞臺正中央的鋼琴架上,鋼琴架側面,坐着一個清瘦幹淨的身影,他穿着純白色的燕尾服,光打在他身上的一瞬間,他看起來和光是融在一起的。
那麽耀眼。
路梵這才認認真真看向舞臺中央,聚光燈下的少年仿佛有感應一般也往他這個方向看了過來,路梵心跳猛地顫了一下,竟然會覺得他看的就是自己。
戚塵修長白皙的手擡了起來,他微微低頭,手放下去,樂聲響起,感覺舞臺不是一個舞臺,而成了一個舞池,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在每個人的心裏,都有人在跳舞。
這首《一步之遙》自誕生以來,成為探戈的首選舞曲,它最著名的演奏方式是小提琴,提琴尖銳卻不刺耳,抑揚頓挫卻內斂幹練,而後來改編而成的鋼琴演奏曲,在純淨而溫暖的音符裏,将和戀人那種百般糾葛演繹出纏綿悱恻的感覺。
路梵一直到戚塵的演奏結束,聽到周圍如雷般的掌聲,看着白色禮服的少年優雅的鞠躬,然後轉身往臺下的方向走,終于想起來,同一首曲子他曾經彈奏過,也穿着這樣幹淨而純白的禮服。
只是他不知道,原來那個時候,舞臺下有個叫戚塵的觀衆。
路梵不覺得自己彈得不如戚塵,但有些東西,是戚塵诠釋得比他好的,這點他必須承認。
戚塵在後臺更衣間換衣服,衣帽間外面的牆上斜倚着一個人,戚塵的演出完美落幕,他覺得自己這個角色的作用也發揮完畢,就索性來這裏等着,他想要問問這個男孩子,那年自己在臺上演奏的時候,他在想什麽。
周圍的工作人員來來往往,也有其他表演結束換衣服的學生,家長在外面等候着,路梵百無聊賴地看着,然後看到路文清和林慧圍着林亦萱在說什麽,林亦萱哭的很傷心。
因為別人的鋼琴表演太過優秀,那麽換掉她的節目就變得更加理所當然,只是有些人可能現在才認識到。
戚塵走出來,一眼就看到出神看着某一處的路梵,他的表情實在說不上好,順着他的目光,戚塵看到了相親相愛的三個人。
路梵沒意識到等的人已經出來了,忽然眼前一黑,有人用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語氣輕柔:“不要難過。”
路梵伸手扒拉開他的手時,想的是,我表現的有這麽明顯嗎?
※※※※※※※※※※※※※※※※※※※※
路梵:我放過戚塵,也是放過曾經的自己。
有人猜到路梵為什麽讨厭以前的自己嗎?猜對了有獎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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