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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裏很安靜, 路梵聽到了戚塵房間裏加濕器的聲音,跟宿舍放着的那種确實是一樣的。路梵低頭做自己的題, 他如今手感回來了,基本上看一眼題解題思路就跟着出來了。

戚塵沒有做題,他翻着書,旁邊放着筆記本,手裏拿着黑色紅色兩種筆, 在做筆記。

這種筆記本路梵那裏已經有了三本,都是戚塵做的, 數學、化學、生物, 毫不客氣地說,比老師上課講的內容還要高效有用, 當然前提是對于路梵他們這種階段的人來說。

戚塵現在在整理的筆記就是物理的, 他認真低着頭,路梵扭過頭盯着他看了好一會兒,他也沒察覺到,路梵知道這筆記必然是給自己做的,輕輕籲出來一口氣, 他現在有和施一帆同樣的壓力了。

在他目光剛收回的時候,戚塵輕輕飄飄地扭過頭來,眼底全然是笑意, 他看着路梵安心做題, 遠比他自己做題那種成就感要濃厚得多。

外面還在下雪, 戚塵怕房間裏悶, 開了一點窗戶換氣,他們一擡頭就能看見外面的雪,路梵累的時候就看看窗外,然後低頭繼續寫卷子,遇到有些費事的題,就會習慣性把筆在卷子上點兩下,戚塵就會看過來,也不說話,陪着他一起思考,然後低頭在自己的紙上寫寫算算,過一會兒路梵那邊結果也出來了,兩個人放在一起比較。

看誰的思路比較省時。

做完一張卷子的時候,有人敲門,姥姥姥爺端着點心上來了,站在門口探頭探腦地打量着路梵,剛在樓下他們一看進來個男生也有些懵,等他們上樓以後,戚女士提醒說:“是小七的那個……”那個什麽,她一時間沒想好措辭,卡殼了下,“那個棋逢對手惺惺相惜。”

姥姥耳背:那個七筒對什麽心心相印?

姥爺耳背加眼花今天還沒戴花鏡:是個好看的小姑娘。

爸爸媽媽和哥哥:……

姥爺和姥姥是特地上來看看未來的外孫媳婦的,送完東西下去,姥姥摸着戚女士的手滿足地說:“我看了那姑娘了,模樣挺俊的,我們小七的眼光差不了,就是頭發太短了點,結婚的時候不好做頭發吧?”

姥爺也有些懊惱:“上個月,我老戰友都四世同堂了,太羨慕了。”

姥姥:“新娘子頭發再長長一點點就好了,不然到時候弄個假發也行是吧?”

姥爺:“我要是有重外孫了,肯定比他們的好看。”

爸爸媽媽和哥哥早就習慣了,這根本不在一個頻道的對話,兩老得虧了這麽多年的耳背,不然早得吵得動起手來,就是誰也不聽誰的,誰也聽不清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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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墨城:“小七明年才高三呢……”

姥姥:“啊?你大點聲?小七明年二十三?二十三好,結婚要趁早,不要像你一樣,一把年紀了也沒對象,城城今年三十幾了?”

沈墨城:二十七,我謝謝你姥姥,您還記得我小名。

姥爺:“你說什麽,風太大了,我沒聽清。”

戚女士和沈先生都有些無奈地看着自己大兒子,這兩個老神仙現在這樣大家都知道也就是這一兩年的事了,所以他們沒事就願意來這裏坐坐,這是他們為人兒女的一份孝心,孩子們有自己的事做,就不強求,但是往這裏跑最多的卻是兩個孩子。

沈墨城坐了一會兒也坐不住了,把來時準備的兩張演唱會門票拿上,往樓上去,他敲了敲門,推開,桌上的兩個人轉過了頭來,小七臉上沒看出什麽,仍舊淡淡的,“哥,怎麽了?”

房間裏亮堂堂的,沈墨城覺得自己有點心虛,他走進去把門票遞給戚塵,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要是累了,要多注意休息,缺什麽不好跟爸媽說的就跟我說,哥總有辦法給你弄到,”說罷眨了眨眼睛,戚塵看着他,“現在還不需要。”

沈墨城也想起來什麽,“對,你還沒成年呢,這兩張票是張學友演唱會的門票,你們考完試第二天的,剛好可以去看看,帶你朋友一起吧。”

戚塵點頭,沈墨城事情做完了,讓他們繼續看書,他退出房門的時候盯着路梵看了好一會兒,隐約覺得眼熟,下去跟戚女士一說,戚女士說不能吧,“那就是你爺爺壽宴上見過。”

沈墨城覺得不對,想了半天就覺得是見過的,他仔細想了想,看見了家裏客廳的照片牆上有幾張小七拿獎的照片,他一下子想起來什麽,然後跑去房間裏把家裏壓箱底的大相冊搬了出來,翻到一張舊照片上,“你們看,是不是這個男孩子?”

