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被困在鎮上的火車站, 時光一下子被拉得綿長。

兩個人睡一張床,好在有兩張被子, 他們兩個又都瘦,睡起來還很寬敞,不自在感減少很多。

路梵不玩手機的時候,就習慣站在窗邊上看着停車場的方向,這兩天, 除了本來就停在那裏的車輛,真的沒有別的車輛進來了。

戚塵從頭到尾都是那副平淡的表情, 路梵本來還有點慌, 就跟地震似的,聽說過是一回事, 真的自己經歷的時候, 才知道也許就是房子晃了晃的動靜,就讓你覺得也許是世界末日了吧。

但是戚塵實在太平靜了,路梵也就安心了許多,而且确實如戚塵所說,手機是凍關機了, 他們回了酒店暖和一會兒,才掏出手機就可以開機了,電量還有二十多。

在這樣的狀态下, 兩個人對着玩手機好像有點詭異, 總之有一搭沒一搭的, 路梵意識到的時候, 發現他們說了很多,什麽都說,路梵想起來問戚塵,“我們以前是見過的吧?”

戚塵:“……我以為我提示的很明顯了。”

路梵心說哪裏有,一手托着下巴看了眼窗外,“或許是男大十八變,我總覺得如果我見過你,不可能會想不起來。”

戚塵輕輕嘆了口氣,說不出是失望還是什麽,“我希望你會有自己想起來的那一天。”

路梵點頭說:“好,不如打個賭,如果你十八歲生日的時候,我還沒想起來,我就輸了,在那之前我如果想起來了,算我贏?”

一年半左右的時間,戚塵點頭說好,眼底氤氲着一豆柔和的暖光,讓人心頭漾起點什麽,一層一層的鋪展開。

雪還沒有停,但是第三天的早晨,路梵被戚塵叫起來穿衣服洗漱,“我們的車來了,今天的雪會小很多,明天可能又會下大雪,我們必須得離開了。”

路梵迷蒙着揉了揉眼睛,迷糊地朝着衛生間裏走,心裏想着“必須要離開”怎麽說的我們前兩天是賴在這裏不走似的,随即自己被這個想法震了一下,搖搖頭,心說怎麽可能呢。

戚塵出了門,看到了一輛高檔越野車。

這種車在C市還算常見,但跟這個地方就有種格格不入的感覺,而這種感覺,随着他們一點點前往文朗鎮,變得更加的明顯,在這個十八線還開外的小鎮上,私家車不是很普遍的存在,在下大雪的時節,也都是推着自行車或者幹脆不行,因為整個鎮子就那麽大點地方,從鎮一頭走到另一頭,最多就是一個多小時的功夫。

而且這裏沒有酒店了,車子繞着鎮子轉了兩圈才在一個巷子尾看到個小客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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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道街一百二十八號,到了,是那裏。”戚塵手指着不遠處的院落門口,這裏大多都是一二層高的老式建築,看起來居然有些江南水鄉的味道。

兩人下車之後,戚塵就讓司機先回去了,面對路梵探究的眼神,他說:“我還是給我爺爺打了個電話。”

對于成年人來說,總想回到過去當個孩子,因為無憂無慮不用面對社會的壓力,而對于學生時代的更多人來說,更想要快點長大,長大對我們意味着能力、自由、強大……

不像現在這樣,很多事自己根本無力去應對。

戚塵拉着箱子走在路梵前面,走到門口時,他回頭看了眼路梵,征詢他的意見:“我現在敲門?”

路梵:“……”現在才問我有意思嗎?

路梵走上前來,“我來敲吧。”

門是那種上面帶有鐵栅欄的,門兩側還有過年時候貼的春聯,路梵無聲地吸了兩口氣,在心底默默為自己鼓氣,然後擡起手來,又忍不住看一眼戚塵,在他眼底看到了自己想要的,手落下去,敲響了門。

先是敲了兩聲,然後停下來,豎着耳朵聽裏面的動靜。

半天好像沒什麽反應,路梵再次擡起手,這次力道大了一點,過了片刻,他們聽到了有小孩子的哭聲,然後是一個老頭的聲音:“哎喲,乖孫子不哭啦,哪個壞人敲門吵醒我們啦,哎呦,不哭不哭哦,奶奶馬上就回來啦,”又等了好一會兒,說話的聲音越來越近,老頭似乎是抱着孩子一起出來了。