照片是和路梵手裏那張一模一樣的,戚女士一開始還不相信,說沒這麽巧吧,但是再看看照片裏好像還真就是路梵,她也是家裏幾個人跟路梵近距離看過的,戚女士摸着照片,恍惚想起來什麽。

小七初二開始的吧,忽然開始對學業變得重視了起來,鋼琴也是。

高中之後遇到過什麽事,怠慢過一段時間,戚女士有些不确定了,“你們記不記得,我們什麽時候發現小七喜歡男孩子的?”

沈墨城回憶道:“他上了高中以後吧?在家看同志片被我先撞見的,他跟沒事人一樣。”

戚女士心驚了一下,揣測道:“那他倆中間是不是分手了,最近又複合了?”

沈先生和兒子交換了個眼神,兩人肯定道:“不是,”沈墨城道:“我看他倆現在的狀态,還沒有撞破窗戶紙,而且顯然是我們小七還在追。”

戚女士摸了摸心髒的位置:“我們小七,居然追人追了四年多,還是暗戀……”

沈先生涼涼道:“知足吧,你大兒子連暗戀都沒有呢。”

人在家中坐鍋從天上來的沈墨城:“……姥姥,姥爺,咱們看戲。”

姥姥、姥爺:“啊?”

沈墨城:“……”不跟你們玩了。

身邊坐着個定海神針似的存在,路梵這一下午的效率出奇的高,他不覺做完了一套全科的卷子,想再整理下這次比較有意義的幾道題時,擡頭看窗外,天黑了。

冬天天黑了很早,現在不多五點多一點,路梵扭了扭有些酸脹的脖子,側着腦袋看一眼戚塵,他手裏的筆本來還在唰唰地寫着,朝路梵看了過來,放下筆:“有點酸?”

路梵點頭:“主要昨晚可能也有點落枕。”說罷不自在地繼續扭着。

戚塵站起來走到了他身後,路梵愣住,戚塵道:“我來吧,我跟我奶奶學過一些手法。”他找到幾個穴位,手指先試了試力道,“吃勁兒嗎?”路梵舒服地嘆了口氣出來,“這個力度剛好,你別這麽說,你這麽說我想笑,總感覺我在會所裏面,你是按摩師。”

專業能力太強了,路梵心想。

戚塵沒說話,給路梵按得一頓舒服,路梵:“哎呀……哦……”

戚塵按了一會兒終于停了下來,表情微微微微地有些變了:“路梵,你別出聲。”

路梵說不行:“我吃勁兒啊……”

戚塵說不出話來,他總不能說你別叫了,你都給我叫的身體有變化了吧……路梵轉身想問為什麽,他們房間再次被人敲開了,戚女士站在門口,看着兩個人一前一後站着,而且剛才她在門口聽到了點動靜,戚女士做了個不好意思的表情,探究地看着兩個人:“阿姨在做飯了,我來問問路梵的口味,吃鹽重嗎?”

路梵剛要開口,戚塵按住他的肩膀:“不重鹽,吃辣,吃甜,吃麻。”

戚女士一副我對不住你們的表情,正準備離開,又扭過了頭來,“小七啊,那個什麽……”

戚塵頭疼地打斷了她:“媽,我剛給路梵按了下肩膀,你想要的話,一會兒吃完晚飯我也幫你按,你先下去吧,別耽誤阿姨做菜。”

戚女士默默關上了門:我才不是要說這個……好吧,是我誤會了。

門關上,戚塵在路梵身後又站了一會兒,似乎在平息着什麽,而路梵敏感地感覺到什麽,老實地坐在桌子前假裝繼續整理錯題,其實臉頰早就紅透了。

下樓前,戚塵去了趟廁所,路梵百無聊賴地等他,這才仔仔細細打量起來他的房間,特別單調,幾乎沒有多餘的裝飾物,牆壁上只有裝修時的暗色花紋,就連地上的地毯都是灰絨絨的那種,跟他的人一樣的暖。

戚塵姥爺家的餐廳很大,路梵想着應該是家裏人時常聚一聚的緣故,很顯然不只是老夫妻兩個自己吃飯,吃飯的時候,路梵發現他們家裏的阿姨還有管家先生都是在一起吃飯的,他們也參與聊天,關系好得好像一家人一樣。

粗略一算,這一桌坐了有九個人,路梵右手邊坐着戚塵,左手邊就是他哥,本來是戚女士的,被她老公一把拽了過去,沈墨城挨着路梵坐下來,說:“我母親很喜歡你。”

路梵笑笑禮貌道:“我也很喜歡你們,謝謝你們的款待。”

吃飯的時候,戚女士幾次想和路梵搭話,都被戚塵和沈墨城輕飄飄地轉移了話題去,戚塵看自己哥哥一眼,沈墨城無聲地笑笑,眼神告訴他:哥哥幫你了啊。

“城城……”戚女士略有些不滿地看着大兒子。

乍一聽這兩個字,路梵下意識看向戚塵,見他沒反應才想起來他家人都喊他小七,“城城”應該是他的哥哥的小名,路梵吃着飯,戚塵小聲跟他聊着天,怕他覺得不适應。

吃完了飯,家裏的司機送他們去學校,戚女士送他們到門口,“路梵,下回再來啊。”

“好,”路梵摸摸頭,“今天打擾了。”

戚女士:“不要這麽客氣,以後……”沈墨城把她給拉走了。

路上,路梵對戚塵說:“你媽媽好熱情啊,跟上次在你爺爺家看起來不太一樣,”戚塵沒好說她可能才意識到路梵會是她未來兒媳婦這件事,四兩撥千斤,“在外面總要端着些。”

“那你呢?”路梵看着他,“你在外面也會注意些嗎?會維護自己沈家小七公子的身份?”

戚塵沒怎麽猶豫:“我确實有兩個面孔,卻不是戚塵和沈小七……”那兩個面孔是在路梵面前和不在路梵面前,有時情深至淺,是希望不要給另一個人太大的壓力。

他目光柔和,車廂昏暗,眼底有光。

路梵不是他心裏的蛔蟲,卻僅僅因為這目光心底化成一灘柔軟,目光轉向車窗外,他在這個城市生活的第十七個年頭,任窗外冰天雪地,心底是春暖花開,四季不分。

進宿舍的樓道,很多人吃飯還沒回來,走廊裏少有人走動,兩個人一路走到盡頭的房間,路梵想了想,先去敲了林子然他們的房間門,開門的是施一帆,跟路梵打了聲招呼,“梵哥,晚上好,我今天跑了半個小時,又陪我媽逛街逛了兩個多小時,給你看我的步數——21039步。”

路梵倚在門框上,看一眼戚塵,再看着施一帆:“喲,不錯,”拍拍他的肩膀,“堅持下去,咱們就看看高考之後你能不能男大十八變。”

施一帆小眼睛亮起來:“瘦下來也會有女孩子喜歡我嗎?”

路梵沒說話,掏出手機給他看了一組照片:“你看看彭于晏,現在追他的人多嗎?”

施一帆在減肥的道路上窺見了一道天光,“我不當彭于晏也沒關系,我當彭一帆。”

路梵轉頭看看戚塵,戚塵也看着路梵,楊子然也從裏面的房間裏出來,幾個人都笑起來。

我們十幾歲時候的這條路,一個人走孤獨又漫長,一眼望過去漆黑無助,可是當幾個人一起走,走過一個路口又走過下個路口,就會發現時光在嬉鬧中變得難能可貴,我何其有幸遇見了這些人,讓我的時光都可愛了起來。

臨近期末考試,整個高三的氣氛都比高一高二的學弟學妹們濃郁了幾倍不止,老師想方設法抓緊課堂的每一分鐘,他們覺得教知識就像擠公交車,別看學生們都搖頭晃腦,強行擠一擠,還是能擠進去點好東西,而學生們在經歷了一學期的高考預備戰之後,腦子裏只盼望着聖誕元旦。

“元旦放三天假,”老何站在講臺上給大家通知消息,“我有兩個好消息告訴你們,第一個是我們元旦只放兩天假,31號我們照常上課,”老何說完,底下一片噓聲,老何笑了笑,最近的課堂紀律照往常好了許多,他看了眼路梵的位置,收回目光。

近來大家的學習勁頭似乎也挺高,幾科的老師都跟他誇路梵課堂測驗成績滿分,他們教了這麽多年的貴族班了,也不是沒有碰到過早起好苗子後期堕落的,但是真能浪子回頭的,這還是頭一回見,私底下都悄悄跟何青山打聽,說他怎麽突然轉性了。

何青山何嘗不是意外之喜,但是真的追究原因下來,他當然也是不知道的。

“第二個好消息,”何青山舉了個手勢,底下就安靜了下來,“原計劃一月十五號的期末考試,”他頓了一下,“改為全市統一一模考試。”

“啊~”

“兩個好消息,一個比一個糟糕,老何你确定不是在逗我們玩?”