“吱呀”——一聲,門打開了,一個看面相就很難相處的老頭,懷裏抱着個兩三歲的奶娃娃,裹得跟個球似的,從頭到腳都包的很厚。

老頭看着面前的兩個俊秀的孩子,一臉的不耐煩:“找錯了吧,看清楚哦,我這裏是128號,不是120號也不是123號,”看起來是經常被認錯門牌號,顯然很不樂意。

路梵顯然是想起點什麽,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老頭一見就打算關上門,戚塵擡手擋住了,“我們找的就是這裏,請問您是常先生嗎?”

老頭仔細盯着戚塵看看,點頭,“我是,我今天休假,不工作。”

戚塵道:“我們是有私事找您。”

老頭:“什麽事,”

戚塵:“我們想問一下,常茹女士現在是住在這裏嗎?”

老頭才舒展下來的眉頭,立馬就狠狠地皺了起來,看向兩個孩子的目光帶着點審視和明顯的抗拒,“不在,”他張着嘴還想說點什麽,懷裏的奶娃娃開始劇烈地晃動了起來,他整個身體都被裹在被子裏,這會兒正試着從裏面冒出頭和手,而且成功了,看到戚塵和路梵的時候開心的笑了起來,伸出手就要摸路梵。

路梵不安地往後躲了一下,讓老頭不由多看了他幾眼,神色裏又多了分冷漠疏離:“沒什麽事的話,我關門了,你們要找的人不在這裏。”

戚塵随即問道:“那您知道她在哪裏嗎?實不相瞞,旁邊這位是您的外孫路梵,我陪着他來看看他媽媽,她之前離開了三年杳無音信,所以我們只能來這裏找找線索。”

老頭依舊面無表情地關上了門,并且說道:“關我什麽事。”

戚塵:“……”

這真是個脾氣很糟糕的老頭了,還是他們家沈老頭可愛。路梵轉身就走,戚塵提着行李箱跟在他身後,想象着十年前路梵面對着對自己很冷漠的姥爺會是什麽樣的心情,明明沒有做錯什麽,卻好像哪裏都是錯的。

拐角有個便利店,路梵鑽了進去,轉了一圈買了包煙和打火機,然後在冰櫃裏拿了根雪糕,戚塵伸手拿走了,在貨架上拿了瓶常溫的飲料給他,“解渴的話,喝這個就行,不然天太冷,弄不好會感冒的。”

路梵不以為然道:“我的身體我還是知道的,絕對比你不容易生病。”

戚塵沒說什麽,陪着路梵站在路邊,看他抽了兩支煙,然後他們走到之前看到的客棧那裏,條件一樣的不好,路梵這一路旅途的勞累瞬間堆積到了一起,路梵拽着戚塵往外走,“還留下來幹什麽,你把那個車叫來,我們總有辦法離開的對吧。”

戚塵又看着他一會兒,安撫道:“路梵,我只是不想你留有遺憾。”

路梵這下沉默了,看着戚塵辦好了手續,回房間後,路梵掏出手機問戚塵,“我該給你多少錢?這路上的都算我的,雖然這點錢對你不算什麽。”

戚塵:“如果你欠着我錢的話,你對我的态度會有所改變嗎?”

路梵覺得他古裏古怪的,“不會。”

戚塵:“那就欠着吧先……回去再說。”

下午的時候兩個人又去了趟路梵的姥爺家,這次敲了好半天門都沒人開,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沒有人,還是單純不想出來開門,只能繼續回去客棧。

晚上的時候洗了澡,路梵覺得頭有點疼,戚塵進去洗澡的時候,他就坐在靠窗的位置,開着窗吹風,手裏的煙點着卻沒吸。

戚塵穿好衣服出來,就看到他偏着頭心事重重的樣子,臉頰上有股不自然的潮紅,戚塵目光變了,走過去,伸出手就把窗戶關了,然後拖着路梵走到床邊,碰了碰他的額頭還有臉頰。

溫度熱的不自然。

“還有哪裏不舒服嗎?”戚塵問他。

路梵都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迷糊的,就感覺一會兒的功夫戚塵就過來,然後他現在就坐在了床上,擡起手來才發現有些費力,“就是有點困,戚塵,我想睡一覺。”