“媽呀,那我元旦都過不好了,我家裏問了幾次什麽時候一模考試了,我本來還抱着期待好好過個年呢……”

老何看着講臺底下的同學,遠一點的他聽不到,近一點的他都認認真真聽了,“稍安勿躁同學們,老師理解你們的心情,為什麽是好消息呢,因為早一點正确認識到自己,就可以早一點做出準備,這次一模考試希望大家都拿出來十二萬分的重視,咱們一鼓作氣,考完了好好過個年,年後再出發。”

很多人跟着起哄:“好!”雖然在這個班裏,成績沒有那麽重要,可是他們每次看着路梵,路梵看兩頁書,他們就會覺得得看三頁書,那是校霸啊,咱們打架打不過他,翻幾頁書還翻不過?

手上沾滿了粉筆的灰塵,就連呼吸都是那個味道,但是老何覺得很欣慰。

施一帆的晨跑運動持續到一個月的時候,他按捺不住地跑到校醫院的秤上稱了一把,他覺得他肯定是輕了,這幾次回家他媽都抱着他臉這瞅瞅那瞅瞅說都瘦脫了相了,但是确實比以前精神了,媽媽也就不再那麽大張旗鼓用食物投喂他,不想成為他減肥道路上的絆腳石。

他們班主任也特地打電話來溝通過了,非常時期,壓力雖然是必要的,但不必要一定要那麽多,适當讓孩子自己先摸索下,找到模拟考試的狀态。

體重秤上的三位數字最終沒有超過一百七,而是一百六十三斤,這已經讓施一帆欣喜若狂了,他高中之後,體重就沒掉下過一百八,前段時間還有暴飲暴食的傾向,他估摸着怎麽也得有一百九。

這就一個多月瘦了快三十斤?

其他三人沒有說話,把他從秤上攆下來,三個人依次站了上去,楊子然一百三十二斤,路梵一百二十四斤,戚塵一百二十八斤。

施一帆:“……”了解了,我還要繼續減肥。

路梵也是:“……”他不太相信,讓戚塵再上去站了一次,還是一百二十八斤,“這秤壞了?”雖然戚塵是比他高了那麽兩三公分,但是路梵拽了拽他的胳膊,把他從頭瞅到腳,“就你這細胳膊細腿兒……能比我還壓秤?”

戚塵也低頭看看他,“我骨頭比你大一點,”路梵盯着他看,戚塵又說,“肌肉稍微多一點。”

路梵不信邪地伸手捏了捏他的胳膊,喲嚯,真是硬邦邦的,一時間有些恍惚,“感覺這世界有點神奇啊……”

元旦的時候,四個人又約在了一起,誰也沒回家,這第一次模考,對市裏的每個重點學校來說,都是至關重要的,戚塵更是被徐志學化為重點對象,循循善誘讓他認真對待,施一帆呢,最近有種感覺,終于腦袋裏多了點不是漿糊的東西,但他沒敢跟家裏說,他想這次期末試試看,如果考的好了,他也有底氣跟家裏談談條件。

路梵也有些緊張,他現在沒有多少不會的題,主要是怯場,就跟太久沒登臺唱現場的歌手一樣,緊張裏還裹着一種興奮感,這幾天晚上有點失眠,躺床上如果二十分鐘還睡不着覺,他就會下床來做些題調節下心情。

他半夜的時候,覺得房間裏有點燥熱不太透氣,想着去把戚塵放在客廳的加濕器拿進來用一晚,打開客廳門的時候,瞥見戚塵房間的門縫裏露出來亮光,路梵過去輕輕敲門。

門打開,戚塵穿着睡衣:“你也沒睡嗎?”

“嗯,”路梵看着他說,“有點緊張,睡不着,剛準備借你的加濕器用用呢,看見你房間裏也亮着燈,你居然也在挑燈夜讀?”

戚塵眸子裏裹着淡淡的笑意,他手有些癢,沒忍住,擡起手來揉了揉路梵頭頂的發,“要跟你一起考試,我也有些緊張,因為是你,所以更要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并不是因為這考試多麽重要,只是你也在我對手的名單裏。

棋逢對手,尊重自己,也尊重對手。

※※※※※※※※※※※※※※※※※※※※

談戀愛小劇場:

路梵和戚塵玩個比手速的游戲,路梵十局十敗,悄咪咪地看着戚塵,戚塵一臉正氣:我尊重你,不會放水。

戚塵卒,年二十,死于不會讓老婆。

開個玩笑哈哈哈,路梵一臉詭笑:手速快,我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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