“睡吧,”戚塵給他倒了水,從包裏翻出退燒藥給他吃了,看着他睡覺。

路梵閉上眼,但是頭暈沉沉有點疼,睡不着,硬邦邦躺了半天只覺得更難受,委屈巴巴地睜開眼:“我很難受。”他說。

戚塵給他洗了毛巾蓋在他額頭上,“我知道,沒關系的,路梵,只是發燒。”

路梵扁了扁嘴:“我覺得我要死了,我以前也發過燒啊,不是這麽難受的。”

戚塵忽然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看了眼時間,現在是下午四點多,醫院應該還沒下班,“那我們去一趟醫院吧?”

路梵迷糊着說:“醫生會不會騙我吃很難喝的藥。”

戚塵:“不會的,他不會騙你。”醫生只會告訴你,苦口良藥。

戚塵給路梵穿了厚衣服,背着他出門,十五分鐘就能走到醫院,挂完號,醫生給開了藥,多看了戚塵和路梵幾眼,那神情在說這麽小的病至于這麽大陣仗嘛。

拿藥的時候,戚塵把路梵放在了椅子上,他自己去排隊,隊伍倒是有幾個人,他不時回頭看看路梵,怕他坐着睡過去,再回頭時,看到了牆上的先進醫生工作者。

第一排第一位,是這所醫院的院長,第二位,職位上寫着“專家門診”,後面跟着的名字是:常蔔寅,照片上的老頭肅着一張臉,威嚴盡顯。

拿完了藥,戚塵背着路梵往回走,輕聲跟他說着話:“路梵,你姥爺肯定會見你的,你乖乖的吃藥,明天就好了。”

路梵“嗯”了一聲,生了病的他,只想睡覺,別的什麽都不想思考。

戚塵第二天起了個早,他收拾好自己,然後把路梵叫起來吃了早飯,看着他吃了藥,給他掖好了被子,讓他繼續睡覺。

戚塵沒有去路梵的姥爺家,而是挂了心內科的專家門診,在他前面還有個病人,他進去之後,戚塵就靠在門口等待,聽着裏面醫生對病人的叮囑,盡管還是脾氣不好,但是能聽出來那份關切感。

門打開,前面的人出來,戚塵進去後反手帶上了門。

常蔔寅一看到他就開始皺眉頭,不客氣地嚷嚷道:“你個小孩,你又來幹什麽,我沒什麽功夫跟你浪費時間,我後面還有好多病號呢。”

戚塵只是在他面前坐了下來,“我也來尋醫問藥。”

他目光裏有一份不屬于這個年齡的淡然,常蔔寅想說出口的話只能吞了回去,沒好氣道:“你什麽毛病?”他打開了自己的記事本。

戚塵:“心髒病。”

常蔔寅:“先天的後天的,多久了?”

戚塵:“後天的,三年多了。”

常蔔寅從自己的桌前擡頭又打量了眼戚塵,哼了一聲,“不是你呀。”

戚塵:“對,是他。他有病,病的還不輕,他的心缺了一塊,時常會吃睡不好,注意力也難以集中,會患得患失覺得全世界都抛棄了自己,不輕易相信別人,病因我也知道,因為他的母親離開時,沒有留下一句話,我帶着他只是想來問一句,她已經不愛路梵了是嗎?”

常蔔寅黑着一張臉,說不出來話,戚塵繼續道:“三年以前,他是年級第一,全國競賽一等獎常客,可是現在,他抛棄了所有,因為他覺得全世界先抛棄了他,常先生您是醫生,懸壺濟世,您願意對着別的病人殷勤囑咐,可對着流着你身上四分之一血脈的外孫卻是一副仇人的姿态。”

“我相信您或許有您的理由,但是路梵他一定是無辜的,如果一定要有人來承受什麽後果,也不應該是這個孩子不是嗎?您自己很清楚這一點。”

常蔔寅:“……”感覺受到了道德綁架。

他看着眼前的少年,眉目間朗朗正氣,得了,這就是來給路梵鎮場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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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心到轉圈圈的戚塵:同床共枕來的太快就像龍卷風,合上被子,不讓他聽到我狂跳的心。

今天繼續發紅包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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